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五)
一听说太子遇刺, 永硕帝立刻将猎场封锁,调动所有侍卫彻查,将整个南北山头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江宴行的伤在背后, 羽箭之深足有两尺,还染了毒。
太医走后, 太子行宫便将大门紧闭, 无论是谁一律不见。
皇后一直担忧着江宴行的安危, 乍一听说那箭上染了剧毒,身子不由得一晃,花缇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才稳住了皇后的身子。
瞧着皇后眸色极为担忧,便开口安慰道, “娘娘莫要太过担心,太子殿下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后抬手制止。
她打断花缇, “更衣,随本宫出去一趟。”
于是她连早膳都还没用,便急匆匆去了永硕帝的宫中。
也正是她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 待见到永硕帝正靠在软椅上,旁边陈莺瑶还亲自喂他用膳时,那因为江宴行遇刺的怒火终究是再也难以压下,当场便沉了脸色。
陈莺瑶没想到皇后会突然过来, 也从见过皇后这般阴沉的模样,当即收了筷子, 对着她规规矩矩福下一礼。
皇后也没瞧她,更没理她。只是看着那原本还惬意盈盈靠在软椅上,在看到她时, 面色逐渐归于冷淡,却还是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的皇帝后,便寒声冷笑。
“陛下倒是会享福,让姝贵人一口一口的喂。缠绵病榻时也不见这般做作,怎么如今好了倒更像是四肢不勤,越活越回去了。”
这话说的难听又刺耳,永硕帝在她开口说第一句时便沉了脸色,直到最后面如黑炭。
陈莺瑶对皇后的印象只停在了端仪典雅温厚少言上面了,从未见过她这般讽人的时候,尤其讽的人还是东越的天子。
她心里一慌,便连忙低头开口,“娘娘,臣妾——”
“放肆!”皇后话音陡然拔高,眸色凌厉扫向陈莺瑶。
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便见她被吓的一颤,皇后便顿了顿,嘴角微扯,勾出一抹鄙夷,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本宫是问你话了?”
这话问的轻,倒像是寻常话,可偏偏就是这轻描淡写
的一句便叫她将脑袋埋的更低,握着的手隐隐发颤。
皇后本就懒得理她,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再去看她,只淡淡的看看永硕皇帝说了句,“本宫瞧陛下这饭吃了也不少了,也该伺候完了吧。”
陈莺瑶听出来皇后是在赶她走,便不敢再耽搁,二话不说作势要福礼。
只是这礼还没行出来,就听永硕帝沉了声音,重重的喊了一声皇后。
那语气里带着警告,还带着不耐烦。
见永硕帝也生了气,这下陈莺瑶便更怕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人都僵在了原地。
相比于陈莺瑶的畏缩,皇后便显得更为自如,她似乎早就习惯了皇帝这般模样,只是嗤笑一声,直接忽视了永硕帝的警告。
视线扫了那垂首立在一侧的宫女太监身上,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姝贵人送走!”
话落,那宫女和太监这才连忙上前,只是手还没伸出,便被一声碎响打断。
两人好似较上了真,永硕帝拿起桌边的瓷碗摔在了地上,怒道:“朕看谁敢!”
话落,周遭登时陷入了寂静,陈莺瑶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那瓷碗碎了一地,甚至有几块碎片弹到了自己脚边,皇后只是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皇后莞尔一笑,竟是一边拢起袖子,一边走到了桌前。
那桌子膳食摆的不算多,只寥寥几样,余下的便空着。
皇后在桌前停下脚步,然后往桌上重重一拍,亦是怒道:“江朔!”
她声音并不如永硕帝的大,可震慑力远远凌驾于他之上。
永硕皇帝也被她吼得眼皮一颤,脸上的怒气似乎都被吓回去了不少,他面色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恼,可那一丝恼羞成怒也因着皇后的震慑被憋了回去,并不敢发泄出来。
见永硕帝终于闭上了嘴,皇后才不耐烦的呵斥:“带走!”
左右这才忙不迭的上前将陈莺瑶连拉带扯的给请出了宫。
沈归荑和许若伶一出门瞧见的
便是这幅模样——
两个宫娥带着檀木托盘,后头跟着一个提着并不算大的麻袋的太监,那托盘上放着两个透明的琉璃盏,盏里头装了满满的奶白色液体。
三个人并不敢停顿,路过两人时只是微微一副礼,便又急匆匆的走了。
沈归荑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皇后娘娘最爱喝的核桃汁。
许若伶自然也是认出了,便喊住了三人,问道:“这核桃要送去哪里?”
为首的那位宫娥便答:“回伶妃娘娘,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要送到陛下宫里的。”
闻言,许若伶挑了挑眉,“全部?”
