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等姜歆重新端着泡好的茶水进来,顾原星沉默的看着她放下,这次没再挑刺,笑了笑,道:“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我的职责罢了。”姜歆摆摆手,脸上都快笑僵了。
“行了,你去歇着吧。待会儿有需要我会叫你的。”林子洲嘱咐了一句,继续敲敲打打。
“行,那我出去了。”姜歆点点头,回首看见顾原星,友好地笑笑,这才出去。
“松伶出去了么?”顾原星拿着那根烟,左右摆弄着看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问。
林子洲闻言从屏幕上移开目光,表情有些复杂,但顾原星背对着他,并未看见。
“不。”林子洲否认。
“休息”顾原星想起早上见过她,那个时间段已经是上班的时候,只是那会儿他没注意到这一点。
“原星,”林子洲转过椅子,站起来,犹豫道:“松伶没和你说过什么吗?”
顾原星立马想到早上听见的,心绪本就低落,现在更加难过了几分:“没。”
“她辞职了。”林子洲道。
“我知道,你之前和我讲过。”
“我的意思是,她不会来了。”林子洲还是没将那件事情讲出来,如果陈松伶不愿意告诉顾原星,那么他会尊重她的意愿,替她保守这个秘密。
顾原星怔住,拿着烟的手握紧,胸口仿佛一瞬间空了一样,气息都换不过来。
这么快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还没到一个月,怎么就走了呢?”顾原星闷闷道。
“她平常表现挺好的,这算是,员工福利吧?”林子洲扯着回应。
“哦。”顾原星语气更低了一些。
“那什么,关于方案你还有什么想法,一起说出来吧,我一块儿写。”林子洲凑过去拍了拍他,笑道:“咱好不容易一块儿搞这么大的项目,让我也试试和顾总一块儿作战是啥体验呗”
“那必须得是——”顾原星拉长语调,信心满满:“赢啊。”
“行,那么在体验最终感受之前,先把想法说了”林子洲重新坐回去,挑眉看向他。
“好。”顾原星将烟收起来,思索了几秒钟,将自己的想法缓缓倾吐而出。
两人一直忙到下班,顾原星在林子洲办公室待了一天,连中午的午餐都是姜歆和周嘉羿外出打包带回来的。
“晚上什么打算?”林子洲收着东西问。
“瑞鹏那边有个新地方,给我发地址了,过去看看”顾原星翻着手机,点进去看了一眼地址所在。
“行啊,忙了一天了。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两人一块儿过去,林子洲坐下聊了一会儿,就已经从守不住秘密的敖瑞鹏嘴巴里知道了今早发生的事情。
他拿着酒杯,碰了一下顾原星放在桌上的杯子,有些同情:“干了。”
顾原星见状忍不住低笑:“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了我这算什么失恋”
“算……未果吧。”林子洲想了半天,觉得这个形容最为准确。
“嗐,原星,俗话说得好……”
“天涯何处无芳草。”顾原星截断敖瑞鹏的话,跟他碰了一下杯,了然地一口饮尽自己杯中的酒。
调酒师适时替他续上。
“原星,你说得对!”酒吧里音乐声很大,虽然他们在清净一点的角落边缘,但依然被无处不在的乐声包围,敖瑞鹏扯着嗓子道:“你也别太纠结,你想要什么样子的都能找到。而且,你以前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啊!你不是一直喜欢那种明艳的么?”
顾原星看向他,摇了摇手:“你去玩吧,我静会儿。”
敖瑞鹏点点头,又重重拍了一下顾原星的肩膀:“我给你带人过来!”
