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安升叔叔，你还认不出我吗？”这显然是个与南无寻完全不同的少年音色。
一听到这声音，安升王的脸色变了变，抓剑的手也抖了抖，而等到对方变出原本样子，安升王的面目越发扭曲了。
“是你！”
“没错，是我。”览声道。
事实上，览声扮演南无寻扮得并不像，只是这位安升王从没接触过才会认不出来。他只知新任魔尊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必会来此赴约，却没算到来的不是本人。
览声道：“你是束手就擒，还是用手里那把废剑跟我打。”
安升王额头上冒出冷汗，览声是魔界少有的天才，武骨极佳，与之对抗并无胜算，他派人去引，不过是拖延之计。而手里这把剑对于南无寻来说是把神兵利器。对于其他人，顶多算把锋利的剑。
这情况不拼是死，拼了可能还是死，可不拼，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思及此，安升王果断丢掉没用的“废剑”，重拾魔刀，向览声冲过去。
为了保命，安升王招招不留余地，览声并不急着制敌，跟逗小孩一样引对方过来，待对方发招又轻巧避开。
安升王也看出览声在捉弄他，怒火更甚，“南无寻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卖命。要我说，你和你哥哥才是正统魔族血脉，能力又好，怎么也比那个孽种更有资格当魔界主人，不如……啊……”
他的话没说完，览声一掌击出，随着一道耀眼白光，安升王魔刀离手，狂吐鲜血，在空中打了几个圈，落到墙角，昏了过去。
直到昏死之前，他都没想明白这少年为何会突然动真格。
天太黑又没灯，李星然凭着感觉往梅园方向走去，她面上很镇定，脚下……实不相瞒，害怕得脚软，快撑不住了。
大火烧过的皇宫，断壁残垣，满目荒凉，宫人们凄惨的声音远远传来，倒是显得她走得这条路尤为安静。
没事的，李星然，你可是主角，不会出事的，这会肯定是剧情需要，所以拉你充当个临时演员。
李星然一路给自己加油打气。突然，她脚下一滞，太黑了，辨别不出方向，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时，黑暗中出现一只手，牵引着她。这只手指如青葱，柔软细腻纤长，分明是个女人的手。
皇后？不对。
“云儿？”李星然喊了一声，前面的人仿佛没听到般，没有任何反应，李星然换了种说法，“或者该叫你国师大人。”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笑道：“姑娘果然聪慧过人，不知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这声音脆生生的，十分悦耳，但李星然一想到这是个大男人假扮的，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她心想：“聪慧过人可真不敢当，如果不是南无寻提醒一句，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联系。”
当时南无寻告诉她死的人是云儿，她就觉得奇怪，回去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从他们来到人间发生的所有事里，云儿的出现显得十分多余。第一晚墨雅居底下埋了阵法，无论如何，时辰一到，人会直接入阵，与云儿没有联系。而迷阵将破出现的云儿，也许是想引人上钩，但后续结果也看到了，在别人与自己之间，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自己。
如果是想引导他们走一个错误方向，那么更没必要，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想不被人发现只有不去做。云儿神志不清，说出的几个词确实将矛头对向了皇后和皇帝，但也只能说明皇宫有异，并不能证明什么，反倒给自己招来了怀疑。
李星然不答反问：“国师大人，你能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扮成云儿姑娘吗？”
苏辞不答话了，静默的气氛使李星然感到不安。
她强装镇定道：“让我猜猜。你喜欢她，你不想忘记她，所以以这种方式来怀念她。传出君臣不和的言论是在两年前，京中的失踪案也发生在两年前，云儿姑娘是在两年前身亡的？”
苏辞依旧没应声，抓她的手却是松了一些。
李星然继续道：“我虽生活在北域，但也听过关于国师大人的传闻，祈雨救灾，斩邪除妖，所作每一件事皆为百姓，也是如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如今变成这样是为了云儿姑娘？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国师大人不妨跟我说说，就当满足一下我这将死之人的好奇心。”
李星然言辞切切，苏辞终于松了口，叹了一口气道：“太过单纯的人在这宫里注定是活不长的。”
话到此，李星然大概能推测出当年事情的始末，无非是云儿轻信他人被人抓住了把柄闹到了皇帝面前，而那时民心偏向于国师，皇帝早就想铲除他，便用云儿作为要挟。
