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圣人也无奈
冀元亨，提起此人在场众人更加沉默，心情凝重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愤怒！
这位才德兼备的名士因恩师王守仁的原因，沦为了“宸濠之乱”的牺牲品！
当年恩师仅仅一月之期便平定了震怖天下的宸濠之乱，身陷囹圄的朱宸濠自然对恩师恨之入骨，于是就开始胡乱攀咬，诬告恩师与师兄冀元亨与自己合谋！
此事可以说完全是恩师王守仁一念之差所导致！
当年朱宸濠谋逆之心昭然若揭，而且此贼为了猎取贤名，不断礼贤下士，修书拜访各地大儒，而恩师正在其中。
恩师不仅亲笔回了一封书信，还命大弟子冀元亨亲自送于宁王府上！
恩师曾叹息着解释过，他如此行事的目的有二。
其一是为了让师兄监督宁王的一举一动，以便及时向朝廷汇报宁王的动态！
毕竟宁王朱宸濠的谋逆之心稍微有点眼界之人都看得出来，而王守仁自然早就看得清楚。
其二来就是为了规劝宁王朱宸濠恪守臣子之道，规规矩矩地做一个人臣，不要起谋逆之心。
此时的恩师王守仁显得就有些书生意气了，他完全未曾考虑过九五至尊之位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藩王而言具有多大的诱惑力！
甚至朱宸濠扬言要进行“汤武革命”！
“汤”即商朝圣君成汤，他运用发动战争的暴力手段，一举推翻了夏桀的残暴统治，终结了垂死腐朽的夏王朝！
朱宸濠将自己比作圣君成汤，将正德皇帝朱厚照比作暴君夏桀！
其谋逆之心已然昭然若揭，天下尽知！
而当时审问朱宸濠的是张忠、许泰二人！
张忠，凶狠残暴的奸宦阉竖！
许泰，先帝的义子，贪婪成性、杀良冒功的武夫！
此二人与王阳明等人本就不睦，张忠是出于嫉恨，许泰则出于完全的嫉妒！
于是冀元亨便因此身陷囹圄，含冤入狱！
但刚直不阿的他自然不肯开口作出为证，牵连恩师王守仁。
因此他一直被严刑拷打，直到圣天子即位，张忠被流放孝陵守陵，途中死于非命！
许泰被夺职下狱，流放戍边，同样死于非命！
暗中动手之人不言而喻，正是方献夫的手笔！
但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真相已然大白，冀元亨却一直被扣押在狱中。
不知因何原因，圣天子不愿放人！
尤其是在王守仁成为平乱侯之后，冀元亨更是被严密看管，常人难以探视！
只有席书意外地成为大九卿，新任吏部尚书外才获得了探视的机会！
对于“天子近臣”这个称呼，王守仁更是嗤之以鼻！
天子近臣就这待遇？
圣天子扣押冀元亨的用意不言而喻，忌惮罢了。
忌惮他王阳明，忌惮他的王学门徒，忌惮他的阳明心学！
王阳明也无可奈何，目前只得任圣天子鱼肉！
只要惟乾一日未曾沉冤得雪，他王阳明便始终受制于人，始终无法脱离这个充满争斗漩涡的朝堂！
王守仁现在悔不该当初，仅因当年的一念之差，冀元亨这个开山大弟子便成为了自己一生的隐痛！
“恩师，如若此次调动门下弟子全力支持张孚敬铲除权贵豪强，有没有机会能将惟乾师兄趁机救出？”
见众人皆沉默不语，席书于是提出建议道。
沉默是没有办法救出冀元亨的，只有趁现在众人齐聚，商量个章程出来，不然冀元亨定然会在狱中被囚禁到死！
王守仁还未开口，方献夫便否决道:“暂时不要想救出惟乾了，以那位圣天子的行事风格来看，他是不会轻易放出惟乾的！”
“除非……”
方献夫的话讲到了一半，便被王守仁苦笑打断道:“除非老夫愿意带领王学门徒彻底倒向圣天子，成为其手中刀，替他打压文臣集团，夺取朝政大权，君临天下！”
”嘶……”
薛侃等人第一次如此直白清晰地听闻圣天子的野心，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大的野心，他也不怕引起朝堂大乱！”
正当众人震惊于圣天子的雄心壮志时，却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
王守仁不用查看便知道此话出自王艮之口！
如若是惟乾是自己一生的隐痛，那王艮便是自己的一块心病！
王艮出身盐商之家，身上难免沾染了市井之气。
而且基于正德年间混乱动荡的时局，王艮之家难免受到波及，所以此子对朝廷官府并不信任，甚至还怀有敌意！
自己多次劝其参加科举，入仕为官，以自身才华扭转官场风气，却均是无疾而终！
当初怜其诚心求学之意，收入门下，未曾想多次告诫其收敛本性，却还是屡教不改！
王守仁对于这个弟子如今也是无可奈何，但他害怕自己百年之后，王艮的这种“逆反”思想会给他招致灾祸，甚至累及所有王学子弟！
到时他的阳明心学非但不能薪火相传，继承发扬，反而会遭到灭顶之灾！
但君子言而有信，王守仁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灾祸便将王艮逐出门墙！
“汝止，回房温书去吧！”
王守仁叹息一声，将其驱离此地。
王艮闻言面色不快，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离开了。
屋内众人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摆在他们面前有两个急需解决的难题。
其一，确定此次随同张孚敬的弟子人选。
其二，设法救出冀元亨！
与此同时，坐于御书房中的朱厚同样想起了冀元亨此人。
这倒霉蛋儿就是一个可怜的娃！
因为王守仁这混蛋自己多管闲事，却导致冀元亨沦为了朝堂争斗的牺牲品！
至于朱厚为何扣押着他不放，理由就很简单了。
朱厚想让王守仁这位“现世圣人”给自己打工，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工具人！
以朱厚对他王守仁的了解，他还做不出这样狠辣的事情来，直接弃冀元亨的生死于不顾！
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位“现世圣人”的痛脚，朱厚不好好利用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位圣天子！
只要朱厚将冀元亨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位“现世圣人”王守仁便翻不起浪花，逃不出他这位假冒伪劣“圣天子”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