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第章 5
戌时初刻,月色渐浓。
合欢音转,棠宋羽跪在桌案前,抿唇不发。
蘸墨舔笔,提腕轻描,狼毫笔下,丽人已初见神态。
他垂眼转过头,望向内室外的华美服裳,他看得仔细,却不想惹了案前之人不满。
长公主玩着手中发丝,面色潮红,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动作微微轻颤。
“谁让你回头了,本宫说了,只能看着我们……”
棠宋羽回过头,余光看见二人身姿重叠,眼睫就又落了几分,直到眼中全是淡色黄绢。他扶腕提笔,运笔流畅,仅凭着进门时的记忆,将画中人物的华裳添上。
突然桌案一晃,淡墨线条便陡然变了方向。
棠宋羽不禁蹙眉,正想着如何将这一笔改去。二人声音靠近,长公主趴在桌案前,双肘撑立,望着绢纸上的人像,神情痴痴笑道:“画的可真像我……”
浓情时分的眼眸格外魅惑,她勾着眼角望着那张清冷淡漠的脸,道:“君子兰……你可当真是画技高超……就是不知……看着我与他……你当真没有反应吗?”
棠宋羽头也不抬,只道了一句“殿下谬赞”。
至于她所期许的反应,他不曾有,也不会有。
他不知自己越是冷淡,长公主对他的兴致就更加浓重。
天覃瞧他依旧面不改色,心中便又多了一个玩法。
“起开。”
她这一声,是对身后人说的。
乐羊知趣的离开,见她爬到棠宋羽身边,对他勾了勾手指。
他大抵猜到几分她要做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长公主丧心病狂到将他当成君子兰的替身,发出叫喊故意羞辱他。
“君子兰……呵真是好名字……”
一声又一声,
一声盖过一声。
棠宋羽面色铁青,握着毛笔的手愈发用力,几乎快要将笔杆捏断。
他迟迟不下笔,长公主便又寻他开心,谁知刚碰到他的手,他倏忽起身,转到了她的对面半跪下来。
她本以为他这是要看得仔细些,谁知他收拾画匣,像是准备离开。
天覃一怔,厉声叱道:“大胆!谁允你离开了!”
棠宋羽头也不抬道:“卑职只是想起画院还有要紧事情,就不打扰殿下好兴致了。”说完,他将桌案上的绢纸合起,拎上画匣就要走。
长公主愤然而起,“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棠宋羽闻声停下,回身盯着乐羊的脸。
来时,画院夫人劝他想清楚,“此事是真是假尚且存疑,一旦进了公主府,可就再难干净出来。”
棠宋羽手持细笔,在自己的脸上画着红疹。
“我知道。”
“知道你还……”
“黄夫人,你既了解长公主,那便一定知道。我今日不去,她明日、后日,还会继续来闹,只要我在天景城一日,她见不到我誓不会罢休。”
“乐羊对我有恩,我此去,也是为了还他这份恩情。”
他想过这是一场长公主为他设下的陷阱,但他没想到,乐羊竟会与长公主一起设下陷阱,等他过来。
沾水拭面时,长公主的目光落在棠宋羽的脸上,久久不再挪开。
棠宋羽心以为乐羊受了长公主威胁,便跪下恳请长公主放了他。
长公主盈盈一笑,“放了?是他自己乞怜摇尾求本宫宠幸,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本宫万万不会将他带回来呢。”她脚尖划过,地上俯跪之人抬起了头。
棠宋羽低头对上他的眸子,神色便又黯淡了几分。
见他目光失望,乐羊心虚道:“殿下想要作画像,我便想到你了,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如今,面子应该给够了。
“我已如你所愿为长公主作画,来时匆忙,未能携带明黄,今日无法着色,等明日完成,我会差人将画送到公主府中。”
乐羊刚得了公主宠幸,本还喘着气,听到长公主的话后,他惊慌失色,往前爬道:“你回来!君子兰,莫再惹殿下不高兴,算我求你了。”
棠宋羽见他爬过来,本能后退一步,颦眉道:“乐羊,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尊重?选择?”
