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两个人牵着手,犹如高中生一样,边走边聊,从道路两旁的树木花草,聊到星座宇宙。偶尔停下来短促地接一个吻,然后继续走。双方都无比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与舒适。
月亮出来,亮堂堂。照着彼此的影子融为一体,行走在月光之下。
“你看,”顾原星牵着陈松伶,指着地上的影子开心道:“月亮也在祝福我们,她让我们在天地之间,成为一体。”
陈松伶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清辉无法绘出彼此具体的清晰,却让这交融的影子更加暧昧而漂亮。
“那过几天我们给她供奉一些食物吧,虽然中秋节过去了,但作为她对我们大方祝福的谢礼,我们好好感谢一下月亮”陈松伶也感觉惊奇,望着地上的影子,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提议道。
“好呀!”顾原星立即答应,前几天中秋节的时候陈松伶还躺在医院,徘徊在生死的边缘,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连家里喊去吃饭都第一次缺席,惹得爷爷对他颇有微词,还是奶奶宠爱他,在爷爷面前给他说了好话又求了情,才让爷爷原谅他这一次的莽撞。
“松伶,你觉得世界是公平的吗?”想起中秋节,想起家人,他突然问道。
“是啊。”陈松伶理所当然地回答。
“为什么”听见她的答案,他深感意外,追问道。
“因为我们共同享有同一轮明月啊。”陈松伶仰望着月亮,轻声道:“今人不曾见古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无论我们是否相识,是否拥有共同的理念亦或背道而驰的信仰,无论我们彼此喜爱亦或相憎,无论我们隔着多长的距离,多远的时间,多厚重的历史,我们都被同一轮明月照耀过,都共同抬头仰望过它,惊叹于它的清冷皎洁,又感伤于它的阴晴圆缺。我们眼中的、生命中的风景都是一样的。世界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顾原星看着她的侧脸,眸中隐隐闪动着讶异又惊喜的光,唇角不自觉漾开笑意,也顺着陈松伶的目光,和她共同抬头仰望明月。
“是啊,世界是公平的。”顾原星轻声附和。不公平的,只是人类而已。万物都能自由而肆意地沐浴在月光之下,无论你是否喜欢它,亦或讨厌它。它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从不吝啬给予谁光辉,也不因为谁更喜欢它,就多给他一些皎洁。
众生平等,一视同仁。
世界慷慨又慈悲。
踩着月光铺就的长路回家,夹道相迎的是繁繁点点秋天的星星。月光不再冷清,大地安静而厚实,时间缓慢而久远,在这一刻,人心头无所可求,只觉世事皆可原谅。
顾原星牵着她在别墅门口停下了脚步,房子里并没有开灯,而门外的感应灯将两人笼罩在光晕之下。
“我们要回家了。”顾原星侧首看向她,眸子微沉,笑意温柔。
“好。”陈松伶点头应声。
温热的水打湿了长发,沿着发梢顺滑在身体之上,陈松伶闭上眼睛,眉间少见地紧蹙。
右手疼得有些发抖,却无法缓解。
那是从骨头里面生出的深而久的疼痛,一阵一阵,每一秒都在提醒她,这具身体现在有多么不堪,从里向外,一一破败。
陈松伶试图将手抬起来,却无法做到,右手使不出一点力气,骨痛牵扯着胸椎与锁骨,连呼吸都要轻上几分。
水滴浸湿了眼眶,视线变得朦朦胧胧。心里也跟着迷茫上了几分。
什么走完一辈子
陈松伶不由有几分苦笑,真是鬼迷心窍了,不该答应的,不该表态,也不该说话。
应该早点离开,在这一切发生之前。
她垂下眼睫,泪水与温水混在一起。
可人又怎么能控制自己的心思呢?那样强烈的爱意,那样真实的在意,那样挣脱心理与精神之外的需要……
你该怎么办呢?顾原星。
关下淋浴阀,她□□着站在镜子前,左下腹与右锁骨下方,已经布满了一片紫色的淤点。
她的时间不多了,每一秒都是希望之外的渴求。
顾原星站在窗边,眼神望着院子中的几株枫树,它们来到这里的时间还不长,长的并不高大,但在这片天地中,已经足够渲染秋意了。
一片枫叶,即代表一个秋天。
他带着蓝牙耳机,听着对面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今晚月色真好,院子中即使不开灯,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东南边的墙角处是一株山茶花,可惜还没到季节,要不然开起来,会更加漂亮。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立刻回头过去看。
陈松伶穿着浴袍,长发已经吹干,站在光晕之下朝他看来,眉眼温和惊艳,明亮通透。
不需要顾原星说什么,她已经缓步朝他走来。
“困了么?”顾原星掐断通讯,揽住她,低头与她额头相贴,沉声问。
“嗯。”陈松伶应道。
“松伶,”温存片刻,顾原星睁开眼睛,拉开一点距离,望着她,“我联系了一个国外的医生,我们跟他见一面好不好”
屋内的光色太过温暖,衬得整个氛围温馨而隐匿,连带着他眼中那点暗藏的小心翼翼,都带了些祈求的可怜模样。
陈松伶心尖稍稍一动,应承了他的话,“好。”
即便没有任何希望,可是如果眼前的这个人想要这样,那么她都会同意。如果这样做,能够让他稍稍缓释一些藏匿在现有温存之下的担忧与悲痛,她又怎么会拒绝。
“你从不拒绝我。”顾原星唇角下意识漾开笑意,眼中却鲜见一抹痛色,但他藏的极好,垂下的视线在暴露的前一秒,转向了她的鼻尖和唇沿。
