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熠初见许清珩
梦川,安阳国将军府。
两个男人正在厅堂对弈,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面容全是岁月的痕迹,不过骨子里却透着沉稳,他笑得和善,稳稳的落下一子,缓缓道“清珩老弟,你这棋艺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林墨是许清珩最后一位挚友,他跟许清珩本是同岁,只是许清珩似是没有被岁月洗涤,还是那一副丰神俊朗的模样,只因许清珩天生就是半仙,在逍遥宗修的也是升仙之道,因此有了这不老不死的身躯。
许清珩看着全盘的棋面,泄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白棋丢了回去“林大将军真是棋艺高超,我还真是望尘莫及。”
“嘿嘿嘿嘿嘿嘿”林墨笑得慈祥,那笑容里仿佛在说:菜就多练。
林墨问他“老东西,自我成婚,你可是头一次来我这里,这一次准备待多少时日?”
许清珩一副慵懒的模样,眼眸低垂,浅浅的叹了一口气“天黑便要走。”
林墨捡棋子的手一顿,缓缓抬头,目光对上许清珩那一双青灰色的瞳,一瞬间,他好像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只是全都堵在嘴边,说不出口。
也对,他们如今都有了不一样的身份,他是安阳国的大将军,而他成了逍遥宗的宗主,他们都有了难以割舍的责任,再不是从前仗剑天涯,鲜衣怒马的少年。
林墨垂眸接着捡棋子,浅浅“嗯”了一声。
良久,林墨将棋子扔回笼子里,擦擦手道“留下来吃晚饭吧!婉儿听说你要来,可是亲自下厨,做了很多你喜欢的菜。”
“好。”许清珩浅浅一笑,两颊的酒窝很是好看。
唐婉是林墨的妻子,已是许清珩的朋友,也曾是皇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林墨与唐婉能成,许清珩也是出了不少力,他们三人可是拜把子的友情,只是如今身份不一样了,相聚都是难得的事情。
“将军,府上来人了。”林府管家来报。
林府总是少不了上门拜访的人,林墨总要周旋一番。
林墨本是派了管家带着许清珩四处转转,只是被许清珩屏退了,最后独自一人游走进了林府后院。
林府后院一片绿意盎然之景,高高矮矮的草木错落有致,其中那一棵魏然的垂丝海棠树最为惹眼,它就苍劲有力的挺立在小石道旁,彼时开的正好。
许清珩看着那一地的花瓣,不自觉的向前挪步,直直的走到树下,拾起一把松松的握着,恰好一阵清风刮过,树上的花瓣又纷纷而落,许清珩下意识的仰头望着那一树的海棠花。
这一幕正正好,落进了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眼中,他本是在院中练习剑法,正懊恼毫无长进,乱砍花草发泄时,就见那一抹身影出现在院中。
那棵海棠树不知在那里多少年,少年从来没有在意过,只是这一刻,真不知是海棠花惹眼,还是树下的人令人动容。
少年入神的望着海棠树下的身影,来人生的俊郎,一身青绿色素衣,一头墨发就用一根玉簪简单的挽起,清风拂过时,海棠花纷落,地上的花瓣也被卷起,裹挟着男子的衣裳飞舞,男子就垂着眸,怜爱的看着手中那片片飞落的花瓣,他的眼中仿佛有好多道不明的因果,只是这一幕真是天人之景,看的少年也不自觉的挪步靠近。
许清珩看着落花入了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你就是父亲的挚友,道仙,许清珩?”少年还在变声期,音色沉稳又带着哑。
许清珩循声扭头,只见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怀里捧着,满满的一抱粉色绣球花,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他猜想,这应该就是林墨的儿子——林知熠。
许清珩双手环胸微微俯身,一头墨发垂落到胸前,他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小孩,唇角微微扬起,两颊梨涡浅浅“你就是,林知熠?”
林知熠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愣了神,他还是头一次见笑起来这么好看的男子,也是他见过除他娘以外,最好看的人。
许清珩见他不说话,歪着头打量着眼下的男孩。
林知熠总算是回了神,他点了点头,也不知怎的,耳尖泛起了红,一股脑的将怀里的花,塞进许清珩的怀里“这个给你!”
许清珩看着眼前青涩的男孩,笑出了声,垂头时看见怀里的绣球花,斜切面大,高矮不一,他明白了,花是林知熠发泄脾气劈落的,他心想着这小孩戾气太重,恐伤其身。
许清珩道“小孩,教你套剑法可好?”