乐羊停下嗤笑道:“君子兰,我没得选,你也一样。你口口声声说不以色立足,如今不还是爬上黄夫人的床榻,靠一张脸名声大噪。”
棠宋羽听得皱眉,却又听他说:“能得长公主青睐,你还想要什么?难不成你是想进宫服侍天子吗……”
“乐羊。”
他语气不好,面色阴沉,乐羊认识他以来就没见过他生气,顿时愣在原地。
然而也就眨眼间的功夫,棠宋羽脸上恢复到与往日一样的神情,不悲不喜,不憎不恨,宛如壁画上的神仙,目光怜悯的望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乐羊喃喃道,难道是觉得他很可怜吗?
回过神时,棠宋羽已走出帷幕,身影如来时那般挺拔。
“拦住他!”
长公主沉着脸,披上衣服,拔剑追了出去。
一声令下,棠宋羽刚出寝居大门,就被团团围住。
随之而来,是利刃划破衣袖的声音。
棠宋羽低头看见自己衣袖被划破,仍不慌不忙转过身,直视着长公主的眼睛。
“不劳烦公主送客。”
“赫!”天覃被他气笑了,嘴一斜一正,眉一低一高,提剑指着他的脸叱道:“你觉得你还走得了吗,本宫劝你还是乖乖听话,做本宫的侽宠,好好服侍本宫,说不定本宫高兴,还能赐你个宠环做。”
围着棠宋羽的男人面面相觑,他们大都是天覃的侽宠或男侍,就算再得她的欢心,也只是多了些金银珠宝,从未听过长公主要赐给谁宠环身份。
众人羡煞中,棠宋羽向前走了一步,离尖刃更近了些,“是吗,公主愿意将宠环赐予我吗。”
果然,没有人会拒绝成为她的宠环。
就连君子兰也是。
见他心动,天覃柔了脸色,“那是自然,只要你愿意留下,本宫就赐你宠环……”
话没说完,她骤然变了脸色。
“你做什么!”
怒声先至,她已来不及收剑。
剑刃划过面颊,虽然感到疼痛,棠宋羽却面色不改。
他抬起头,脸上赫然一道血痕。
众人惊讶,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主动撞上公主的剑上,硬生生划破了脸。
“现在,公主还想赐我宠环之位吗?”
他竟如此不屈!
天覃气得牙都咬碎了,“你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公主想杀,那便杀了,天景城不缺画师,也不缺美人。”
天景城不缺画师,不缺美人,却缺少美人画师。他这是算准了她不舍的杀他!
天覃面色铁青,神情阴鸷,望着他脸上伤口,握紧了拳。
好一个君子兰,当真是铁骨铮铮。
如此自诩高洁傲岸,目中无人的男子,她也不是第一次见,最后那些人不还是老老实实成了榻上之人,求着她宠幸。
硬骨头就是要慢慢啃才有趣。今日放他离开未尝不可,不过来日,她一定要他跪着来求他宠幸。
这么想着,天覃松了拳头,“你走吧。”
“多谢公主。”
虽然言谢,却毫无感激之神采。
棠宋羽转过身,那些男子纷纷给他腾出一条路来。他身姿如雪中傲梅孤芳自赏,又如盛夏翠竹无偏无倚,眉眼平和无绪,便是凋零秋色也无法让他眉间染上忧伤。
如此出尘,教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人消失在院门外,回过神来久久怅然失所。
“派个手脚利索的哑巴跟着,我到要看看他家住哪。”
长公主嘴角勾笑,凤眼闪着精光。
“君子兰,我们来日方长。”
戌时过半。
杏花树下,月影重重。
见男子迟迟不吭声,玄凝纳了闷,她走到他面前,俯着身歪头端打量了会。
“你帷帽戴歪了。”
说完,她就上手将他的帷帽举起。
他闻声抬眸,眼波流转,似有无尽思绪在其中。玄凝被他看得呼吸一滞,身子愈发凑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眼角的淡痣,近到可以听见他温浅呼吸。
“女君,自重。”他垂眸退到纬纱后,将二人的距离拉开。
帷帽被留在了手中,玄凝讪讪放下手,反问了他一句。
“我若不呢?”