还有一事未明，苏拂在这件事中又做了什么？
为了救云儿，苏辞能让这么多无辜之人送葬，若是苏拂真的做了什么，李星然不认为她能活到现在，可梅园中的对话说明她确实做过什么。
算了，再猜也不如直接问。
苏辞淡淡道：“她纵容了他们。”
“……”
苏辞引着李星然向梅园深处走去，渐渐地她感觉有阵阴冷的风从地底下吹上来。脚下的路忽然变得极窄，顺着顺着台阶往下，直到尽头，有了一点微光。
一间藏在地底下的密室，面积很大，正中间放着一个无字牌位，而地上却全是尸骨，高高堆在一起，形成了小谷包，有些未完全腐烂的皮肉还挂在骨头上，上面爬着密密麻麻的蛆虫，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李星然只看一眼，差点吐了出来。
红色的宫装向来到这里的人诉说了身份，这些全是在皇宫中当值的宫女。
李星然：“这些人全是你杀的？”
苏辞没有否认，温和道：“我本来不想杀姑娘的，但云儿需要一具身体，我用他们试了很多次，可他们都不配成为云儿的身体。”他指着地上的尸骨，“思来想去，只有姑娘你是最合适的，体质刀剑不伤，品德高尚，最适合云儿。”
这话听起来像是她体质特殊，人品较好所以该死。
李星然对他的话感到震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真是丧心病狂，无药可救！”
苏辞笑了笑：“没错，我就是丧心病狂！”
这笑容平日里见是温和友善，现在见到却让人不寒而栗。
密室的门已被苏辞封住了，旁边没有能逃出去的路。
苏辞举起剑，一步一步朝李星然逼近，“听说你与魔尊前几日刚成婚，如今便要使你们阴阳相隔，真是抱歉了。”
李星然觉得这次自己必死无疑。在出门之前，她有放出纸蝶求救，但这会大抵是赶不过来了。她去摸口袋里的符，只盼着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
然而，就在此时，她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国师大人，你既然知道她是我新过门的妻子，还要如此做，真当我魔界没人吗？”
李星然一听到这个声音，激动得快哭出来了，她终于体验到小说里男主即时出现救场时女主角的感动了。
苏辞见到南无寻表情微变，但还算镇定，他也不多话，手上翻转，运起一道光波。
周围环境起了变化，那成堆的尸骨微微颤动，发出争鸣之声。登时，一具一具尸骨像活了般，争相向他们袭来。
南无寻将李星然拉到身后，嘱咐道：“李星然，闭上眼睛。”
“哦，好。”李星然很听话地闭上，在闭上之前，她看见南无寻取下脸上面具，周身气流随之涌动，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围绕在他身边。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面具是隐藏他身上原本的力量的。
李星然闭紧了眼睛，她只能感受到耳边风声呼啸，南无寻似乎带着她空中翻了几个圈，比过山车还刺激，但腰间那只手让她感到安心。
不多时，她感觉脚碰到了实地，随即听到南无寻在她耳边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李星然睁开眼睛，只见之前满地的尸骨已被燃烧殆尽，苏辞倒在地上，咳嗽几声，喷出一口鲜血。
南无寻空手一伸，无字牌位应声而倒，一颗光芒四射的珠子飞到他的手上，登时散去了光芒，变为一颗普通的珠子。
一直以来苏辞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而此刻却狂怒道：“还给我！”
南无寻却露出个充满恶意的笑容：“这本来就是魔界的东西，谈何还？”
苏辞起身要抢，南无寻手一挥，又摔倒在地，他道：“我倒是要问你，这颗珠子是谁给你的？”
苏辞忽然大笑起来：“是谁？当然是你那位好父亲。”
南无寻眉心一皱。
这话连李星然都感觉不对，南无寻的父亲在七年前被他亲手杀死，又怎会在两年前东西送给苏辞。
南无寻正欲细问，密室外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来的不是人不少。
“是这里了吧？”
“仙君，请！”
“……”
下一秒，修士们齐齐进入。
他们瞧这景象，愣了片刻，看见苏辞手里断了的傀线，便也明白了大概。
有修士冲上前，质问道：“国师大人，真是你？！”
苏辞并不回答，只死死盯着南无寻，事已至此，功亏一篑，他也明白云儿是再没机会救回来了。
风起仙君没有掺和这一众修士的讨论，径直走向那无字牌位前，拂尘一甩，将物件尽数收了进去。
他长叹一口气，终究是对苏辞伸出一只手，道：“随我回仙门吧。”
苏辞并没有领他的好意，堪堪站起，目光仍是怨毒。
事情本应该就此了结，然而谁都没注意到，一个身影从暗处走来，捡起地上的剑。
一剑穿进苏辞的胸膛。
是苏拂。
她从背后抱住苏辞，剑也随之插入更深，她喃喃道：“兄长，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她的嘴角也流下一抹朱红。
李星然：“……”
看到恐怖的尸骨，她没晕；听到苏辞要杀她，她也没晕。这一刻，她真没撑住，眼皮一翻，晕了……
与此同时，密室的另一角也同样的慌乱。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