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深夜,李星然房里依旧明亮。
她坐在桌子前,满脸愁容,而桌上铺了一叠本子。
虽然她跟南无寻说回来好好睡一觉,但心里有事,睡不着。
刚才她便问了览声,关于南无寻离开离尘山的事。览声天性爱热闹,对于三界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了解,李星然料想他会知道当年之事。
不过这次,览声摇了摇头。
他道:“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年岁尚小,并不清楚。”
接着他又提醒了句,“我听说当年之事很惨烈,尊上……尊上也不太愿意提,夫人还是少打听为好。”
南无寻被推下尸山血海的事发生在七年前,那时他不过十五岁,而览声也不过十来岁,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这惨烈嘛……
李星然推测,离尘山弟子对南无寻意见这么大,绝不会仅仅因为他坠了魔道辱了师门这么简单,其中必有隐情。
李星然拿出一张宣纸,一支黑笔,笔也是许祎从现代中带来的。
宣纸够大,刚好可以打草稿。她先整理了时间线。
从曲珩息开始,七百年前他与神女蕡实相恋生下南无寻,后神魔开战,神女将幼儿封印,再后面是邪阵出现,根据南无寻所说,是在八年前出现大众视野中。
那么这个阵是有人给他的还是自己发现的?
两种都有可能。
李星然抽出另一张纸,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糕点,一边将如何得到阵法的疑问写在上面,再在后面分情况标出,若是他人所赠,那人是谁?又有何目的?
第一种可能,也许是那人爱慕蕡实,也想复活她,但自己又没能力,所以把阵交给了自己情敌。
第二种,为了激化两族矛盾。
第三种,为了试验。
也就是说,这幕后之人想要复活别的人,但是这个阵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想要投入市场使用必须要经过多方试验,自己操作的话成本太高,还不如交给其他人试,这是最省力的方法了。
李星然又联想到苏辞也用此阵救云儿,觉得第三种可能性非常大,拿荧光笔做了个标记。
接着是七年前,南无寻被言自清推下了尸山血海,是何原因暂且不提。
“难道是南无寻突然被激发了魔性,伤了同门,因此言自清把他推了下去?”李星然自言自语道,“可要真这样,言自清应该把他绑起来交给师门处置,难道是为了救他?不对,若是这个原因,南无寻应当不会想不到。”
李星然先跳过这个问题继续写。同年又发生了萧悦之被抢婚到魔界的事。
写着写着她眉毛皱得越深,“奇怪,这萧悦之的剧本怎么这么格格不入。”
她翻出了写南无寻和萧悦之故事的本子,从头翻到尾,连之前擦掉的铅笔印都拿了放大镜看。
谁知这一翻还真翻出点东西,一张便利贴从本子里掉了出来。
上面写着:南无寻从尸山血海爬出来后,怀恨在心,一时气急致使失控,杀了父亲后冲上离尘山,血洗了师门。
蓝色的便利贴,边上隐隐发黄,随手写的一句话,字迹还算端正,一眼看过去并没什么特别的,血洗两字却是格外的刺眼。
这一瞬间李星然只觉得这两字在眼前不断放大。
血洗。
真的是血洗。
她将本子合上,按了按太阳穴,这次她是真的觉得头痛了。
别的事都可以机会挽回,只有夺人生命的事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就是是失控也不是杀人的理由。
若她没有穿越到这个世界里,以一个作者身份,那么她大可写个公正的使所有人都信服的结局,可她偏偏穿到这里面,搅和进局里,她就不可能毫无私心了,作为朋友,她私心希望命运能再给南无寻一个机会进行偿还,能有机会偿还。可这样对那些被他杀的人来说太不公平了,况且她也没资格替他们说原谅。
李星然愁了很久,忽然一拍脑门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替别人愁什么,自己还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呢!
李星然将本子收起来,想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会,结果刚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眼睛。
许祎呢!
那时她让他们先走,自己要留下来将事情解释清楚,可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
出事了?
李星然坐不住了,得出去找找。
这时,前院里有几道人声传来,接着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她以为是许祎他们回来,惊喜地开门。
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开门,水汽便涌了进来。
门外没有人,却蹲着一只小猫,一见她开门便窜进屋子里。
李星然一惊,连忙去追,却见小猫乖巧地蹲在椅子上,抖抖身子,舔舔爪子,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也许是来避雨的,李星然猜测。她心底里某处软软被触发,不受控制地过去摸了摸它,而这只小猫也非常给面子,感受到她的友好后,拿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前院的声音渐近,李星然笑着给它顺了顺毛,道:“你乖乖在这里避雨吧,我还有点事,等会回来。”
她刚到门口,便见许祎从过道中走了过来,见到她,便挥了挥手。
走近,许祎微微疑惑:“怎么开着门?”
李星然解释道:“刚才有只小猫跑进来,我就没关门。”
许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哪里有猫的影子。
“哎?刚刚还在这里。”李星然也有些疑惑,但很快又找好了理由,“可能是见到有人来,就跑了。”
“有可能。”猫见人跑掉倒是很正常,许祎按住了心中那点不安。
忽然她听见李星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许祎被这一声吓得不轻,赶紧去看好友发生了什么,却见自己的好友笑嘻嘻地竖着一根手指头道:“没事,破了点皮。”
许祎没好气地把手指往旁边一拍。
那边李星然还在嘟囔:“许祎,你变了,变无情了,你以前都不这样的。”
许祎无奈道:“行行行,我变了,要不要给你叫救护车?”
