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力度问题
周伟成的豪华进口汽车疾驰而去，留下的仅是城关镇乡政府大院里扬起的尘土与混杂的汽油味，令人心生不悦。舒明皱起眉头，用手在鼻子前轻轻扇动，试图驱散这难闻的气味。他转向王占东，眼中带着几分深思：“这个周伟成，看来不是个省油的灯。表面和气，实则绵里藏针，不好对付啊。”
王占东点头附和，他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凝重：“确实如此。他今天大张旗鼓地带着媒体来，摆明了是想给我们施加压力。而且他的言辞极为巧妙，既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诉求，又给我们留下了回旋的余地。这样的人，确实不简单。”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舒明眉头紧锁，显然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王占东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认为我们首先应该稳住他，不要让他觉得我们被他吓住了。至于排污管道的事，我们可以等聚信的图纸送过来后，看了图纸就知道他是不是在生产经营上做了改变。另外接待中心那个事，没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果农都不傻，当时可能反应不过来，多一些时间总是能知道的。长久下去，果农只不过是聚信果酒公司的门面，自己一分钱也赚不到的。”
舒明听后点头表示赞同，但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这件事张成福知道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初签这个协议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一会儿我得找蔡副乡长好好问问。”
一问办公室才知道蔡境深接到电话出去了，只好作罢。
夜幕降临，乡政府已经下班了，陈贲空才从县里匆匆赶回。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一进门就把舒明和王占东叫到了自己办公室。“老舒，小王，这件事麻烦大了！”他的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焦虑，“吴书记和顾县长听了之后没有表态，而是马上联系了市招商局。他们确认聚信公司确实是来投资建果酒生产企业的，但并没有说一定要做酿造型生产企业。”
“招商局那边就是这样招商的？”舒明闻言顿时火冒三丈。
“你发火有什么用。吴书记明天会再去市招商局询问具体的问题。”陈贲空抬手制止舒明，又看向王占东说道：“另外，顾县长让你明天一早去他办公室。”
“说什么事了吗？”王占东连忙询问。
“没说。临走前才告诉我的，想来应该是找你确认聚信公司的事。这件事虽然是我们三人同意的，但发现问题这个功劳我可不敢抢，如实向领导汇报的。”陈贲空身为城关镇乡党委书记，知道这个事不管结果如何，是谁最早提出疑问的，他都不会去抢。最后好事，那是他管理有度，不是好事，这个事的挑起是县里安排下来挂职的王占东副乡长的事。
王占东嘴角扯了一下，心里明白陈贲空这是想把自己摘干净。不过他也无所谓，毕竟聚信果酒公司的事本来就是他挑起的。只是现在情况这么复杂，他可不会像重生前那么傻愣愣的硬来。该求助的时候他绝对不会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文艺梦走了进来给三人送来了外卖。她看着连续加班的三位领导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似乎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刚来挂职的副乡长王占东引起的。她进门的时候特意多看了几眼王占东然后问道：“王副乡长晚上回东临市还是林海县？天天这样加班开夜车可要注意安全哦。”
王占东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文艺梦可能是在关心他们加班的事而非他的去向。于是他简单回答道：“回林海县，谢谢你关心。”说完之后才想起似乎文艺梦说的不是关心他的事而是天天加班的事。自己在市监局做科员的时候也是常这样想的，于是他连忙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这两天让你也跟着加班了。”
“我没事。我就住在镇上，走路也要不了十分钟。”文艺梦说完扭身走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上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陈贲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王占东说道：“小王，我印象中你女朋友是招商局的对吧？”王占东勇救县长的事在林海县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他和苏谨怡的关系自然也瞒不住人。
“嗯就是在东临市招商局。”王占东点头承认。
陈贲空一拍额头说道：“你看我们这堆无头苍蝇乱撞，你让你女朋友问一问聚信公司招商的具体事宜不是更加方便吗？吴书记去问我估计和今天电话咨询没什么两样。”
他这话说得没错吴书记虽然地位高，但招商局的人不一定会买他的账。而如果王占东通过苏谨怡去了解情况，可能还会更容易一些。