玄凝本是纯心逗他,却不想他当了真。
“那我就报官。”
玄凝嘴角勾笑,别说是轻薄一个男子,就算是她杀了他站在尸体旁边,官府来了都会装作看不见她。
她凑近道:“你可真是,可爱……”
唇上有软物相贴,棠宋羽呼吸瞬间停滞,瞳孔不知是被夜风吹动,还是被他的心跳扰乱,不自主的轻颤着。
拎着画匣的手不稳,眼看要松开,却被她垂下的手握住。
月亮升到树梢,将借来的光芒赠予大地,赠予杏花,赠予摇曳春色下的重叠身影。
浅尝辄止,玄凝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他仿佛成了杏树,站在月光下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坏了,不会是吓傻了吧。
她低头,却见他那握着画轴的手,攥的青筋凸起,掌骨分明。
就在她垂眸时,他喃喃细语道:“女君饮了酒……”
她一身酒气在来时路上已吹淡了不少,可唯独嘴边的气息,还依然盛隽。
玄凝噙着笑,抬眼瞧他还要说些什么。嫣唇翕动,她盯着若即若离的唇瓣,心中冲动又爬上了脑。
“我现在很是清醒。”
帷帽落地,她的手握住他颈间柔美线条,拇指轻按,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在他耸山见微的喉结处摩挲,勾头凑上前。
他非木石,缓过神也知道要躲。
可他刚要退,她像是早有预料,握住他的手随着他的慌乱一尺一寸的入侵。
后脑勺慌不择路,带着他撞在了杏花树上,杏花受惊,原地跳起跺了跺脚,却不慎将私藏的春雨抖落,淋了“罪魁祸首”满脸春色。
玄凝仰着头,陪他一起看了场杏花雨。
被逼到无处可退的他,望着眼前忽然眉眼忧郁的女君,他眉眼像是揉碎了重新汇聚,看似平整光洁内里却纷杂无序。
他不解她为何心忧。
更不解她所忧为何牵他所忧。
他刚从长公主那得了侮辱,如今却又落到陌生女子手中……难道他是什么物件,可以随便轻薄折辱吗。
呵……是啊……天景城的男子……可不就是她们的物件。
就是他一技傍身,不也难逃世人之口,难逃长公主之手,连街上随随便便的一个陌生人都能对他……
“你怎……哭了?”
玄凝见他落泪,心慌意乱,赶紧用手去抹开他的泪水,哪料他眼泪如断线珍珠,一颗接着一颗砸在他的脸上。
她怕弄脏他的伤口,只好等水滴划过红痕才将其拈去,柔声哄道:“伤口会疼的。”
疼……远不及他心痛。
他不知自己的前景是明是暗,无人为他指明方向,他便是在一条独木桥,摇摇晃晃走到黑,脚下横木随时断裂,稍有不慎他便死无葬身之地。本就是如此险境,天上却还飞着火凤,烈焰高涨,随时吞没了他。
他怎可能不怕。
只是多年来的忍辱,让他学会了喜怒哀怨不形于色。
见他不停,玄凝无奈叹气,将人抱在怀中半开玩笑安慰道:“你想哭便哭吧,反正我今夜不想归家,你哭一夜都行。只是哭肿了眼,明日难以作画,可不要赖我。”
她嘴巴贴在他的耳边,用仅他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有人在盯,应该是长公主的人,跟了你一路了。”
棠宋羽闻声,渐渐止了泪。
长公主派人跟踪他,无非是要知道他家住何处。
抱着他的人,不时在他背上抚摸,像是在摸小猫小狗般。
她衣着布料不凡,想来家中非富即贵。
棠宋羽面色一滞,他竟起了利用心思。
他这样,和以色侍人又有什么区别。
“长公主若是知道她的侽宠在外面和其他女君搂搂抱抱,你怕是要……”
“我并非长公主之人。”他语调决绝,毫不拖泥带水。
玄凝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她放开他,盯着他红眶之下的眼眸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是东城画院的画师,并非是南城公主府上的侽宠,今日我是去给她作画像的。”
他不是长公主的人……
那不就是,她的人了?