李星然摆手:“那倒不用。”
她那副翘着下巴,极为自得的样子成功把许祎逗笑。
经过她这一打岔,许祎心底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给打消了,随手夹了一筷子糕点进嘴里。
逗完许祎,李星然却目光沉了沉,她不记得手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刚才并没有磕到碰到,而且伤口愈合的速度似乎变慢了。
“星然,想什么呢?”
“没事。”李星然随口应了句,眼见着手上伤口愈合,她也不多想了,总不会有什么事的。
“对了,你跟言自清解释清楚了吗?他怎么说?”李星然问。
许祎叹了口气,道:“倒是解释清楚了,这位大师兄还挺好说话的,就是言自清受了太大打击,到现在眼眶还是红的。他说要把如雪带回去安葬,我答应他等事情办完就带他去,所以今晚也宿在这里。”
话音刚落,就听见隔壁南无寻的房间刚嘎吱一声打开,紧接着哐当一声,门被重重甩上了。
光听声音就知道南无寻是看见了某人。
言自清也不恼,路过他们这间房间时对着李星然他们浅浅一笑,颔首打了个招呼。
这位言师兄看起来脾气是不错。
李星然:“那你们后面是去皇宫了?”
许祎点头。
“如何?”
许祎用九个字概括了今晚的北域皇宫:精彩又荒诞,像出闹剧。
据她所说,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
刚到大殿门口,就听到了一声巨响,只见大殿中央一座吊灯碎在地上,旁边还插着一把金剑。
满朝文武低着头,头上冒着冷汗,像鹌鹑一样战战兢兢站于一角,不敢多言。
而大殿中央情况就更乱了。
习喻手上抓着他七哥习景的胳膊,脚上踩着他十四姐习昭的衣裙,发疯道:“今晚一个都别想跑!把账都给我算清楚!”
他对习景道:“七哥,你为何会出现在幻境中?肩膀上的伤又做何解释?是不是你勾结了妖怪害了我们国都里的人?”
紧接着他又对习昭狞笑道:“不知弟弟做了什么惹十四姐如此不快,非要除之而后快。”
习景和习昭一时无言,他们真想不到一向纨绔的弟弟翻起脸来能这么不留情面。
他的十二哥习暮躲在角落里眼见事情不妙,便想绕到背后偷袭,习喻眼尖,右手拿起一剑就往那方向一投,直接刺中他的脚,习暮疼得满屋子乱转,也顾不得什么文雅了,张口把在场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李星然淡定地喝了口茶,“听起来还好嘛,接下来呢?”
许祎瞧了她一眼,端起茶:“接下来就更混乱了。”
国师仲月也到了大殿中,不知为何,她一见那皇位宝座就有些走不动道,直直向皇座走去。
习昭发现了她,喊了一声国师救我,可仲月充耳不闻,只是从袖带里掏出了定水珠。
眼见着她就要登上皇座,习暮也不干了,举起那把刚刚刺穿了他脚的剑就飞了上去。
仲月手一挥就将人弹了出去。
就这一下,言自清感受到妖气,召出剑就与之打斗了起来,与此同时,影一也赶到了皇宫。
他激愤喊道胆敢伤我尊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便也加入了战斗。
好好一座大殿,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的砸东西,砍人的砍人,朝臣们这边躲躲那边躲躲,心里都在咒骂,我特么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做了你这里的官。
李星然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嘴巴一抽:“那最后是谁继位了?”
许祎喝了口茶,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习梦。”
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李星然想了一会,才想起这人是北域皇族里最小的公主,此人太没特点,常常使人忽略,就连民间流行的话本子都没有过多的介绍。
许祎:“在一片混乱中,她拾起丢失在地上的定水珠,步履沉稳的踏上大殿,在所有人都没注意时,坐上了皇位,并在仲月被制服之际,挥剑砍下了仲月的头颅,宣布成为新任国君。”
李星然手一抖,糕点掉在了桌子上,这也是她从来没想过的结局。
后续的一切就很理所当然了,新任国君继位,处置了别有用心又坏事做尽的哥哥姐姐,下令严查月明山祭阵事件,这样也算是对死去的少女们有个交代。
李星然:“这样说来,我们从冰室挖出的仲月就是那个幻阵中遇到的仲月,而习景就是另一个黑衣人,可他又是为什么?我跟南无寻又不影响他抢皇位。”
许祎:“听说他跟月明山上的蛇妖有段情。”
李星然:“……口味真重。”
总之这一事情告一段落,习梦很大方地将定水珠借给了许祎,并表示如今皇族上下只剩下习喻哥哥和我,若愿意嫁与他,便继续和亲,若不愿嫁,那此事就当没发生过。只是启用定水珠尚需北域皇族的力量,如今只能让我哥哥跟着了。
许祎对此并没有意见。
这样的结果不算坏,李星然当下表示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启程。
许祎也觉得此结果不坏,只有一点,杀害邵如雪的凶手至今不明。
月明山上。
朝云圣放飞了一只纸蝶,上面只有一条消息——花种已成功入体。
转头,他嘲讽地看向藏在不远处林子里的小猫。
小猫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