王占东听后眼睛一亮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聚信公司的事，除了最开始他让苏谨怡去查过一次之外，这几个月他都没有问过苏谨怡。现在询问一些不涉及机密的情况应该不违反纪律。于是他当即点点头说道：“那我晚上就回市里。明天一早从东临市直接去县政府等顾县长接见。”
因为县里还没有明确的答复，他们三人现在也拿不出具体的方案，商议了一会儿便各自下班回家。舒明乡长的家就在林海县，而陈贲空书记的家却在东临市西城区。
两车一前一后
在东城区分手之后，王占东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把车停在路边，先打了个电话给苏谨怡说自己晚上要回来，这会儿先去一趟老爷子家里。
到了明月小区已经晚上接近8点了。老爷子王德胜遛弯回来在家里看电视，看见王占东这个时候前来会心地笑了：“小子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刚上任两天不应该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老爷子的眼神里却透露出对孙子的关切和期待。
“爷爷，您就别取笑我了。您是不知道，这两天天加班，今天是真有事要向您请教。”王占东并不介意被老爷子取笑，这样随意的对话，两爷孙的关系才更铁。
“说吧，什么事让我们王副乡长头疼了。”王德胜关掉了电视。
“是这样的。还是那个聚信果酒公司的事。”王占东将昨天和陈贲空、舒明的对话，今天周伟成前来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王德胜听完之后看着王占东一脸等待的样子说道：“这件事啊！我之前就给你说过。虽然现在你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但人家企业合法经营，你这就是属于典型的多管闲事。不过爷爷我喜欢！当官的要是不能为老百姓考虑，这个官做了也是个庸官。”他的话虽然有些严厉但却透露出对王占东的赞赏和支持。
“爷爷，那些客套话咱能不能别说。”王占东苦笑一声，他知道老爷子说的是实话。类似的“教育”就是自己前生最不想听到的，也是自己一直特意回避找老爷子的真正原因。前生就是一个二级科员，操心也操不到老爷子所说的事上。
但命运给了他一次机会，他是不会轻易放开的。经过了这半年多的变化和视野的拓展，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意气用事的小科员了。
别说以后多大的官职，就连现在最基层的管理岗位，所要面临的工作都不是可以意气用事来处理的。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问题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需要更加谨慎和理智地处理。以前不太理解的事，现在懂的多了，也能明白老爷子一直不厌其烦的说这些格局和思想是为什么了。
但是他现在需要的是具体的建议而不是这些鼓励的话，“您就说这个事该怎么应对更合适！”
“虽然我对你们县的领导班子不了解，但大致可以猜测最后的结果。”王德胜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他们一定不会让你再继续下去的，合法企业合规经营，你拿什么去要求企业为了助农改变经营模式？”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王占东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真的只能这样？”王占东感觉自己的心都抽了一下。
“如果从程序上来，这就是结果。别说县领导就算市领导也不会让你再继续下去。你这样做的结果对县里和市里的招商引资形象会带来不好的印象。”王德胜似乎觉得打击还不够，又给他再来一瓢冷水。
王占东是真的觉得心都凉透了，最开始给老爷子说这个事的时候，老爷子还很积极的答应和季潇见面给他引荐，可现在却是一瓢又一瓢的冷水泼过来。
看见王占东失望的眼神，王德胜却是诡异的一笑，“当然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那个什么周总能带媒体前来给你们施加无形的压力，你们也一样可以仿效，只是你要怎么说服你们县领导，恐怕你这个挂职副乡长的力度还是不够。”
王占东从老爷子的话里听到了一丝希望，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我力度不够，您呢？”
“就知道你小子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王德胜伸手敲了一下王占东的额头，但随即又用粗糙的手掌轻轻的给他揉了一下，“这个事，是为民做好事，爷爷支持！”
“真的！？”王占东没想到老爷子答应得这么爽快。
“当然是真的。不过今天有点晚了，明天爷爷卖一卖我这张老脸，应该不至于办不成。”王德胜答应得非常直接，是因为他从王占东身上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品质。
告辞老爷子回到尚云小区已经十点半了。苏谨怡在沙发上坐着一直在等他，分开才两天的时间，但这两天王占东觉得比以前一周的时间还要长，倒不是因为加班，而是随时都保持着紧张状态，心神从来没有像这样集中过。
有了老爷子的肯定答复，王占东就随口问了一下，也没有具体细问。白天吴书记都亲自打电话给他们局长了，说明招商局招商的时候其实就知道，再问也是白问。
这个晚上，王占东睡得特别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