第080章 异人归秦
走进邯郸城没有多久,离乌支宅院还有一条街,乌支倮碰到了匆匆赶来的白记药铺掌事郎中白无忌。白无忌一把扯着乌支倮的绺头,一把喘息着气道:“可算是等到你了,从南楚来的了一批蔗糖,是上好的货,前两次你到了药铺里来寻,都是些陈旧的货物,时下我们到了一批新货,倮大哥随我去看看货吧?”乌支倮道:“我刚从外地回家,也得先让我回家看看家人么。”白无忌提高了嗓门,说道:“我那里的蔗糖可是上等的货,我给你留了一些,只怕你现在不去,那蔗糖定会让别人抢了去。”乌支倮听后心里暗喜,白无忌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们已经寻到了公子异人,此人正在他的药铺里,仔细听起来,异人在药铺里很不安全。乌支倮道:“怎么说也得我先回家一趟,等见了家人报了平安后再到你的铺子里取蔗糖吧,你都帮我留了好久了,不差我回家的一会儿工夫。”白无忌松了乌支倮的马绺,道了声:“行哩,那我先回去看看,别让我那个白胡子的老爹趁我不在家的当儿给了别人。”乌支倮道着谢,说道:“有劳白先生了,赶紧去吧。”
走了宅院,老管家张连先牵了赤兔马到马舍里,喂了草料,住在马舍旁边的少年田七弯着身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张连见到田七,吆喝了一声:“去到饲料棚给赤兔拿些上好的饲料来。”田七应了声,仍旧是弯着腰慢吞吞地走到饲料棚,取了个木升子,舀了两升的豆谷端在马舍里,往赤兔马嘴边的马槽里倒了豆谷,取了槽边的木棍搅了搅,双手拐着木棍,站在马槽前盯着吃得正香的赤兔马。
走了两进院子,张连喊了声:“政儿,你倮大哥回来了。”乌支倮问道:“政儿在家么?”张连说:“最近这些时日,政儿很少出门,他把城郊庄院里的李斯请到了宅院里,两个人也不知谈些什么话,一天到晚到屋子里不出门。”说话间,赵政从屋子里带着李斯出来迎接乌支倮,赵政扑到乌支倮的怀里,说道:“可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倮大哥了。”乌支倮道:“上次来邯郸城几日也没有见到你,你这个头没到一年的光景已经和我一般高低了。”他捏了捏赵政干瘦的脸蛋,问张连:“许是你们没有给政儿好吃好喝的,你看这比去年我见到他时还瘦了许多。”张连说:“政儿一天忙得不着家,老奴想给他补身子,寻不到人我定是神仙也补不了一毫么。”张连委曲起来,说道:“这几日政儿在家里,我给他和李斯已补了好多,你没有见着他刚在家那几日,脸上连个肉也没有,不像现在骨头上还能捏到皮哩。”乌支倮一手扶在赵政的肩头,说道:“大丈夫志在千里,可得有个强壮的身体,不管说什么,身体是第一位的,健康最重要,像你这般身体,到了我们乌支的牧场上,别说是骑以奔腾了,就是大草原的一阵风都将你刮下马来。”李斯给乌支倮道了万福,寒喧了两句,乌支倮问李斯:“政儿的功课不能有没有长进?”李斯回道:“我与政少爷的谈话甚是投机,往往一个论点能争上好几天哩。”乌支倮对李斯说:“读万卷书,不如有个好身体,你得和政儿两个把身体都养得好好的,你说你们两个弱不经风的少年去王城里向王上讨差事,王上看到你们两个这单薄的身体,自己风一吹都会倒地的人,怎么能担起家国重任呢。”李斯道:“倮大哥说得在理,近日我也与政少爷谈论到此事,他这才放弃了早出晚归的往昔,静静的待在家里一边读些圣贤书,一边养好身子。”乌支倮说道:“练身子可不是你们所说的在家里闲坐静养就行,可得到外面去活动活动。”乌支倮给赵政和李斯教了些乌元彪教给他的几套拳法,两个学了一个下午也没有学会一招半式,气得乌支倮骂了起来:“真是读书人,死读书的两个人,我不知道你们的圣贤书你们是怎么记下来的,这么简单的拳脚功夫,你们两个却是怎么也学不会。”李斯说道:“倮大哥,人如手指各有不同,你的长处或是牧马经商,让你读书你便头痛难受,我们是读书论道之人,这学起拳脚功夫来确实是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乌支倮道:“你这个李斯还挺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你可要好好的劝劝你这个学生啊。”