她明眸闪烁,像是有了期待。
“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她不知他是君子兰……
君子兰……一想到这个名字,他胃里止不住的翻江倒海。
那个气味,那个人的故作姿态,都仿佛黏在了这个称呼上,让他恶心。
“姓棠,名宋羽。”
“棠宋羽……”玄凝念着他的名字,心领神会,“是不是有两个木?”
棠宋羽一怔,“女君如何得知?”他的真名从未与旁人提及过。
……
她如何得知?
在她差点闹出乌龙找系统算账时,系统人员大发慈悲告诉了她有关攻略对象的线索。
她的定制对象,名字里也有两个木。
巧合?
哪能这么巧。
玄凝激动的握住他的肩膀,“我等了你十四年,总算是把你等到了。”
等了他……十四年?
她如今样貌看起来也就14左右。
“女君真会说笑。”
他想躲开她眼中莫名炙热的情感,却被她捧着脸强迫与其对视。
“不是说笑,我是真的一直在等你出现。”
她面色激动的绯红,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眉眼神情却极其认真。
棠宋羽见过对他爱慕的眼神,也见过对他动了欲念的神色,倒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这两种情感结合的恰到好处。
他差点就要以为她说的是真的。
未等他有所表示,她忽的骂骂咧咧。
“这个长公主,居然敢划伤我的人,既然没人管教,那我就替她阿媫好好管管她。”
说完,她蹲下捡了一块石头。
棠宋羽没有看清她是如何出手,就听见远处有重物跌落。
玄凝面露笑容,眼也不眨的问道:
“你想让他死,还是想让他活?”
……她是在问他?
“那是长公主的人,女君何必自扰麻烦。”
就算她地位再高,也不可能高过长公主。棠宋羽不想利用她,亦不想牵扯到她。
“天色已晚,女君早些回家吧。”
玄凝看了看他,忽然抱着他的脸又亲了一口。
“你……”她这是欺负他无手可挡。
“你先回去吧,伤口记得用水冲洗擦干,明日我拿了药膏去画院找你。”
他隐隐察觉到话外之意,不禁蹙眉,“……女君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我这人,睚眦必报。”
亥时初 长公主府。
放走了棠宋羽,天覃回身看见乐羊跪在地上,目无光彩,她便将今夜爱而不得的怒火又撒在了他身上。
她金枝玉叶,后来懒得亲自动手。唤几个侽宠进屋,凌辱一番后,就将他轰了出去。
乐羊抱着自己的绿袍,颤颤巍巍地坐起,他浑身青紫,已看不出原本肤色。
女侍拿着一个碗过来,放到他的面前。
“殿下心善,赏你一个邢窑白瓷。”
他本被受罚折辱赶出凤堂前,没想到长公主还会给他赏赐。
乐羊欣喜接过碗,却看见碗中有血肉残迹。
“这是……”
“噢,公主不喜欢邢窑白瓷,我们只好拿它作狗碗了。”
狗碗?
乐羊恼羞成怒,捧着碗高高举起。女侍见了,冷嘲热讽道:“你敢砸殿下赏赐?”
