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李星然一下子惊醒了。
屋外鸟鸣声声，天已大亮。不同于皇宫寝殿的压抑，这间房布置得古朴素雅，床头放着摆着几支腊梅。乍一睁眼，李星然还以为已经回到了魔界，仔细一瞧，原来还在人间的客栈中。
南无寻坐在床边，拿把折扇，正在给她扇风，扇得格外轻柔。李星然想，难怪感觉有习习凉风拂面，格外舒爽。她忽然就不太想起来，希望南无寻再扇一会。
然而南无寻见她醒来，便把扇子一折放在一边。
他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他的脸本就艳丽又富有攻击性，就算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可仍然压迫感十足。
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李星然还迷糊着，张口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他们？”
南无寻皱了皱眉，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的，李星然正要解释几句，南无寻却道：“从前仙盟大会，见过他们一次。”
他清楚李星然问得是苏辞苏拂两兄妹。
“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跟所有人一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誓要斩杀天下邪魔。”
他看了她一眼，“若你要问，他们性情如何。我从未与之接触过，并不清楚。不过，依外界传言，想来是不错的。”
李星然点头。
人性都是复杂的，就算从小一起长大，都不能夸口说了解对方，更不用说匆匆见过几面。她在梦里见过的片段也只能说明苏辞本性非恶，变成如今这样，确实令人惋惜。
此事告一段落，李星然长舒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她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外袍被挂在一旁架子上。
外面风雪已停，气温回升不少，这会再套一件外衣恐怕要热中暑了，她也不好在南无寻面前翻找衣服，索性穿着里衣就下了床。
李星然从脸盆里抄起毛巾，随意地抹了一把，又嫌头发散下来麻烦，便找了根绳子随便一绑。
“南无寻，昨晚……”
她话未说完，突然感觉手腕一紧，等反应过来，来人将她强压在镜子前。
从镜子里她看到南无寻那万分嫌弃的表情，他皱眉道：“你从前在家不梳头吗？”
这话听着像在说她从野人堆里出来的。
明明是极其嫌弃的话，然而被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讲出来。
李星然尴尬得想捂脸。
古代的发式复杂，在魔界时有侍女帮忙，而在人间的这几天没人帮忙，她没梳任何发髻，最多用根绳子扎个马尾，松松垮垮，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可言。
今天南无寻大概是真看不下去了。
他将她的头发松开，放在手心里，用一把檀木梳子细细梳着。
镜中的南无寻依旧皱着眉，动作却十分轻柔，他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李星然面红耳赤的，哪里还记得要说什么。
“你、你……”
你了半天，她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被一个男人按着梳头已经够窘了，这下连话都说不清楚，李星然更想捂脸了。
南无寻望了镜子一眼，“但说无妨。”
看来这话题不好揭过去，李星然重启大脑，组织了一下语言。
“对不起。”
南无寻手上一顿，“为何要跟我说对不起？”
李星然坦然道：“昨晚是我比较冲动，我想救他们，却没有考虑到我们俩是绑在一起的，如果我出了危险，你也会受到影响。”
既然是自己作出的选择，无论后果如何，她都能承受，可若是对他人也产生影响，那么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撇去一切因素，昨晚要是南无寻没有赶过来，他俩现在都凉了。
南无寻沉默不语，认真梳理她的头发，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星然觉得他的目光中有些不知所措。
李星然喜欢把事情讲清楚，继续道：“这是不是你计划中的一环，你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所以留我一个人在房间，览声……不对，门外的是你，你假装被他们引开。你的目的是为了进入那间密室，那颗珠子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吧？”
南无寻依旧没说话，看来她猜得八九不离十，李星然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她本以为这么多天，他总会相信自己一点，没想到是一点信任感都没有。