那宫娥点头。
见势,许若伶才对她挥了挥手,待三人走远了,沈归荑瞧她似是明白了什么的模样,便问她怎么了。
许若伶解释道,“皇后娘娘喜欢吃核桃,因为补脑。可她还有另一个习惯,便是谁惹她生气,她便送谁核桃吃,言外之意便是骂他没脑子,让他补恼。”
说到这,她冷笑着嘲道,“那狗皇帝恐怕是惹了皇后娘娘生气,才送这么多的核桃过去的。”
顿了顿,许若伶便压低了声音,凑近了沈归荑,“怕是因为太子的事。”
其实也不难猜出来,许若伶知道江宴行和永硕帝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明面上的“父慈子孝”,基于颦妃的死,便是永硕帝真的以死谢罪,江宴行都不可能会原谅他。
她就说打昨儿听了秦宣说了江宴行要参与围猎,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一直到早上长叶火急火燎的跟她说江宴行遇刺了,她才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
不过忧心归忧心,可作为外人她都能猜测出的端倪,江宴行也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能走到这个位置,那江宴行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手段,她听太医说并无大碍,便知道江宴行大抵是有自己的思量的。
她便等,等着沈归荑亲自来找她,然后和沈归荑一齐去探望江宴行。
如今这地方不好细聊,沈归荑见许若伶刻意压低了声音,自己也没有多问,只是和她一同往太子行宫走。
还没
到跟前,便听见有人在外头嚷嚷,“让我进去!我要见堂哥!”
待凑近了,才看到江倚之整个人几乎要趴在遇知身上,又是拽又是扯,试图通过一系列的撒泼打滚去打动这位有钢铁般意志和不屈不挠信念的铁面侍卫。
遇知站在原地,冷着脸,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殿下还未醒,小世子莫要叨扰殿下。”
江倚之嘴皮子都说麻了也不见遇知松口,他干脆松开遇知,不再同他说话,直接绕开他,自己推门而进。
可遇知好似早就把他看透了一般,江倚之往哪绕,他便往哪挡,气的江倚之脸都涨红了。
许若伶便是这个时候走上前替遇知解围的,她拉住了江倚之,笑着劝说道:“小世子,殿下这会儿还未醒,你即便是去见了,恐怕也说不上话,不若我先同你去玥嫔娘娘那里坐会儿,等下午再来瞧瞧也不迟。”
若不是许若伶提到了玥嫔,恐怕江倚之也不会听。
似乎他也知道自己这么耗下去没什么用,亦或者是真的想去玥嫔那里坐坐,这才点了点头勉强同意。
许若伶见他应下,便回头看了沈归荑一眼,给她使眼色,然后又抬眸去看遇知。
沈归荑知道她什么意思,遇知这回反应也出乎意料的快,三人视线逐一交汇后便又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
遇知后退一步去开门,沈归荑便也提着裙子放慢了脚步身往宫门口走。
遇知只将门开了一个缝,也足够沈归荑进去了。
也就是在这时,江倚之恰巧回头,想要跟遇知说他下午再来。
可刚一回头,便看见那一截裙摆消失在门缝之间,遇知因他突然回头而被吓的一激灵,宛如烫手山芋一般连忙关上了门,然后若无其事的别开了眼。
他连忙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看着遇知,抬手去指,“怎么回事?我刚刚看见什么了?谁进去了?遇知!你他娘的让爷进去!”
沈归荑听到身后又传来了江倚之不眠不休的声音,连忙提着裙子小跑。
屋外守着的是刘平乐,他见沈归荑来了,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让,也不说话。
她顿了顿,有些疑惑,便问道:“刘公公,殿下可醒了?”
刘平乐闻言便笑,说了句,“殿下等候三公主多时了。”
沈归荑听了面色一喜,停也不停,便连忙提群进了屋子。撩起珠帘,果然看到了穿着中衣靠在床榻前,手里正卷着一本书看的江宴行。
其实来之前,许若伶也安慰她说不必担心,只是她并未讲这话真正听进心里,直到先现今正看到了江宴行,这才将担忧吞进了肚子里。
听见了珠帘声响,江宴行便循声望去,待看到是沈归荑后,才放下手中的书卷,对沈归荑招手,淡笑道:“过来。”
他薄唇略有些苍白,可就是那一抹苍白,将他的眉目衬得不再那般冷淡,而稍有温度。
沈归荑见他唤她,便小跑过去,坐在他跟前,“你没事吧?”
江宴行看她面色紧张,眉头也轻微的蹙着,便好整以暇的反问她道:“你觉得呢?”
闻言,沈归荑便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眼,从头发丝一直看到掩着的锦被,最后视线又回到了他那略有些苍白的薄唇上。
开口问道,“你嘴巴好干,口渴了么?要不要喝水?”
说着便四下环顾,看到了床侧檀木小几上放着的茶盏,便要抬手去端。
只是还未动,便被江宴行抬手按住,他斜靠在床头,眉目略有些懒散,看向沈归荑时,也是一副淡逸的模样。
他薄唇微动,“渴。”
“不过,”顿了顿,他抬手将沈归荑拉到跟前,指尖落在自己的唇上。
他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
然后低声道:“你亲一下,就不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明天努力给你们干出一万来,如果没有写到一万,那就当我在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