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一片草地
乌支县衙并不难找,走到青石板铺就的路往北走,但见一座雄伟的宅第之前,左右各立着一头石狮,黑漆大门上钉着茶怀大小的铜 钉,门顶匾额上写着“乌支县衙”四个金漆的大字。进得大门,内进才是县衙大堂,大堂正中立着一张漆黑的木桌和木椅,两边着着衙吏们平日里使的黑然哨棒。正堂左手边一排房屋,见虎威进了院子,房屋里走出一个穿管官服的衙吏,问道:“干什么的?”虎威回道:“寻县令大人。”那人说:“你是什么人?寻县令大人何事?”虎威回:“我是县令大人的远房亲戚,寻他自然是有事。”衙吏听虎威话里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心里寻思数月大雪封山无端平添了许多的难民,莫不是以找县令为由来骗吃喝的百姓吧,又见虎威气守轩昂,眉宇间正气凌然,又问道:“你果真是县令的亲戚?”虎威回道:“是不是请你们县令出来一问便是。”
衙吏跑向西边的一排屋子,敲了门,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来:“什么事?”衙吏报是来了亲戚,县令思谋许久,本不想出来,他的亲戚他安置了好差事,没有紧要的事情不会来寻他,若真是他那些亲戚,怎会不敲他的屋门而在院子里胡乱的寻觅。心里狐疑之际,他打开门,见院子正中站着一个壮汉,走近跟前方识得是义渠王翟骊的护卫大将,忙叫道:“是你……”他正要喊出虎威的名字,却想到义渠王城被血洗,月余前又有秦城送出的官邸通报说是义渠王在甘泉宫刺杀太后未后被斩杀,眼前又看到虎威站在衙门大院,又恐义渠王跟在附近,不敢声张。他骂了衙吏一声:“有眼无珠的狗东西。”转脸笑着把虎威迎到了后堂屋子里。
乌支县令牛郃在秦城咸阳见过义渠王和虎威。那时他受诏去面见秦王述职,与他同去的还有义渠县令翟驹。他们原先都是义渠戎的领地,见秦王之前先是要与义渠王碰面,好探了义渠王的口气,哪些该说哪些话不该说。秦王见过两个县令,听戎地荒废了操练一心养马,虽然心里甚喜,嘴上却说:“两位治地不是西抵外敌也是北抗赵燕的中流砥柱,切不可自废了武功,若有一日强敌入侵两县如何防御?”义渠城破之后,义渠县令接太后懿旨将守备义渠的五千精兵分了两千到了乌支,听说是太后的密令,如乌支有反意,后果如同义渠之城。乌支县令生性胆小,不敢有悖于太后及大秦王上,这才避免了一场大屠杀的浩劫。
牛郃给虎威沏了茶,谈了些近日里官文的通报事项,不由得感叹起义渠王来。虎威问起来大秦讨戎军监香菱,牛郃说道:“通报上说是骑马时意外摔入山崖,从大将军秦牧的处置来看,太后认为是秦牧有意为之。按理说大将军班师回朝,太后和秦王奖赏才对,可不见奖赏,更不见处罚,想必在监军这一事上功过相抵了。不过这个秦牧手上沾了太多戎人的鲜血,他被这样处罚也是罪有应得,义渠王在天之灵能以此安息了。”虎威走近牛郃说道:“此次前来有事相求于县令。”牛郃忙问:“何事?若本县所能必定全力以赴。”虎威说道:“不是你想的那般,对于县令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不会伤你本体。”牛郃笑着,说道:“将军见笑了。”虎威说道:“第一,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且不可与外人说,哪怕是嫂夫人也不应提及此事。第二,给我在你的治下寻一个没户没名的宅地,分荒田数亩,以便于我养活家中老小。”牛郃问:“家中几人?”虎威回道:“五人。”县令不必细问,大声喊了衙吏,又让寻了县丞来,给虎威寻了一块地。
县丞亲自带着虎威到了封地,出了北门再往西五里,群山环绕之间有处圆形平地,县丞说道:“此地形为牛蹄,故唤名牛蹄洼,是盖房设屋的好地方,群山如星斗相拱,风水极佳。”虎威谢了县丞,县丞又说道:“此地本是县令自留的养老之地,如今二话不说送给了你,想为你们是非同寻常的关系。”虎威听得出来,这是县丞有意的试探,只回了句:“那是当然。”县丞不再追问,嘴里笑着,心里生了些鄙意。县丞心里不快,办起事来周全至极,派了十余个杂工平整地面,又派了数个工匠,运来石料为基,取山上梁椽泥瓦,没几日盖了院落,石块垒墙植了新绿。