林子洲在一边慢慢缀饮,若有所思:“他说的对啊,你不是一向喜欢明艳热情的么?怎么这次这么在意松伶”
顾原星握着酒杯,看着里面的酒水不说话,就在林子洲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他转头道:“我也不知道。”
酒吧里灯光交错,明暗交替,可是毫不掩饰的目光那样坦然将心绪露出时,任谁都无法忽略。
林子洲噎住,打趣安慰的话哽在喉间。
“你知道吗?”顾原星看着他,突然笑道:“明艳或许惊绝,但沉静,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的目光在说这句话时,凝望着虚空。眼中虔诚而干净,语气轻柔而坚定,这并不像是解释,反而更像告白。
林子洲惊讶地微微张嘴,眼睛睁大,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
良久,他垂下头来,心中叹了口气。
“原星,人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也会爱上很多人。但并不一定,需要执着于某个人。”
顾原星转头看着他:“不,子洲。如果不特定在某一个人身上,那我的爱就没有任何意义,那就不算爱。至少于我而言,就是这样。”
“爱也有很多定义啊,不执着也算。”
“但我不要其他定义,不执着,爱就散了,散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呢?世界上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摸得着,握得到的,才能真正让人心安。除了形体上存在的,其余的要是没了,就真的找不到了。动画片里不是说了么?执着就是牵着一个人的手,一辈子都不放开。我就要她。我不放手。”
林子洲失笑:“动画片说的你也信”
“就是动画片说的,我才信。”
“可是,如果天意要让你们有缘无分呢?”林子洲试探地问道。
“缘落下来,有没有分,是要看你抓不抓得到。”
“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在很多事物面前,没有办法抵抗的。”
顾原星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但我们拥有比那些无形的庞大事物更强大的东西,信念,精神和爱意。”
林子洲嘴唇翕动,最终没有将无意义的劝慰话语说出来。
“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是个浪漫主义者么?”林子洲笑道。
“除了人以外,其他存在的生灵本身就是烂漫的,但人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重回那样的世界。”
“行,顾总文雅。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林子洲放下酒杯,拿起外套告别。
陈松伶在家待了两天,这两天除了林子洲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问几句以外,她没有再和任何人联系。
同事那边她还没说,也不打算讲,林子洲只好编了个理由,没和其余人说过关于陈松伶的事情。
下午左右黄律师打了个电话过来,说遗产捐赠书已经拟好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可以送过来,让她签收一下。
陈松伶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收好了,只等着签完这份具有法律效应的捐赠书就离开这里。
因此,等拿到捐赠书时,她心中不免产生了一些欢快的情绪。
一切都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在她毕业以后第一次来到这间屋子时,拥有过一次,没想到人生最后一次再次拥有这种踏实感,还是在这间屋子里。
陈松伶小心地拆开,一页一页拿起来细细看。
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摁下手印。宣告这一切的结束。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屋外倒映着灼灼绝艳的晚霞,盛大灿烂。
陈松伶整理好捐赠书,放在桌上,起身走到窗边,静静欣赏着这副盛景。
“叮咚——”门铃摁响,陈松伶以为是前来收件的快递员,赶紧走到桌子边,看了一眼捐献书,她原本想把捐赠书放进袋子再过去开门,但门那边似乎很着急,门铃一直摁个不停。
“稍等。”陈松伶只能先过去开门。
知道她家地址的人非常少,来过这里的人屈指可数。因此她并未留什么心眼。
直到门打开那一瞬间,看到哪张噩梦般的脸,陈松伶万年不动的脸色终于露出惊愕与恐惧。
顾原星想了几天,还是没办法只因为那天早上的话而真正放弃这段暂时还看不见任何苗头甚至可能都不存在的感情。
他还是想要见她,还是想要跟她说话,和她吃饭。
他不确定陈松伶是否已经离开了,这几天拐着弯去问林子洲,结果那头总是装死,不给回应。那就只能他自己过去看了。
没见面的这几天,之前拍的那张照片都快盘包浆了。顾原星从不知晓,思念与等待如此折磨人。
于是纠结再三,他还是来了陈松伶家。
顾原星站在电梯中,脑海里不断想着待会儿见面该说什么话?但其实内心深处更害怕的,是那扇门再也不会打开。亦或开门的人不再是自己熟悉的人。
电梯显示着楼层,终于到了数字“7”。
顾原星紧张的心绪也到达了高潮。
电梯门刚打开,他就听见一阵咒骂声:“小婊子!你挺能耐啊!跑啊!老子还找不到你!”
顾原星皱眉,印象中这层楼里没有这样的人存在啊?
他刚跨出电梯,心脏就快要跳出来。
那咒骂的人就蹲在陈松伶家门口,手下压着一个人,另一只手则不断地在扇耳光。
他呼吸滞住,眼尖地瞧见躺倒在地上的人正是陈松伶!
“你在干什么!”顾原星暴呵一声,那人被吓了一跳,身形一怔,随即转头看向他。
顾原星冲过去,将人一把提起来推到一边,随即一拳砸在男人脸上。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也抵挡不住顾原星的力量,一拳就被撂倒在地,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痛苦的哀嚎着。
顾原星连忙去看陈松伶。
她躺在地上,眼角有些泪水,脸上和唇边却都是血迹。
顾原星跪倒在地上,颤抖着手轻轻点了点陈松伶脸上的伤,不知道该怎么办,“松伶,松伶,怎么了?嗯?哪里疼”
陈松伶话都说不出来,只侧目看向他,张了张嘴,却没声音。
顾原星揽住她的肩膀,将人从地上带起来,一把搂进怀中,紧紧抱住闷声颤抖道:“松伶,松伶,你不要有事。我带你去医院,嗯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松伶缓着气,攒了点力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我没事的,我没事的。别担心,别担心。”
顾原星搂住她,陈松伶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严兆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人,目露凶光。
他啐了一口血沫,从包里摸出一把匕首,骂道:“娘的!老子杀了你们!”
陈松伶赶忙喊道:“原星!”
顾原星还没回应,就被陈松伶突然用力推开,“嗯哼。”陈松伶吃痛,捂住手臂。
顾原星看过去,紧急扩散开的血液从陈松伶指缝间不断溢出,她皱着眉,表情痛苦,却还焦急的看着顾原星:“快躲开!”
