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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第章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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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铺天盖地的绛紫昏云,蒙蔽了神天双眼。

    大雪持续下了两月,冰上旧絮还未融化,又添新絮作戎装。

    冻死的枯木不堪折,哀悼着脆响,砸落一地冰霜,白茫茫浪中仅剩松木在风雪中苟延残喘。

    河溪不再流动,白鱼也倦怠,晕晕沉沉在水下徘徊,破不开的冰天将最后一丝空气葬送,游鳞终归于河腥。

    茅屋不经寒,雪漫灌了门前,没过了屋脊,设下一座座白狱,将人困禁在其中饱受饥寒煎熬。

    点不燃的受潮火折平整摆放在冰冷被褥,悬梁挂着的绳子摇摇晃晃,承载着消瘦的皮肉,如儿时的摇床,将痛苦喑呻送往极乐。

    神天蔽目,万物糜灭。

    人间无路,地狱无门。

    破败的神庙颤巍巍树立在山坡上,容纳着温暖或冰冷的声息,众人将石像推倒,以抵挡从缝隙吹来的寒风。燃了一夜的火堆熄灭,几番窃窃人语后,那些未能醒来的身躯就此长眠在丛林门外。

    菩提树上系满了红丝带,是无温度的火焰,燃烧在皑皑白雪中,为亡者告慰,为活人最后的希冀而祷诵。

    殿内争吵声渐大,几盏烛台落地,声音回荡在空旷而浮华的藻井,门外的瘦小身影这才回过神,扭头隔着大到遮眼的绒帽向里看去。

    许是刚才的争执消耗了太多体力,人们坐在仙像上,通红的脸上不知几分是寒,几分为愠。

    有年长者发话,劝她们与其在这争执,不如省点力气好渡过今夜。

    一些人纷纷附和,为首的中年女子冷笑了一声,指着门外道:“是啊,毕竟我们还有那么多‘口粮’呢,木柴烧完我们烧衣服,最后大家一起光着身子冻死在这破庙里,还能在奈何桥边凑齐一桌人喝汤。”

    尽管她的语气轻松,但当不可避免的冷酷现实摆在面前,众人还是沉了脸色,或哀叹,或垂首,在经历过几次崩溃情绪,眼泪也成了寒冬中的奢侈。

    良久,那与她发生争执的男子捂着被抓破的手淡淡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天景城距离宋县正常脚力半月足以到达,眼下已近月尾,朝廷派遣的救援军一定快到了,我们与其在这里等待,不如直接动身去找她们。”

    一番平静且激烈的讨论后,翌日清早,幸存者分成了两队,一部分选择留在庙里,另一部分则带上了火把,选择以命赌运。

    作为队伍中最小的存在,绒帽小孩毫不意外被留在了神庙,名义上是照顾那些虚弱到走不动路的人,实则是作为累赘被抛下。

    入夜后的风吹得人心荒凉,众人挤在火堆旁,贪婪地摄取火焰烤炙的温度,小孩安静待在角落里,拿着冷却的木炭在墙上写写画画。

    旁人看了,也只摇头笑道:“无知如稚童,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画画。”

    “唉,起码人家有事可做。”

    调侃了几句,殿内又没了人声,只剩木柴噼啪飞溅出火星,木炭在墙上一笔一画沙沙作响。

    有人实在好奇,凑过去一瞧倒也惊叹:“哎,这画的不是……”

    声音吸引了其他人,来围观的拿着烛台照亮后,才发现一整面墙上都是熟悉或陌生的面庞。

    画的是人,是葬在菩提树下的人。

    虽然画功略显稚嫩,不过胜在用线粗细得当,几笔下来倒也有模有样。

    不知是谁的吸气声带着哀恸,人们疲倦的脸上再次陷入绝望的悲伤。

    或许明天,她们也会成为墙壁上的肖像。

    小孩站在人群后面,风帽下的明亮眼眸轻轻扇动,未沾染黑粉末的手,默不作声将脸上的面围往上拎提,退后远离了人群。

    柱子与倒地的供桌形成了夹角,小孩独自坐在夹缝中,倚靠着身旁红柱渐渐阖眼。

    等到第二天醒来,小孩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几人,身上也多了件披风。

    又有人走了。

    铲雪声比以往缓慢,小孩抬头望着漫天飞雪,面围之下微微翕动的唇边,发出了极为小声的轻叹。

    “停下吧……”