带着两个黑冰到了白记药铺,两个黑冰在守着门,乌支倮随白无忌进了药铺藏药的地窖。此时的异人面目削瘦,胡子拉碴,一点不修边幅,若不是白无忌给乌支倮介绍,眼前的这个落魂的中年男子跟秦国的王族一点也不搭干,他身的另一人穿着华丽,麻布衣服上套着丝绸的袍子,头戴着丝缎的暖帽。那人抢先在异人的面前朝着乌支倮点着头,抬手示意问好:“倮少爷,我是邯郸商贾吕不韦。”吕不韦面色白净,八字须,谈笑间显露着商人的奸诈,两只眼睛贼溜溜转个不停,像飞奔着的八匹骏马,高速奔腾的时间不忘记察言观色。乌支倮不失礼貌地给吕不韦回个微笑,说道:“久闻吕先生大名,今日真是荣幸之至。”不待吕不韦插话,乌支倮转身向着异人躬声道:“公子您受罪了。”异人不说话,嘴巴在不停的颤抖,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乌支倮道:“公子您先在此缓息一日,后天我带你回大秦。”听到“大秦”两个字,异人的眼泪哗地喷射出来,他抱了乌支倮的一只胳膊,哇哇地哭着,吕不韦上前说道:“回大秦,我也要跟着公子回大秦。”见乌支倮不语,吕不韦扯着异人的衣服,近乎于命令的口吻对异人说:“给倮大爷说说,我要跟你回大秦,必须要跟着你回去,为了你,我已经变卖了我在赵国所有的家产,你可不能说不带我就不带我。”异人用袖子擦着泪,面向着乌支倮,趁着乌支倮不备给乌支倮跪下来,乌支倮吓了一跳,忙扶起异人,说道:“你贵为大秦王室,可不能对着小人下跪,你这膝下上跪苍天,下跪祖宗,可不敢对我一介庶民行此大礼。”
乌支倮道:“我有办法让你回到大秦,可眼下你要再带着吕不韦回到大秦,实在是难办。”吕不韦嘿嘿地笑着说道:“倮大爷,你说是难办,并不是办不成,我看这事定是能办哩,你好好想想办法,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公子,为了寻他我一分钱的家产也没有了,他要回去,定是要带着我一起回去。”乌支倮道:“我得回去再思谋思谋。”说完给异人道了别,让他安心在药铺先待一天,后天安排他出邯郸回大秦。“吕不韦冲着乌支倮的背影喊了声:“倮大爷,你别忘记了,还有我呢,我可是寻到了你们的公子的,没有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公子去呢,你们大秦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乌支倮把药铺地窖里的情形给两个黑冰详细说了一遍,一个黑冰说道:“我们都会不点易容术,只是我学得不太精道,按着原先的计划,是由我的同伴扮成公子的模样留在邯郸,如此以来,我们两个都要留在邯郸城里了,也好,我们两个在这儿也好有个照应。”另一个黑冰说:“要救得公子回秦,那个吕不韦也得要随了回去,万幸是我们来了两个人,若是像陈将军最初预定的那般,一个人来了更是难上加难。”乌支倮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在宅院里歇息了一晚,鸡叫三更,天还未明,乌支倮牵着三匹马到了白记药铺,从侧门而入,直到药铺地窖。白无忌已在药铺等候多时,他把两个带到地窖,唤醒正在熟睡的异人和吕不韦。黑冰对两个做了易容术,又换了衣服,白无忌认了半天没有认出哪个是真正的异人,更不识得哪个是真正的吕不韦。黑冰的易容术足可以假乱真,相貌极为相似,声音却未变得过来,一个黑冰说道:“我们兄弟的技艺只能到这里了,两位到了边关或者出去后便不要多言语了。”吕不韦的赵国腔十足,异人的声音沙哑。一个黑冰说道:“我们到故关的时候,赵将军给我们两个随意的叫了个名字,倮大爷可别忘记了。”乌支倮道:“忘不得,两位就先在邯郸城里委屈数日了。”一个黑冰说:“我们两兄弟也想缓息几日,可我们两个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这就不远送倮大爷了。”
别了黑冰与白无忌,乌支倮带着化成马帮兄弟的异人和吕不韦不到半日就到故关。赵毅算准了乌支倮今日归来,特意与冯亭换了岗。到了故关有惊无险,正当守卫的将士要问异人和吕不韦的名号时,赵毅上前说道:“这前两日随倮大爷入关的马帮兄弟高维和唐小艺,你们怎么就不记得了?”两个守将摸着脑袋回忆着前两日乌支倮入关时的情景,赵毅给他们两人一人扔了块黑元宝,两个守将收了金元宝,嘿嘿地笑着:“好像就是他们两个人,那就在这个出关的册子上画个押。”赵毅道:“还画什么押了,你在后面说明你们已查验不就行了,还画押,都是个武夫,五大三粗的,拿着笔就跟个大老爷们拿着绣花针一样,弄不了那个,你们说明就行了。”两个守口咧着嘴笑着,提着笔在木牍上写了“已查验”三个字。
快马加鞭,不到天黑三人翻过峡谷到了空仓岭。异人见到白起更是百感交集,一个劲地哭,像是要把他这些年在邯郸受的屈辱全要哭出来一般。白起扶着佩剑给异人行了礼,说道:“这些年委屈公子了,此时公子已回到大秦的地界上,末将会将一切安排妥当,让公子早日回到王城咸阳。”异人咬着牙,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不回咸阳,我要看着赵国在我们的面前亡国。”乌支倮道:“公子,小人知道你报仇心切,为了你的安危,你和吕先生先回咸阳,报仇的事情交给大将军吧。”白起躬身向异人道:“公子,您放心,您在赵国受到的所有屈辱,我都会让他们统统还回来。”王龁安排的马车已到了大帐前,陈翊扶着异人上人马,白起和乌支倮送到马车前,临别时,异人冲着白起喊着:“我要你血洗邯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