手中动作一顿,乐羊面容痛苦挣扎,邢窑白瓷,洗干净,再说是长公主收藏,也能卖个高价钱。
就是狗碗,也是他一身自尊换来的。
女侍早就预料到他不会砸,离开时还要讥讽几句。
“一身贱骨头,跟个贱狗似的。”
乐羊木楞楞地将碗搁置一旁,艰难穿好衣裳,抱着碗起身要走时,却听到院外一阵喧哗。
院门被一脚踹开,只见一位身着丁香紫衣的女子提裙收脚,在她另外手里,还拎着一人。
她力气大的惊人,提着那人肩膀,将人送了出去。
乐羊连忙蹲下,躲过头顶上飞过去的黑影。
那黑影砸在公主寝殿大门,“哐啷”一声巨响,直接将门窗砸了个大洞,被破开的门吱扭吱扭地摇晃。
乐羊看得目瞪口呆,是谁如此放肆,居然敢砸公主的门。
他余光看见丁香晃动,目光跟上时,只望见了她的背影。
长公主本在美人怀里哄着快要入睡,却被巨响吓得惊醒。
“发生了何事?”
她起身质问,侽宠们都一脸惊吓,躲到了床里面。
天覃定睛望去,帷幔之后,有人影伫立。
下榻掀帷,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扰她休憩。
然而等她看清那人身影,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喊道:“玄凝!你好大的胆子!”
玄凝摸着剑鞘,头也不抬问道:“你就是用这把剑将他划伤的?”
长公主哪里听得进去她的问话,她踏着重步挥手就要施掌,下一刹那被定住在原地。
玄凝出剑极快,她连她换手的动作都没看见,就被她左手持剑,点在她胸前。
这可是她阿媫送给她的剑。
她居然敢用它来威胁!
“玄凝!你胆敢夜闯公主府行刺,我明日……”
“你都说是行刺了,还以为自己有明日吗?”
天覃脸色吓退了半分血色,她看见她的寝殿大门被破了个大洞,黑衣人还在地上躺着。
她尖叫着:“来人!快来人!”
“省省力气吧,我已经将你院中所有暗卫都打晕了,剩下的人我没见到,估计躲起来了。”
玄凝拿剑的手又往前了几分,逼得她连连后退,直退到了床榻边沿,一屁股跌坐下去。
玄凝抬眼淡淡扫视了一圈她身后,那些男子脸上多是惊恐,“哎呀,打扰了长公主兴致。”她提剑移到她的香颈间,“不过,能死在这么多侽宠面前,也不失为一种好兴致。”
天覃瞪着眼,“你若杀我,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考虑。”玄凝捏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忽的莞尔一笑。
“可是你把他的脸划破了,我总要讨回来吧。”
“本宫什么时候划破人脸了……”天覃凤眼一转,不可置信问道:“你说的是君子兰?”
君子兰是谁?听着有些耳熟。
玄凝冷笑道:“是谁,公主你心中清楚。”
她手中的剑已然来到了长公主面前,只需用力,她的脸就会被划的皮开肉绽。
“分明是他自己撞上我的剑!本宫没有……”
一道血痕无声无息出现在长公主脸上。
愣了片刻,天覃惊叫出声。
“我的脸——”
玄凝看着位置,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一模一样,就是可能深了点,长公主身强体壮,出点血也没什么。”
“玄凝!我杀了你!”天覃疯了一样朝她扑去,却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地。
“就算是他想不开,也是公主你逼得他自毁容貌。”玄凝将长剑在她柔软的躯体上抹了抹,擦干净放回剑鞘。
“今日之事,还望公主不要声张,公主也不想让世人知道你被人破了相吧。”
长公主除了强抢民男,风流无度,还有一件事传的热闹。
长公主爱美人,更爱自己的脸。小小年纪便开始服用各种灵丹妙药,只为了能够容颜常驻。
她格外重视这张脸,她便让她尝尝差点失去的滋味。
玄凝转身离去,不管身后地上骂得有多难听,放话有多狠毒,她都不曾回眸。
长公主府从深院到大门一路通畅,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乐羊身上有伤,走得格外慢。刚出府邸,却睁大了眼,“你怎么在这?”
