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掉毛凤凰

    乌支倮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榻上，他的头很痛，四肢无力。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你醒了，这一觉可睡了好几天，你看这天都变了。”说话的是他的二叔乌元彪。乌元彪打开窗户，一股冷气从屋外吹进来，空气里没有血腥，冷冷的，眼前所至是白茫茫一片。下雪了，雪把一切都淹没了。乌元彪说道：“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来的更早些。”乌支倮一手扶着头，吃力的坐起来，问道：“平原府上的郡主呢？”乌元彪关了窗户走到乌支倮的身边，说道：“死了。”乌支倮又问：“真的死了？”乌元彪说道：“真死了，你也差点死了，还是我拼了命才捡回来的。”乌支倮的脑子里全是赵芙蓉的影子。

    乌元彪端过药给乌支倮，乌支倮神情木讷，两眼无光。乌元彪说道：“你看看你，哪里有男子汉的气慨，一个过了气的郡主让你药不思茶不饮，好吧我给你说实话吧，那小姑娘又出去给你买药去了，最近这些时日药店里的药缺的很，给我们这些带外地口音的人不卖，赵姑娘是本地人，她去了比我们好买些。”乌支倮紧接着问：“她没事吧？”乌元彪说道：“你这臭小子，睁眼第一句就问人家赵姑娘，你也不问问我。”乌支倮笑了，说道：“二叔，你这不好好的在我面前吧，肯定是不打紧，我和那赵姑娘一起出的府，没有见到她问问也是人之常情么。”乌支倮又问起时局，乌元彪说道：“时局尚还不明，长平之战赵军大败，听说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国降军，这听起来不像是白起的作战风格，他不像是杀降的将军，是不是我们得到的信息有误传？”

    乌支倮喝了药，笑着说道：“听你这么说，还以为你跟秦国的白起将军很熟悉一样，他带的兵，将令是他下的，杀了赵国四十万的降将，你说不是他下的手还会是谁？”乌元彪双手抱于胸前，望着窗户，说道：“或许是他，或许不是他。”乌支倮说道：“二叔，咱们啥时候能回去？”乌元彪的脑子里想到的是他昔日在咸阳时碰到年少的白起，他是太后的义弟，善兵法，可眼下听说那四十万的赵将是他杀的，这点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听着乌支倮又喊了他一声“二叔”，他才醒过神来，问道：“你说什么？”乌支倮说道：“我问，我们什么时候回乌支？”乌元彪说道：“我也不知道，等赵姑娘等下回来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好消息。”

    房屋的门开了，穿着厚麻披风的赵芙蓉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三副草药，说话没有了往日的刁蛮与任性，梳着长发，两眼红肿，这让乌支倮不禁心疼起来，只听赵芙蓉说道：“二叔，眼下的草药越来越不好买了，好在倮少爷已经醒了，歇息上几日应该就没大恙。”她见乌支倮坐在床上，淡淡的说了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乌元彪问道：“外面有什么消息没有？”赵芙蓉坐在凳子上抹了一把泪，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多都是些从长平传来的信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乌元彪说道：“不想说就不说了，姑娘也别太伤心了。”赵芙蓉说道：“这些我都是承受了，也要承受的了的。听闻秦王与遣白起为上将，王龁为副将。白起使将军王贲、王陵率万人列阵，引赵军前去，再唤大将司马错、司马梗二人从间道绕出赵军之后，绝其粮道。又遣大将胡伤引兵屯于左近埋伏，又遣大将蒙骜、王翦各率轻骑五千，伺候接应。赵括被秦军围困，断了运粮通道又被秦中烧了军中之粮，士卒自相杀食，赵括不能禁止。赵括不胜其愤，冒围突出。王翦蒙骜二将齐上，赵括大战数合不能突围。在一次突围战中，赵括马蹶坠地，中箭而亡。赵军大乱，赵将傅豹、王容俱死，高平关冯亭自刎而亡，苏射奔脱。白起竖起招降旗，赵军皆弃兵解甲，白起使人揭赵括之首，往赵营招抚。营中军士尚二十余万，闻主帅被杀，无人敢出拒战，亦皆愿降。白起用计将四十万降军一夜尽俱坑杀。秦兵攻下上党，十七城皆已降秦。白起又率大军前进，声言欲围邯郸。赵国说客又让赵国割六城，遣使求和于秦，这才使得秦王召回了白起。”