    没有人听见。

    神仙也是。

    煮沸的雪水氤氲着热气,人们喝着无滋无味的水,神情也如盆中雪一般,焦灼且黯淡。

    距离小队出发,已经过去了五天。

    “不会回来了。”

    有人笃定道。

    “没有庇护之所,她们在林中活不过两夜。”

    躺在地上的长者虚弱笑道:“有没有庇护所,结果都是一样。”

    胃里的雪水比万顷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只能躺在破旧戎布上,数着藻井上的雕花与装饰进入白日梦乡。

    漫长的时间里,人们都如动物冬眠一般沉睡,小孩依旧站在墙边涂画,日复一日,直到最后一笔完成,他回过身,殿内空无一人。

    山坡后面的树林中似乎有犬声,小孩抓起一团雪搓洗着指尖的黑渍,带上火把,淌过没过脖子的积雪,攀沿到山坡最高处,白雾隔着面围呼在风中,鞋袜逐渐被雪水浸湿,黏在脚心,温度也随之消逝。

    吠声渐近,隔着几座雪堆,小孩蹲在树后,眼前的一幕,让紧攥的手不受控的颤抖。

    饿犬唤来了同伴,衣不蔽体的人们此刻在它们眼中,就是一块块美味,没有繁琐的处理方式,咬下去时,冻僵的血液过了许久才缓缓流出。

    这一切的过程,全都映刻在睁大的眼帘,小孩缓过神,扶树起身想要离开此地时,身后不知何时靠近了一只灰犬,正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他吓得不敢呼吸,后背紧挨着树干,余光往来时的方向瞄去,便又发现了两只灰犬。