林知熠认真的点了点头。
许清珩顺手抽出林墨的佩剑,一套清云剑法耍的神乎其神,身如蛟龙,招式起落间还能避开纷落的花瓣雨,一套招式行云流水,收剑也是干脆利落。
“小孩,你这个佩剑实在太差,待我回了逍遥宗,给你寻把更好的。”许清珩顺手将剑还给林知熠,语气中带着温柔。
听了这话,林知熠笑得天真烂漫,猛地点头,眼神却一刻也离不开许清珩。
“原来你们都在这儿,可真是让我好找!”一温柔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他二人齐齐的扭身,只见一身着素净,面貌玲珑的女子正朝他们走来,来人正是唐婉。
“娘亲。”林知熠恭敬相迎。
许清珩浅笑着,望着迎面走来的唐婉,眼神中似是有种看姑娘的宠溺感。
“清珩师兄。”唐婉轻柔的摸了摸林知熠的头,声音颤抖的朝许清珩打招呼,眼神全是思念。
“小婉。”许清珩语气还是那样温柔。
如今的唐婉面容依旧甜美,许是当了娘,举手投足间多了些几分端庄“晚饭好了,先去用饭吧。”
许清珩含笑,点点头。
三人齐头并进的走着,唐婉看到许清珩怀中的绣球花,浅笑道“这孩子,自他姐姐远嫁后,性子变得沉闷寡言,难得见他与人亲近,可见清珩师兄与别人不同。”
林知熠被他阿娘牵着,显得乖巧了许多,只是听到他阿娘说这话,他还是忍不住垂下头脸红。
许清珩也没有多想,很是淡然“书禾在莽邦过得可还好?”
林书禾,林墨和唐婉的大女儿,林知熠的姐姐,因两国联姻,以两国缔结友好之名,被当今皇帝陈旭尧指派,远嫁莽邦和亲。
林墨本也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远嫁受苦,只是林府与当今皇帝纠葛太深,皇帝之命又不得不从,才放任林书禾远嫁,但好在林墨骁勇,威名远扬,才让林书禾在莽邦站稳脚跟,生活平和。
“书禾前些日子才来过书信,说是一切安好。”说起这些唐婉的眸光都黯淡了,只是语气中还是带着宽慰。
许清珩也察觉到唐婉的伤怀,许多话没有接着问出口,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晚饭过后已是黄昏,许清珩临走前,林墨约他在厅堂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这个过程中,林知熠一直黏在许清珩的身边,许清珩口渴,他倒茶,许清珩与他老爹下棋,他就在一旁指点。
林墨直道“奇怪,这小子从不与人亲近,对你还真是不同。”
许清珩眉眼带笑“许是你平日里刻板惯了,小孩子自是不喜欢与你亲近。”
林墨开玩笑道“他待你,比待我这亲爹都好,这孩子要不给你养了去?”
许清珩落子的手一顿,瞟了一眼坐在一旁乖巧的林知熠,轻笑道“嗯~~~这孩子我倒是喜欢,只是怕小婉舍不得给我,不过”
林墨抬眼望他“不过什么?”
“不过,我倒是可以收他为徒。”许清珩落下那一子,淡淡道。
听到这话,林知熠的眸光都亮了。
林墨也手拍大腿“好好好好!!”
许清珩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老头,笑道“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稳重些。”
随后侧头朝林知熠问道“那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
林知熠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挂着笑,猛地点头“我愿意!”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林知熠也是机敏,跪地就是一拜。
望着现在的林知熠,林墨只觉得陌生,也着实吃惊,从前也不给这小子找了多少教习师傅,只是这小子都不满意,现在机敏的像是被夺舍了一样。
“时间仓促,我也不知此次下山会收徒弟,也没有做准备,”许清珩垂眸思索了一下,顺手将腰间的佩剑取下“这是我的佩剑,今日便当成拜师礼送给你。”
“谢师傅。”林知熠恭敬的接过剑。
那剑通体银光,剑鞘抽口处嵌着两颗碧蓝色的宝石,剑身是由玄铁打造,但制作精巧,用起来也轻盈。
这剑出来的时候,林墨的眼睛都亮了,因他知道,这剑是许清珩成年时,在逍遥宗比武大会上赢来的,意义非凡。
林墨都忍不住开口“老东西,你这礼,会不会送的太贵重了些!”
许清珩观察着棋局,出其不意的落下一子,淡淡开口“不会。”
等林墨反应过来,要落子时,才见自己已经输了,他也是被气笑了“你这老东西,真是狡猾的紧!”
许清珩耸耸肩“那也是多亏我徒弟的指点。”=
林墨看了看一把年纪,但还是一脸孩子气的许清珩,又看了看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他也是无奈地笑了。
入夜,林墨一大家子出门送别许清珩,短暂相聚最是伤怀,唐婉掩面而泣,林墨一个大男人都是满眼的舍不得,几人凑在一起又说了些送别的话,许清珩这才翻身上马。
高头大马上,一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他说“熠儿,等你生辰那一日,我就来接你!”
林知熠满眼期待的仰望着他“嗯!师傅你一定要来!”
许清珩嘴角扬起笑意,望着众人,一切尽在不言中,深深相望过后,许清珩策马而去。
许清珩本是这天下,唯一一个生下来就是半仙的人,法力在身,但他鲜少用,年少时他也曾为这半仙之躯感到幸喜,只是当亲眼看着所爱之人一个个离世,他的人生突然变得孤寂,无味。
他也突然开始奢望,他自己能是个平凡的人,感受着人间的生死离别,再不要孤寂一人留在这世上,只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也逃不开这命运。
常人道,半仙之躯是何等荣耀,只是谁会甘愿虚度这荒芜的时光,做最枯燥的那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