一身素净宽袍的棠宋羽正踩着石阶,抬眼见是他,眼中也闪过微微惊讶。
乐羊有所疑心,“你没走?”难道他又后悔了,回来求长公主原谅?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棠宋羽不知怎么和他解释,只好道:“找人。”
“等谁?”他只说找人,想来不是自己。
乐羊刚问完,身后传来女子声音。
“你怎么跟来了?”
玄凝快步跑过去,停到他的面前,“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她毫发无伤,棠宋羽提着的心反而更悬了。
“女君没对长公主做出什么出格事吧……”
“呃。”玄凝摆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跟她好好聊了一下。”
棠宋羽脸上更加凝色,“女君不必为我得罪长公主,我……”
“呵,我说你怎么死活不肯做公主的侽宠,原来是攀上更好的高枝了。”
乐羊本就觉得这人身影似曾见过,听声音更加耳熟,像在不久之前就听到过,直到他默默走下石阶,看到了那女子正脸。
正是害他在凤殿之上被众人鄙夷的玄家之子。
玄凝皱眉望着他,“你谁啊。”
“……小庄主贵人多忘事,自是不记得小的,可小的可还记得,大殿之上小庄主剑指长公主的模样,真是英姿飒爽,教小的仰慕。”
玄凝看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男侍,她实在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直到他提醒,她才恍然道:“是你啊。”
她噙着笑意,绕过棠宋羽走下阶梯,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乐羊目光躲闪,不知她要做什么。
玄凝挑起他的下巴端详道:“我记得你原先长得还是有几分俊秀,怎么就挂了彩,也是长公主弄的?”
乐羊受宠若惊,抬眼看向斜对面的棠宋羽,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多谢小庄主惦念,小的位卑人轻……”
“你还知道啊。”
乐羊未能说完话,就忽然一愣,“什么?”
玄凝收回手,冷冷斜视道:“既是位卑人轻,也敢议论本庄之人,我看你是活够了。”
习武之人本就有肃杀之气,她语调明明没有任何起伏,却还是将乐羊吓得跪下。
越是这样,他心越不甘。
他的运气凭什么这么好,长公主要他做宠环,就连玄家小庄主也为他出头。
玄凝还要再吓吓他,余光却见她那小美人一声不响走了。
“哎你怎么不等我。”
她连忙大步赶上前去,走到他身旁将他画匣抢走。
“我来帮你。”
“不必劳烦小庄主。”
他一把夺回了画匣,攥在手中抿唇道:“方才不知是小庄主您,多有得罪,还望小庄主莫忘心里去。”
他几时得罪她了?
她正想着,却听到有马蹄声哒哒,迎面有马车驶来,马车上有人朝她招了招手。
坏了,被找到了。
云泥天蜻跃下马车,一左一右,飞步将试图逃跑的玄凝抓住。
“庄主有令,速速带你回去。”
“庄主她看了圣旨,说是要拿你是问呢。”
她俩异口同声,吵得玄凝一个头两个大,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回去,你们放开我。”
“庄主有令,怕你逃跑。让我们押着你回去。”
“庄主说你像个猴,不看牢点就又跑了。”
她目光望向棠宋羽,略显窘困,“那个,棠画师,我明日可能去不了画院了,我会差人把东西送给你。”
“不必。”
他说话时,玄凝已经已经被赶到车上,驱车离去了。
棠宋羽收回了视线,他早该想到的。
敢议论长公主内事,又敢夜闯公主府的,整个琼国,除了玄家,谁还有这个地位。
只是玄家小庄主近两年才回天景城,很少有人见过,连传闻都少之甚少。
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人物,棠宋羽不知是该感慨自己命运多舛还是老天不怜。
他只希望能离这些人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