“胡说。”陈松伶轻声否决他的话,何止没有拒绝,在此之前,她强硬的推拒,不知道让面前这个人吃了多少苦头。
只是如果答应了一个人,承认了那份心意,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会舍得让他伤心即便知晓时不久矣,依然愿意在当下的分分秒秒,彼此沉沦。
“遇见你真好。”顾原星低声耳语。
“谢谢。”陈松伶一一回应。
缠着她胡闹一阵,先前的澡也白洗了,又得重新洗漱一遍。
顾原星到是心满意足,陈松伶却疲惫不堪。
她强忍着手臂传来的疼痛,强打起精神,支着手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顾原星给她重新吹头发。
看着她将阖未阖的眼,顾原星手上动作下意识轻了几分,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太过心急了,陈松伶现在的状态,可没法一次次应承他的需求。
尽管每一次他都十分小心,可他并不想要在这样的关系里,只顾自己获取快感,而心爱的人却一再给予,不提半点需要。
耳边的声响消失后,陈松伶快要撑到极限,朦胧中见身后的人在身侧半蹲下来,似乎在看她。
陈松伶收回手,睁开眼睛望他。
“怎么了?”她问道。
“不舒服么?”顾原星盯了她片刻,抬手覆上她的额头,温温良良,并没有异常。
“没有,我很好,只是有点困。”
“那吃完药我们睡觉,好么?”顾原星询问道。
“好。”
陈松伶坐在原位上等他去楼下拿水和药,说实话,从医院出来,她就没有吃过一次药,以前觉得没必要,现在压根就没想起来。
感受着右手钻心的疼,她才想起医生说的那些反应是什么。
她并不害怕这样的疼痛,但她害怕顾原星知晓这样的存在。
在他面前,她总是下意识想要掩藏痛苦,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所以她应承着顾原星所有的需要,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也让他,忘却跟随在两人身后,早已敲响的死亡之钟。
顾原星很快上来,接过水杯的一瞬间,她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伸了右手,不出意外,水杯在离开顾原星手的那一刻,短暂与她的指尖相触一瞬,直直落地。
砸在羊毛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原星立刻向她的手望去,见手上没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手滑了一下,我没递好,等我下去重新拿一杯上来就行,等我。”顾原星弯腰拾起杯子,并未发觉什么异常。
抬起头时,陈松伶已经整理好了表情,眉梢染笑,有点抱歉地看向他。
犹如一个孩子,纯切而灵朴。
顾原星没忍住,伸手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你老这么看我,我会误会很多东西。”
“比如”陈松伶问道。
“比如……”顾原星半弯下腰,与她凑得很近,食指轻轻剐蹭了一下她的鼻尖,顺势摩挲过唇沿,指腹的温度离开的下一刻,覆唇而上。
“我可以一直这么索要我想要的一切,向你。”他极为认真,屋内的光线与温度,给人一种厚重的安全感,沉溺在这样的温馨之下,一切都那么肆无忌惮。
“当然。”陈松伶闻言笑起来,坦坦荡荡一挑眉眼,大方许可他的胡闹。
“为什么呢?”顾原星讶异于她的回答与反应,顺遂着心意追问。
“我不能让你白白喜欢我。”
她说的话没有一点要遮掩的意思,神情认真,语速和缓,却如一个惊雷,刹那搅乱他心中的那湖清泉。
顾原星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愣愣看向眼前的人,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自己对这句话理解之外的意思,而这终究只是徒劳。
陈松伶一向这样,平静,明朗,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和细枝末节之外的多余情绪。
他紧噎着一口气,半晌闷声问道:“所以……这些默许和纵容,都是回报么?”
陈松伶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她仔细端详了他一阵,这才了然。
“这不是回报。你是不一样的,喜欢我的人可以是别人,但这里,”她牵住他垂落的手,覆上自己的胸膛,“只选择你。你是它的选择,也是我的意愿。所以对你做的事情,都是生发于我本人的情感,这是双向的,你知道的,就跟你对我的感情一样。我们之于彼此都是特别而珍贵的存在。”
陈松伶认真地解释,似乎想要用极为准确的词语来表达那些无法用言语倾诉出来的感情,她那么直白,那么磊落,又那么明晃晃,牵着他的手紧紧发力,顾原星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藏匿在胸膛之下依然规律跳动的心脏。
能够这样触碰深爱的人,得到对方的承认和放纵,乃至这样丝毫不差于誓言的解释与在意,又怎么还会继续沉湎于那即将想要吞噬他的缺失与空落?
人是自私的,这是本性的使然。爱上一个人,总会想要一个结果,一个区别于他人的对待,即便是号称最无私的爱意,也依然不愿一无所获。
顾原星缓缓笑起来,唇齿相依间,低声道:“嗯,你是我唯一的、挚爱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