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第章 14
风声喑哑,窗外昏黄,已不见雪落。
飞雪落红,春色流淌,已不知杏花几载开,垂杏几回熟。
火狐大氅披在两人身上,只漏出白玉般的香肩和乌黑长发衬托的红润脸蛋。
青丝缠绕的不分你我,玄凝浑身淋漓,慵懒地躺在他怀中温存,四目相对,又不知疲倦般再次吻得难舍难分。
见她又要翻身而起,棠宋羽按住她的手道:“殿下,是要在这里过夜吗?”
她却笑道:“有何不可。”
“托君夫的福,我刚对那晚有点印象,不过不多……”
玄凝俯下身,鬓发散落在耳后,杏花眼中满是年少贪欲。
“要不再来一次?”
美人本一脸餍足,可她湿漉双眸如此诱人,便搂着她的腰将人压在火狐大氅上。
他身上披着她的红袍,一起身就松垮垂落在地,将她婀娜身躯包围在其中,边进边道:“殿下……不是要休了我吗?”
“……”
他何时如此记仇,怎么回回都要提及这件事。
玄凝捧起他的脸,翘起的嘴角缓道:“棠宋羽……你是要日后每一次……都与我提及这事吗。”
棠宋羽面若桃花眼波潋滟,气息不稳,却噙着笑问她:“有何不可?”
连她的原话都学的有模有样。
玄凝刚要说他,他一动,便又说不出完整话来了。
“你……等一下……停下……”
棠宋羽听话地停了下来,只是眉眼略有委屈。
“殿下……”
玄凝听他声幽晦涩,却也是无动于衷,小腹发力起身道:“你的腿近期莫要久跪,还是我来吧。”
见他跪着……她于心不忍。
她不由分说又将人按在地上,小臂发力时,线条优美多姿,火狐毛下的春色被他一览无遗。
“殿下……”
棠宋羽呢喃,扶着她的腰,将人身上的防寒衣物,拢紧了些。
“休夫是不可能休的……”
她俯身去咬他的脖颈,听他喉间闷吟,扬着胭脂褪净的嘴角,道:“玄家只有丧夫。”
“棠宋羽,你投湖是想让我刚及笄就丧夫吗?”
自家殿下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棠宋羽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解释。
她却仰身迎入,又俯身亲吻他的嘴角:“还提不提休夫的事情了?”
原来是要用这个把柄堵住他的嘴。
见他还在犹豫,指尖故意重重扫过,他果然为之一颤,握着她的腰细若蚊吟道:“不提了……”
“你说什么?”
她没听见,手中动作也自然没停下,棠宋羽只好又大了点声:“不提了……”
她好似堵住了耳朵,依旧说没听见,反应过来她又在戏耍,棠宋羽抿唇不语,望着她的眼神像是莲花瓣上的夜露,笼了一层水月,朦胧梦幻。
玄凝看得心中好似泉雾冉冉升起,美人楚楚,她见犹怜。
于是拧松拨点,更加欺负。
他思绪溃散,唇缝溢出三两婉转,白玉轻抚柳腰,却始终没有报复。
玄凝感觉这一幕好像真的发生过,在她记忆深处。她低头吻住他,他只会笨拙的回应,小心翼翼抚上腰,对她始终温温柔柔,哪怕是凶狠的时候,也只是红了眼眶偎在耳边,喘声大了些。
来时还是正午,玄凝掀起窗幔打量外面时,天边已泛起紫光。
棠宋羽刚点烛火,见她不着衣衫就跑到窗边,忙将人拉了回来,小心伺候她穿衣。
“殿下,小心受寒。”
他身上素衣闲散,只是随手在腰间系了一个结,俯身为她穿戴蹀躞时,胸前的玉坠就掉了出来。
玄凝看见玉坠,便想起它在雪白肌肤上滑落到墨发时的样子。
她伸手握住了白玉,在手中打量道:“说来……你虽签了休书,我赠你的玉坠倒是好好戴在项间。”
“君夫……”她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吗?”
棠宋羽面色微微一红,将玉坠重新放回去。
“是。”
想不到他会承认,玄凝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凝眸不语。
那是她唯一后悔赠予他的东西。
见她脸上没了笑容,棠宋羽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不悔。”
“能背负殿下命格,是我之幸。”
“可我后悔……”玄凝望着他手上红肿寒疮,吸声哽咽道:“我若早知长命石不能赠人,当初你还给我时,我肯定不会再执著送你。”
“阿凝,”他将人拥入怀中,“巫者之言,真假尚无定论,即便是真,你又怎知我无法承受。”
他说的笃定,玄凝却忽然泣不成声,在昏黄房内拥紧了她唯一温暖。
“我该如何对你才能弥补……”
棠宋羽轻捋指间长发,久久叹道:
“殿下从不欠我什么。”
雪夜行走不便,玄凝提着灯笼,为他照亮前路。
棠宋羽背着她在雪地里缓行,忽的脖颈一凉,知她调皮将雪放了进来。
等他回头时,迎接他的又是温热唇瓣。
她亲了一口,又咬着耳朵道:“棠画师还能背动吗?要不要换我来抱着棠画师回去?”
“……能。”
熟悉的调戏,甚至连对话都一模一样。
只是如今,他已成为她的君夫。
“君姝。”
“嗯?”
玄凝勾着脖子探头看他。
“阿壻怎么了?”
棠宋羽抬眼望进她的双眸,而后轻笑不语。
四季更迭,时月流转。
唯她眸眼情挚,一如当初。
春末。
玄家一夜红光,送来了长公主卧病在床的消息,城中议论纷纷,闲言碎语不等传到玄凝耳朵,就被玄遥拦下。
“他们是如何得知我和长公主相争侽宠之事的?”