    回不去神庙,身后又是犬群,一旦惊动,他便是插翅也难逃,可若是什么都不做,三尺外的灰犬也会将他扑食。

    远处分散的灰犬开始一步步靠近,面前的灰犬勾着脑袋,脚掌下的积雪摩擦声音不断加快,他铆足了力气,用瘦弱的身躯向后撞击树干。

    饱受风霜的树枝本就不堪承受积雪的重量,尽管小孩的力气算不上多大,但一声清脆断裂的声音从头上发出,顷刻间,砸下的白石不亚于一场小型雪崩,将即将扑到面前的灰犬掩埋。

    突来的巨响惊扰了正在进食的饿犬,纷纷抬头循着动静张望,只见坡上有身影往林间奔跑。

    群犬之首没有立即发出追赶的号令,警惕地将食物围在圈内,直到灰影朝着林中追赶,尚未填饱肚子的它们这才散开继续进食。

    狂奔过的路途留下了浅显脚印,颠簸的风帽不断滑落妨碍视线,小孩毫不犹豫地摘下了帽子,拿在手心攥着。

    身后的灰犬紧追不舍,其中一只加速绕到了身旁,与他隔着树木并排同行,很可能下一秒就会从树后抄出,用凶狠獠牙咬住他的脖子。

    长期未能果腹的大脑一经奔跑就阵阵晕眩,小孩粗略地想了一下,步履急转,转身朝着斜坡跑去。

    但他低估了坡度,还未跑出几步,脚下重心一个不稳,带着他硬生生栽倒在雪地中。

    好在积雪足够厚,足够柔软,见身后灰犬再次跟上,来不及站起来的小孩顺势向下翻滚,由于身子轻,滚落时,身上并未卷进松雪,只是一头乌黑发丝裹了白沫,宛如露了馅的元宵。

    缝隙中得以窥见平缓雪面,他连忙手脚并用,让自己借着落势踉跄爬起身,朝着远处道路继续奔跑。

    平缓的地势便与落脚,更便于四肢并用的灰犬捕食新鲜猎物,贯耳风声中,交错的灰影腾空而起,锐利的爪牙朝着纤细脖颈落下。

    小孩扭过身,手中紧握的火把同时挥舞,淡白的雪光从眼底一闪而过,紧跟着一声闷响,灰犬被木棍敲打断了牙齿,倒在雪地哀嚎。

    赶来的同伴挡在身前,金黄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小孩,却不敢贸然前进。

    见威慑有用,他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手中未燃的火把,仿佛那就是神天赐予他最强大的武器。

    从喉间迸发出前所未有过的尖锐喊叫,在常人眼中看来,此人非疯即傻,但在灰犬眼中,那幼小身躯此刻的威胁程度俨然超过了群犬。

    双方僵持时,脚步都在往后退,即便灰犬率先落败,夹着尾巴转身,小孩也不敢轻易动身,直到肉眼观察到的距离越来越大,灰影朝着远方溜溜跑去,他连额头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转身沿着两边白林向前继续奔跑。

    出了林径,视线豁然开阔,身影顿缓,趔趄走了几步倒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铁链均匀分布的宽厚木轮一路轧过雪路,整齐的脚步声纷杳而至,走在最前面的将领发现了有人躺在地上,连忙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小孩嘴唇冻得发白,手里还依然紧握着木棍,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哪怕昏迷眉心还紧锁着,吉蕸见状赶忙抱起来往后方走去。

    车内坐着的人,早在她赶到前就掀开了厚重门帘,边下车边问道:“还活着?”

    “属下一时心急,没能仔细探查,劳请庄主为她瞧探一二。”

    玄遥刚伸手搭在脖颈上,小孩便动了动手指,呓语道:“走开……走开……”

    一旁的吉蕸内心直冒冷汗,刚想替她开脱,玄遥收回了手,望道:“瞧她这幅受惊样子,应当是碰到了危险,传令下去,加快脚步,天黑前必须进入宋县,另外,你在前方探路务必更加谨慎,至于她……”

    连成年人都无法撑过的寒冬,她这么瘦小的身躯也不知是如何扛过来的。

    玄遥捡起掉在地上的风帽,盖在了小孩脸上,“先放在我车上,等后面的部队赶到,再与其他灾民一并送到城中。”

    吉蕸有些为难,看了一眼车内道:“可是车上已经有伤者了,庄主你……”

    “我下来活动腿脚。”

    说完不等回答,玄遥踩着雪地长靴,披着及膝斗篷走在了队伍中。

    一路疾步,天黑前,先遣支援的队伍总算浩浩荡荡进了县城。

    火光驱散了严寒,躺在车上的小孩闻到了香气,迷迷糊糊坐起,隔着门窗听见外面的交谈声,意识到这就是她们口中所说朝廷派来的赈灾队伍,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的掌心一经松开,瞬间有千万只蚂蚁在里面爬行,木棍咣当落地,车外的人听到了声音,打开虚掩的车门,见他醒来,回头吩咐道:“去盛点面汤来,多放点肉。”

    再次回头,小孩躲在车里警惕地盯着自己,吉蕸愣了一瞬,意识到什么又皱眉自语道:“已经被逼到了这种地步吗……”

    她转身离去,过了会儿,外面脚步声忽然匆忙,小孩好奇地隔着门缝偷偷望去,只见一位侧身且神情严肃的女君,带着众人往城中方向离去。

    火光中振翅高飞的旗帜,远看像一只翱翔的凤凰,小孩还没来得及看清背面的字迹,就有身影挡在面前。

    “放心吃,是羊肉。”