    乌元彪说道：“如此说来，白起近日将亡矣。”赵芙蓉说道：“这个恶人，杀了赵国四十万将士，真是死有余辜。”乌元彪说道：“白起军纪严明，之前他并未下过杀降的将令，此间秦王启用了范睢为相，此人与白起向来有隙，莫不是他从中作梗白起也不会杀降四十万，此人屠行径却不是将军所为。”赵芙蓉说道：“不管是哪个秦将，只要是死了我都高兴叫好。”乌支倮说道：“也不管怎么样，早一些回到乌支才是上策，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天就多一份危险。”赵芙蓉取了一付草药，到了伙房给乌支倮熬药去了。乌元彪说道：“赵姑娘还未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你不要再有言语上的刺激了。”乌支倮应了一声，说道：“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等我过几天好了咱们赶紧离开邯郸。”他刚躺了又坐起身来，问道：“咱们回乌支，要带上这个郡主吗？”乌元彪说道：“这个小丫头在平原君府上从小娇生惯养，手不能缚的给你熬了几天的药了，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乌支倮问道：“那她的小叔公赵毅呢？”乌元彪说道：“那家伙早跑得没影了，说是把在高平收的利钱送到邯郸城来，可把邯郸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他的影子，一家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听说是去了燕国，我想那是谣言，他怎么会跑到那个严寒之地呢。”乌支倮说道：“那郡主不是比咱们还可怜？”乌元彪说道：“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也希望她能学点生存之道。”

    饭后，乌支倮有几次想同越芙蓉说话，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不知道哪些话才能安慰赵芙蓉，一个刚经历家庭巨变的姑娘，眼看着父母死在面前，又看着最要好的丫环死在眼前，四顾无亲，也真是为难她了。乌支倮说道：“郡主，过几日跟我们一起去乌支，你意下如何？”赵芙蓉不说话，起身出了房间到她的客房里去了。乌元彪凑上前说道：“你带着她回去，怎么给蒹葭交代？”他这话其实是借蒹葭来问乌支倮的，他早把乌支倮当成了女婿，这会儿俊女婿要带个貌美的姑娘回家，给他必须给个说词，要不然他这一关都不好过。乌支倮说道：“给他什么交代？她就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伙伴，我视她为妹妹，带个人回家我想不通还要给他交代什么？”乌元彪说道：“你把她当妹妹，那么你带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回家，给你娘如何交代？”乌支倮说道：“不用交代啊，带回去就行了。你们大人真是的，给这个交代给那个交代的，办点事咋这么累呢？”

    乌元彪听得起来，乌支倮是没有明白他的心思，他把牧主牛成的女儿蒹葭当成妹妹，那他也是把自己的女儿菜薇当成妹子了，心想这个傻女婿已是二十余岁的小伙子了，男女之情怎么一点都不动心啊。他专里着急起来，得时不时的提醒提醒赵芙蓉，也让赵芙蓉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个傻小伙子已有了婚约。

    次日吃饭时，乌元彪夹了一块开水煮白菜，说道：“这个简单的水煮白菜，烧得可没有采薇烧的好，比蒹葭也是差了些火候。”他本想以此为由引起赵芙蓉的好奇心，却听赵芙蓉说道：“两位大婶烧的好，你便去吃大婶做的去，对着客栈里饭菜感叹什么呢？”乌元彪说道：“什么大婶，那是两个和你年龄相差的姑娘。”赵芙蓉说道：“哦，原来二叔你好这口啊，老牛喜欢吃嫩草啊。”乌元彪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说道：“什么哪跟哪啊，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是东家的女儿，他们两个跟倮儿是有婚约的。”赵芙蓉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婚约是他们的，又不是我的，你跟我急什么呢？”乌支倮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捂着嘴笑着，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你笑什么？”赵芙蓉收拾了碗筷端到楼下去，乌支倮笑着说：“二叔，我明白了，你是担心赵姑娘跟着我回到乌支跟我成亲？”乌元彪气呼呼的说道：“那你以为呢？”乌支倮俏皮的一笑，说道：“我也是这样以为的。”乌元彪追着问道：“那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乌支倮说道：“这么貌美的赵国姑娘，不娶真是不暴殄天物，你都中意于我们了，这不娶实在说不过去。”乌元彪说道：“你这小子来了一次赵国，什么都没有学到就学到了这一点。”乌支倮说道：“对啊，我是跟着你来学的，你好的不教，教的全是这个儿女情长的事，不学会这些真是对不起师父啊。”

    乌元彪狠狠地在乌支倮的大腿上拍了两巴掌，乌支倮咬着牙说道：“疼，疼，真疼。”他这一拍，乌支倮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青色的麻布裤子已染上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