玄凝躺在院中摇椅,美滋滋地沐浴着和煦春光,听到步摇声响,懒洋洋问道。
“你又听谁胡说?”
“阿媫,不是我想听,我看不见之后,这听力倒是长进,你们在山下谈话,我在山上都能听见。”
“你就不能堵上耳朵,”玄遥掰开她的眼皮,看了又看:“应该是有人故意走漏风声。”
被阳光照着,玄凝眼睛发酸,直想流泪。玄遥见她左眼有反应,又伸手去掰右眼。
“阿媫,你下手轻点,我可不是罪人。”
玄遥却丝毫不减力度,掰着她的眼皮上下按动。
两日过去,她的眼睛只恢复到感光程度,比玄遥预想中的要慢。
“你是不是又嫌苦,把药偷偷倒了?”
“……”
“怎么可能呢。”
玄遥眯眼瞪着她睁眼心虚的样子,又上手提着耳朵训道:“我看你是吃熊心豹子胆,连我的药都敢倒掉。”
玄凝打蔫道:“阿媫,你的药味道太奇怪了,光闻着我都要吐了,尝一口人怕是要归天。”
“小妮子又说胡话。”玄遥松开手,无奈在她身边说道:“你要是嫌苦,我就给你换个方子,只是效果不及现在这个,好的也慢。”
“慢是要多久?”
“大概半个月。”
玄凝靠在椅背上晃了晃,半个月也挺好,可以跟长公主一样,对外称病。
她才不相信区区一串手就能把天覃吓得卧病在床。
那可是长公主,阎王爷到她面前都要被她骂个狗血淋头。
“既然长公主选择闭不出户,息事宁人,那我也只好浅浅效仿一下了。”
脑袋被人点了一下,玄凝依稀看见面前有影子晃过。
“那这半个月你待在山上哪也不许去,山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嗯。”
玄凝追寻着影子消失的地方,问道:“话说,那个魇魔当真是长公主找来的?”
玄遥迟钝了一会,紧锁着眉心道:“……不该你知道的,别问了。”
“她害我目不能视,当然和我有关,阿媫你也不用瞒着我,你从地宫出来后交代的话,我可全都听见了。”
天还未亮,她在院子里练功时,就听见后山地宫出口有人窃窃私语。
玄遥昨夜进了地宫后,一夜未出,玄凝不禁好奇,屏息听了片刻。
“交代下去,地宫灯火不得熄灭,放几面稀玉镜照着她,加大醒神药量,我就不信她能撑住不说。”
玄凝望着眼前静止不动的暗红身影,笑道:“阿媫,醒神药吃多了可是要死人的。”
“她本就该是死人。”
“……”玄凝收了笑容,听玄遥的口气,总觉得事情好像不太简单。
“阿媫,我不多问,你就告诉我长公主会是那个对她有恩之人吗?”
“绝无可能。”
“嗯,知道了。”
玄凝转回头,继续享受暖光洒洒。
既然不是长公主请来的,那就是另有其人。
至于玄遥……她若不想说,便是自己再怎么撒娇,都不可能告诉。
真是怀念在昆仑山上的日子,每天只要愁一件事——打败镜释行,早日下山。
早知道棠宋羽喜欢别人,她就在山上不下来了,也省得和镜释行不欢而散。
……怎么又想到他。
山下有车马声,玄凝闭目养神时,听到有人说话。
“画师让我把这个送还给小庄主,另外他还有一句话,此前之事多谢殿下,还望殿下珍重。”
她缓缓睁开眼,玄遥正在一旁翻阅竹简,见她站起来以为是要活动筋骨,就没在意,低头继续看着药籍。
忽的一阵风拂面,玄遥抬头时,椅子前空空如也。
她慌忙站起环顾四周,院中已无玄凝身影。
“造反。”
玄凝凭借着对辰宿山庄地形的了解,一路磕绊总算是赶到了山脚门庄前。
“站住!”
门外医佣已经打算驾着马车离开时,见她气势汹汹走出来,连忙停下了马车。
“小庄主?你怎么来——小心!”
车内之人听到声音,面色微微一怔。
玄凝刚要上前,脚下却踩了空,若不是看门侍卫眼疾手快,她怕是要在自家门口摔个大跟头。
差点忘了,辰宿庄门前的台阶上月新修,比原先多了一阶。
玄凝拨开身上的手,直直走向马车:“棠画师让你送什么东西?”
医佣连忙上前道:“禀小庄主,刚刚已有侍女拿去给你了,小的没想到小庄主会来得这么快。”
“你可知是何物?”
“小的不知,是一块软纱包着的,摸起来,像是玉件。”
她心中微微一动,莫非他没有扔?
“他还说了些什么?”
“呃,他说此前之事多谢殿下,还望殿下珍重。”
“除了这个呢?”
“没、没了。”
当真一句辩驳都没有。
她垂了眼眸,视线中只能看见模糊影子,她手拂过车窗,发出“倏倏”响动。
望着她的侧脸从窗前经过,棠宋羽握紧了手,泛白关节发出响动,生怕被她瞧见。
他自然不知她目不能视,听力却好的惊人。
听到车内有响动,玄凝问:“车上是何人?”
“禀小庄主,是一个病人,正要送去沃城养伤。”
“沃城?那可是个好地方。”
四季温暖,虽临海却鲜有风暴,就连先皇如今也在沃城颐养天年。
玄凝扶着车身,转身又来到了车窗前细嗅,方才经过时,她便闻到一缕熟悉的药味,她之前给他上药时,也是这样的味道。
“呵。”
难怪要她珍重,原来是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