“你不怪我？”沉默半晌，南无寻突然问道。
李星然直言道：“你确实做了结界，也叮嘱我不要出去，出去是我自己的选择，说难听点，是我不听劝告，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你利用了我，我也在一定程度上害你陷入危险。这件事，咱们就算两清。”
南无寻忽然就笑了，李星然没明白他在笑什么，呆呆转过身，带着疑问看他。
南无寻为她簪上簪子，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你这样做生意以后会亏本的。你也说了，这是我计划中的一环，我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我也没这么傻……”李星然小声反驳。
她换了个话题：“那颗珠子是什么宝物？为什么你拿走后苏辞会这么崩溃？”
南无寻道：“那是前任魔尊曲珩息的结灵珠。”
大概是觉得李星然见识不多，南无寻解释道：“结灵珠是魔界之人寄存法力的媒介。让一个人起死回生终归是逆行天道，正道术法是无法驾驭此阵。苏辞毕竟是青玄门长徒，只能通过此种外力开阵。”
李星然：“原来如此。”
那么南无寻来人间找这结灵珠必也是为了心中那个人的复活，只是听苏辞意思，两年前珠子就到了他的手中，还是前魔尊亲自送的。
这说法疑点重重，李星然暂且将之搁置一旁。她现在好奇的是，要聚集南无寻的白月光的骨灰为啥要他父亲的结灵珠？
难不成是他父亲的功力更强，聚得更快？
这则故事里，李星然怎么也找不起这位白月光的存在的踪迹。
还有，南无寻将她留在身边是为了给那位白月光做身体吗？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
然而，南无寻却回答：“不是。只有凡人才会需要一具躯体。”
李星然原本想着白月光是南无寻流落人间时遇到的。那会他俩一个是流浪儿一个是千金小姐。因为某种巧合相遇，周围人都欺负、看不起他，只有这位好心的小姐不嫌弃他，帮助他，给他生的希望，可是后来又因为某种原因，小姐意外去世，这成了南无寻心中一生的伤，所以他成了魔尊后便一直想复活她。
眼下可以把这个选项排除了。
李星然体内的八卦之魂在燃烧，今日的南无寻心情似乎挺好，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是什么样的人？”
南无寻正在给她编辫子，闻言，手上顿了顿，过了许久，才道：“我没有见过她。”
李星然一惊，扭头看他，不料扯到头皮，痛得呲了一下，南无寻将她扳回镜子前，道：“有个问题，我要问问她。”
只为一个问题就要做逆天之举，未免太过偏执了。李星然不禁想那是个什么的问题，但她不能再往下问了，太不尊重人了。
正当李星然想七想八时，南无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了。”
李星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依旧是一张平淡得让人记不住的脸，南无寻给她盘了个简单发髻，簪了一根流苏簪，两边都编了辫子，对比起前几日，这会显得娇俏可人多了。
她望着南无寻，道：“南无寻，多谢！”
就在此时，门突然开了，一声“尊上！”在两人耳边炸起。
六目相接的瞬间，览声立马把门关了，在外朗声道歉：“对不起，尊上，我不知道夫人已经醒了。”
本来没有什么，被他一喊，李星然是真捂上了脸。
不知为何，南无寻也觉得有点尴尬，沉声问：“何事？”
览声在门外喊：“那位大爷醒了，想跟您辞别。”
南无寻：“不必了。”
览声又说：“那位大娘想跟夫人道谢。”
“好嘞，我马上去。”李星然急迫想逃离这个尴尬之地。
到达客栈大厅，大娘激动地上前拉住李星然的手，“李姑娘，那天真是多谢你了。老头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李姑娘。”
李星然顺着大娘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她的丈夫便是那天初来城中卖菜的大爷。
大爷对她一抱拳。
恰巧此时，南无寻从楼上下来。
大爷激动道：“老婆子，快来见过恩公。”
南无寻点头作问候，站到了李星然旁边。
大爷大娘相互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懂了意思。巧了，他们要感谢的恩人是一家人。
此刻，李星然算是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城中失踪的人，苏辞一半投到了阵法里，一半炼成了傀儡。南无寻以大爷当做诱饵，顺利进了十里亭外的傀儡点，派了影一保护顺便查探，后来再与风起里应外合，一举端了窝点。
老大爷临走时还说：“老婆子，你是不知道有多吓人，一堆骨头架子挂在上面，时不时飘到你面前给你来一下……”
李星然微笑地送走他们，心想，飘来飘去的骨头架子真是好有画面感啊。
“我要回魔界一趟，你要跟我一起还是继续留在人间？”南无寻问道。
李星然眨眨眼：“我可以选择吗？！”
南无寻道：“当然。”
“那我还是先留在人间吧。魔界的光太暗了，我的眼睛实在受不了。”
南无寻盯着她的眼睛，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