顾原星侧身,却还是慢了一步,锋利的刀锋划过他的左臂,西装立刻裂开一道口子,一股尖锐的痛感瞬时清晰传遍全身。
顾原星忍痛,严兆峰却像疯了一样,举着刀再度冲过来。
顾原星看着刀,巧妙地躲开刀锋,抓住时机伸手一把握住严兆峰的手腕,用力往上折去,严兆峰吃痛,刀子脱手,落在地上。
顾原星一脚将刀子踹出去几米远的地方,借力将严兆峰一扯,抬膝一膝顶在严兆峰腹部,接着提起他的前领,一拳揍在脸颊上,这才松开手。
严兆峰像脱骨一般,滑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嚎叫。
顾原星确定他短时间爬不起来后,才再次走过去陈松伶身旁。
“松伶,怎么样?啊?哪里不舒服”焦急担忧已经将他侵袭。
看着陈松伶手臂上不断渗出的血液,更是让他心急如焚。
“我没事,报警。”陈松伶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起身将远处那把刀子拾过来。
顾原星翻出手机,立即报警。
严兆峰约莫骨折了,听见他们的对话,想要爬起来逃走,却怎么挣扎都无法起身,最后只能躺在地上,不断咒骂。
陈松伶拉住顾原星,转身进屋将门关了起来。
“他暂时走不了,警察过来我们再出去。你先进来,简单包扎一下,待会儿去医院。”陈松伶一边解释,一边指了指沙发,让顾原星坐过去,自己则去翻找药箱。
顾原星拉住她:“我去找药箱,你去坐着。”
“我换地方了。”陈松伶轻飘飘来了一句。
顾原星这才松手,乖乖坐过去。
顾原星坐在沙发上,注意着那边正在翻东西的陈松伶,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觉得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收回视线。
他的目光刚掠过桌子,就看见那份捐赠书。
顾原星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但他却没去看。反而将自己的视线更加收敛起来。
但这次,桌子底下的照片静静堆叠在那儿,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第一张就是林子洲和人握手的场景。
这是什么顾原星心中疑惑,却还是没去翻动。
陈松伶洗了把脸,将脸上和嘴角处的血迹洗干净,又简单替自己随意包裹了一下,这才拿着药箱过来。
“把衣服脱了。”她道。
顾原星乖乖照做。
划得并不深,出血量也不多。
陈松伶处理得虽然简单,但是很仔细。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两个人在清醒状态下,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离得这么近。
顾原星忍不住紧紧盯着她,见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在那双好看的眼睛下投射一片阴翳,精巧高挺的鼻梁,精致的唇,流畅的轮廓,恰到好处的疏离。以及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
每一处都在牵动他的心绪。
也包括那依然存留在脸上的伤口。
顾原星怜惜地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
陈松伶像是应激的小猫一样,立即抬头后退了一点,眼中惊恐防备的神色久久不散。
顾原星也被吓了一跳,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心里却难过得不行:“没事的,没事的,松伶。我不碰你。”
陈松伶这才慢慢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她垂眸不语。
顾原星蹲下身,缓缓靠近她,尝试着去拉住陈松伶垂下的手。
她没有挣扎,于是顾原星更加大胆了一点,他握住陈松伶的手,轻轻捏了捏,以缓解她紧绷的情绪。
“没事的,没事的。”顾原星轻声道。
微微颤抖的肩膀显露出她的恐惧,顾原星心疼不已,他靠近陈松伶,缓缓搂住她,将她抱在怀里,不断安抚着她。
“已经没事了。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松伶,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
没多久,陈松伶推了推顾原星。顾原星放开她。
“待会儿去医院吧。”陈松伶突然抬眸看向他。
顾原星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简单地继续包扎了一下,陈松伶收着东西,道:“谢谢你,但很抱歉,让你受伤了。”
“没事的,我本来就想过来见你的。”顾原星赶紧接道。
“我替你处理一下,把手给我。”在看见陈松伶手上那块映出血迹的纱布时,顾原星拿过医疗物品,伸手示意陈松伶将手递给他。
陈松伶偏手看了一眼,无所谓:“没关系的,刚上了药,等一下就不出血了,不用重新包扎一遍。”
顾原星刚要说话,陈松伶接着道:“药效反应需要一点时间,别担心。”
顾原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随时注意她的情况。
“穿衣服吧。”陈松伶将衬衫递过去。
“嗯。”顾原星套过去,系着扣子,目光垂下时不偏不倚正好看见那叠照片。
陈松伶也注意到这一点,她弯腰将照片拿起来,递给顾原星:“这是你哥哥给我的,除了第一张,后面的我都没看过。”
顾原星皱起眉头:“他见过你了”
“嗯,就是那天在茶楼的时候。”陈松伶收好药箱,将它归放到原处。
顾原星则拿着照片翻看起来,里面不止有林子洲,还有他,但这些内容,顾原晟怎么会有
陈松伶放好东西,打开门,警察正好也到了。
“我们要去做个笔录。”陈松伶与他们交谈了几句,站在门口回头对顾原星道。
“好。”顾原星将照片放在桌上,拿起外套起身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