虎威迎香菱一众到了新院子,但见依山朝南的正堂光线充裕,南侧靠东的堂屋烧着热炕,东屋为主,虎威把两间大的东屋给了香菱和奶娘,空出着一间是留给乌支倮的房间,北侧靠西的一头里也烧着热炕,是虎威和梁衡的住所。屋子的西边有一块平地,虎威用石头砌了墙,从集市上买了两只小羊,又买了些草料让梁衡喂养。虎威说道:“别小看这两只小羊,过几天暖和了,可能生出一大群的羊只来,到时候我们看不过来,还得从集市上花钱买人过来放牧。”
县令牛郃的侄子牛成有牧场和马帮,马帮经过北地时又被马匪劫了道,百余匹精良的马匹被马匪抢得一匹不留。牛成哭着到了县衙,牛郃差了县尉带人去寻马匪讨要,数日之后还马匪了影子也没有寻到。正在犯愁时,听衙吏说虎威前几日买了两只羊,近日又在牛市和马市上转悠。牛郃起了兴,亲自跑到马市上寻到了虎威,拉着虎威进了县衙。牛郃给虎威沏茶时,拉着牛成轻声说道:“救星来了,你的救星就是他了。”牛成听后,端了牛郃沏的茶,奉到虎威的面前,跪倒在地,哀求道:“壮士救救我吧。”这他这一求,让虎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要扶牛成起身,牛成说:“此事只有您能帮我,您若是不应我就跪着不起。”牛郃这才慢慢地把原委给虎威说了一遍。虎威说道:“我还当是个啥事呢,你这事儿我给你办了。”牛成倒是个顺杆爬的人,当下说道:“您我办事得名正言顺,对外你就是咱们马们的总护卫,对外就是咱们牧场的当家人。”虎威说道:“别这样,马匪的这事好办,答应了你就给你办,你往后要是碰到困难就找我,看到你叔这么帮我的份上,这事我得给你办了。”
牛郃叹着说道:“当初不让他养马,给他说了养马风险太大,他就是不听,看别人养马赚了钱眼就红,这下要自己去养,好不容易把马养成了,谁知冬天里的一场大雪,冻死了一大半,剩下的这些骏马还让马匪给抢了去,这养马的苦只有养马的人知道哩。”牛成说道:“这让马匪抢了去的马要是要不回来了,只是希望往后的马匹不要再抢了去就好。”牛郃对虎威说道:“弟兄早知道您的本事,不如听了我的说合,去到牧场寻个稳定的差事,也能让一家大小过上好日子,也不必苦了自己的女人孩子去太阳地里放马牧羊,生逢乱世,女子孩子还是少些抛头露面,当个男人要多承担些事来。”牛郃话里有话,话里满是威胁,他的身份牛郃是知道的,如果因此报了秦王和太后,他们想要对付他并不难,难的就是他死了之后,乌支倮也会受到牵连,思虑了一会儿,应了县令的说合,许了每月的俸银,这才回到了牛蹄窝的家里。
他把要去牧场做差的事情给香菱说了,香菱还未开口,香莲将乌支倮放在炕上说道:“这不行,你若是去了牧场,不歹人来寻事,我们应付不过如何是好。”香菱说道:“乌支家家养马户户牧羊,县内不曾听闻有歹人抢劫的事情,虎威去了也是好事,他们自是知道我们是虎威的家人,不敢再来讨扰,再说了男人志在四方,去了也不失为坏事,只是你去了牧场,日后名声在外,秦城太后和秦王听了你的威名前来剿杀,这要想个应对之计才是。”虎威说道:“我也改姓易名如何?”香菱说道:“改何姓何名?”虎威说道:“我大不敬成了倮儿的爹,我随了他的姓,至于名字吧,不如单字一个彪,彪有虎,更有虎威。”香菱和香莲都说“甚好”。
次日天刚亮,牛成带着众兄弟到牛蹄窝迎接虎威。牛成见了虎威走出房屋,下马跑到院子,要请虎威出门,且不知要如何称谓,他拱手便问:“不知救星如何称呼?”虎威回了礼,问道:“县令大人未曾告知过你?”牛成说道:“县令叔叔未曾说,只是说让我问你。”看来这个县令还真是守口如瓶,是个可交之人,自己的亲侄子也未曾提及过往片语,于是拱手道:“众兄弟,不才乌支彪,我年纪看起来比你们大些,众兄弟以后可以直呼不才彪兄彪哥即可。”众人纷纷拱身,合手回礼呼了声“彪兄”。
在屋子里的香莲听到众人在院子里喊虎威“彪兄”,嘴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香菱也跟着微微一笑,随即打了香莲的肩头,说道:“别笑了,咱们以后也要改口呢,如莫因咱们穿了帮,祸从吾出可就不好了。”又唤了梁衡,交代了虎威的新称呼。梁衡问道:“我不能再唤他干爹了吗?”香莲笑着说:“真是个傻孩子,他还是你的干爹,只是旁人问起你干爹的名字,不能再说是虎威了,只能说是乌元彪,从你识得他时他就叫这个名字,更别提改名换姓的话,晓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