    刚刚离开的女君再次回来,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羊羹。

    小孩子眼神都闪烁了一下,伸手小心接了过来,还没道谢,她便又匆匆离去。

    再次见到那人已是日出之时,不光是她,她身后的军士也是满脸沉重和哀伤,傍晚有部队赶到,他与其余得救的遇难者作为难民被送去了天景城。

    出发时下着小雪,小孩一语不发,目光落在远处忙碌的将士们,心底默默道了声谢谢。

    那些曾经施舍过善意的她们,若是在风中,应该也会听到他在菩提树下磕绊的诵经。

    城门外聚集了许多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灾民,小孩拿不出自己的户籍,门口负责登记灾民信息的署官见是玄家带队,也不好为难,只好又问了姓名性别和家在何处,打算给他办个新户籍。

    小孩抬起头,神情一板一眼道:“家在宋县,名为棠宋羽,棠梨的棠,宋县的宋,轻如鸿羽的羽。”

    “性别呢?”署官头也不抬又问道。

    “应该是……男子。”

    署官抬头纳闷看了一眼,“是女是男都要纠结,你母亲没有告诉你吗?”

    棠宋羽微微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没有母父。”

    身后有人艾艾叹气,署官抿着嘴角,将写好信息的木牌递给他,“进去吧,三日后拿着牌子到城东司民署,会有人带你去领新户籍。”

    道谢过后,棠宋羽小心揣着木牌,跟着队伍一起进到了城中,道路两旁的建筑高挺宏伟,一切都是新鲜。

    远远地传来了歌声,如江畔花庭的靡靡之音,又有丝竹管弦夹杂在其中,旋律悠扬而温婉。

    “什么人敢在这时候唱歌?”

    “你忘了,今日是无垢郎君的生辰,他每年过生辰都会花车游行、登台奏唱,好不风光,可惜我们没赶上花车游行,不然还能顺路见一见小男郎。”

    听着周围的议论,棠宋羽循着乐声抬头,那歌喉仿佛是来自天上的仙乐,抚慰着饱受白灾之苦的人们。

    正感叹着,旋律戛然而止,紧跟着便是喧哗的骚动隔着数条坊街传入耳中。

    有人跑去看热闹,有人抱着头窜出街道,大街上来往交错,熙攘混杂,挤得棠宋羽连连退到了店铺门口,又不小心被脚后方的门槛绊倒,一屁股坐在了人家店里面。

    他匆忙站起来道歉,店铺老板正忙着验货,瞥了一眼装束,神情略有些鄙嫌,可能是看在他还是个小孩子,倒也没有说什么难听话。

    “小心点,别把我刚糊好的纸碰脏了。”

    纸张贴在了一块支起的木板上,斜斜放在门边,棠宋羽反复确认上面的字迹没有被碰花,这才抬腿挤出门外。

    好在与队伍没有分散太开,核对完人数,一路护送他们的将士头一次催促,“快走,这里暂时不太安全。”

    “出什么事了?”队伍中有女子问道。

    “红河街发生了灾民暴乱,官兵正在抓人,以防万一,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街头转角处便有人被冲出来官兵扑倒在地,即便被反擒的胳膊脱臼,那人口中依旧嘶喊道:“荒郊无垢冻骨埋,王都无垢淫乐欢!荒唐!荒唐啊——”

    后来棠宋羽才知道,历经灾难的创伤,又怎是一曲问君愁能抚平了的。

    只是当下,他听到旁人说朝廷下令,要将无垢郎君当街斩首以平众怒时,不解问道:“为何,他唱的不好听吗?”

    哄堂大笑,有人被呛的咳嗽,男侍也笑出了眼泪,蹲下来道:“王都并没有唱歌难听就要被砍头的律法,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爱出风头却不动脑子,仗着丞相宠爱行事嚣张跋扈,如今墙倒众人推,别说丞相,就是天子也救不了他。”

    用一条男子的命,平息百人怒火,维护城中安定,于天子而言,是理所当然,且微不足道的手段和义务。

    大雪依旧,城中灯火彻夜通明,天还未亮,街道上便到处是除雪工,撒盐铲雪,分工明确,为清早出门的行人清扫了一条干净道路来。

    棠宋羽拿着木牌一路问询,途经红河街道,入口处的牌坊上高挂着一个摇摇晃晃的“灯笼”,他无意中看见,瞬间被吓白了脸色。

    灰蒙蒙的雪天里,寒冰凝结在冲天斗下,削整的短发被风沾在脸上,弯钩粗而尖锐,穿过耳朵,犹如菜市猪肉一般,将头颅悬挂在半空。

    路过此处的人无一不停下来打量,棠宋羽正怔神,身后有人沉重叹道:“唉,无垢郎君一番善心,借着生辰募集善款救助灾民,怎么就落得个这般下场。”

    话语真假,事情真相,在闹剧落幕后,又有谁会在意。

    棠宋羽接过户籍时,对面的署官紧握着他的手不放,言语动作轻佻而狎亵。

    “小男郎,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给你引荐个好去处。”

    她推揽着小孩肩膀来到外面,指着远处独树一帜的建筑道:“那座高楼名叫步天楼,以你的长相去到里面,不出两年肯定可以成为第二个无垢郎君,享权贵恩宠,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早上看到的尸首还在脑海中晃荡,棠宋羽皱着脸出了司民署,行驶的驴车从身旁经过,“叮铃叮铃”脆响个不停,声音将他再次拉回神庙,殿外檐下风铃含霜和鸣,殿内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聊着要如何再起家业,宠上百十个貌美郎君。

    “我们小点声,这里还有小孩在呢。”

    “她又不会说话,再说,她这一幅病恹恹的样子,等长大了,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众人又哈哈大笑,有人轻踹了一脚乱开腔的女子,对着角落里的身影笑道:“这人胡诌惯了,你别往心里去。你既有绘画天赋,只要肯用功钻研,将来一定能在地方画院谋个官职,身子弱就多吃多动,不要像她一样挑食,肯定能长得健硕。”

    “我什么时候挑过食,阿姐你哄小孩不要带上我啊。”

    小孩回眸望了一眼,手中的木炭停顿半刻,又抬手在墙上涂画。

    若他没有刻意伪装性别,那夜的建议是否就像今天一样。

    铃铛声停在面前,棠宋羽回过神,望着周围陌生的场景,惶然又迷茫。

    他站了许久,久到肩上落满一层白雪,站得累了,便又原地蹲下,看着白雪一点一点渗入脏雪中,心中的虚无感不断冲击着他对将来的幻想。

    紫茫茫夜空吞噬了天边最后一片雪,忽而身子被温暖橙光笼罩,他回过头,看着大门两边亮起的灯笼,眸光闪烁。

    牌匾上刻着“画院”二字。

    原来铃铛所终处,并非是困笼,而是方向。

    四面八方的铃声吵得屋脊上的鸟雀不得安宁,纷纷腾飞散去。

    檐下门窗紧闭,阳光照不进的昏暗房间,美人颦眉捂着心口,唇边不断呼出温热。

    近来总是梦到她。

    梦中的她在和别的男子亲吻。

    一开始,他只当是场荒诞噩梦,但当同一个画面反复出现在梦中,再自我安慰的话语,都在漩涡中随破碎的心壳沉底。

    是否与之前两次的出窍梦一样,一切,是亟待确认的事实。

    指间拂过衣襟,温润白玉上的裂纹,随入秋后的白昼俨然淡去了不少。

    分别时说的很快相见,转眼中秋已过,依旧不闻故人归讯。

    今日是重阳,亦是,他被困在铃下之笼的第二月。

    “咚咚咚咚……”

    平日里的敲门声向来平缓,今日不知怎的,唐突又急促,棠宋羽放下手中的木梳,前去开门时,甚至有几分期待。

    来人是女君,但不是他心中所念的那位,是一见到他就没有好脸色的护卫。

    云泥无视他脸上的的失落神色,抱手道:“庄主让我来问问,一个月了,你想清楚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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