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真正的电竞路
秋秋可明白他为什么上个白银都费劲了。
就这种激进的打法，打赢了好说，送了就血炸。
而且楚农儿的枪法是容易被克制的，他习惯精准定位先瞄在打，但是遇到那种靠肌肉记忆甩头瞄准的，就会被打成小学生。
所以他的战绩神一场鬼一场，自然没法上分。
不过这把，对面五人的瞄准风格更是重量级，全部是摇头晃脑流，也不是压枪，这种打枪习惯明显是从另一款游戏带过来的。
那个叫守望先锋的不存在的游戏。
众所周知，守望先锋的世界里没有后坐力，而且ttk较长。
所有c位的输出手法都吐出一个摇摆，长枪摇，短枪摇，不长不短的也得摇，这种习惯的主要目的不是瞄准，而是灌伤害和跟枪。
但瓦是个短ttk游戏，见面即决生死，没有跟枪那一说。
所以连罗永浩都能打的很舒服，这波是逮到难民了。
这一把拿下，整场比赛也就没啥悬念了，原因不在于别的，而是先锋的玩家对外挂都很敏感，刚才楚农儿那两下机灵枪。
在他们眼里户口本已经死完了。
正如秋秋所料，对面挂机了，开始在聊天框爆炸输出。
［开了就是挂？］
［开了就是开了？］
［没关就是开了？］
［闭嘴！小透不叫挂！］
［闭嘴！人家户口本厚！］
那都不只楚农儿懵了，哥几个都懵了，这怎么个状况？他们在说谁开挂？
［对面奇乐，你家户口本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
楚农儿立刻双手离开键盘，身体抵着板凳往后退了好几步，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干那种事。
在座的没人会怀疑他，刘罗姜三人头都不回，直接就选择喷回去。
骂战一触即发，左下角疯狂刷屏。
连续对喷了好几个回合，今晚的好兴致也是彻底没了。
楚农儿在突然被骂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好端端打个游戏，猛地就被咒死全家，他那性格弱气的要死，连还嘴都不敢，更别提骂回去了，所以这种事对他来说完全接受不能。
这会正抑郁地蹲在阳台上，抱成一团一抽一抽的，活活被气哭了。
秋秋坐到他位子上，给对面几个举报全点上，然后他个独臂大侠就啥也做不了了。
秋秋也知道，这种事一旦被一方认定了，所有解释都是苍白的，标准的先射箭再立靶，没啥好说的，远离就好了。
“哥几个都把屏蔽开了吧，不要啰嗦了，回合到了我们就投，跟玩不起的人没啥好说的，回头我手好了再带你们上分。”
秋秋对那三个喊道，但是没人理他，都已经骂上头了。
那个键盘声响的飞起，吃饱饭在吵架力气就是足！
只有寝室长稳如泰山，就看着他们互相乱骂，眼里莫名有说不出的伤感。
这种时候，他不是最应该站出来制止这些吗，为什么一动不动？
秋秋想提醒他一下，但是他也把手放在了键盘上。
他是想接力吗？
“老王！”
秋秋忍不住了，喊了他一声。
但他却只是用余光往旁边扫了一眼，手里还是继续打着字。
几秒钟后，两段无头无脑的话终结了这场骂战。
［回去看看自己的录像，都是年轻人，谁还没个像挂的时候啊］
［联赛死了，你们难道也跟着死了？］
联赛？
［你他妈谁啊？］
［原］
［原神哥？哈哈哈哈！咋滴要启动了？］
［1246战队，守望分队主奶位，posui］
稍稍沉默后，对面回来。
［你他娘放屁！他能来玩这种游戏？］
［玩个游戏，还能分个高低贵贱出来吗，那谁比谁高贵啊？］
［你别逼逼，证明一下！］
［群都还在吧，我发个信息，能信了不？］
他说完，手上还真发起了微信。
很快，纷争结束了。
［……］
［师兄…］
［怎么是你……］
钢琴声停下，四个目光汇聚到他身上，那是四张无比震撼的脸。
这哥们打过职业的？
寝室长没理，最后又打了一段字。
［我投还是你们投］
没人再回答他，当下的小局结束后，对面投降了…
秋秋到阳台把楚农儿拉回了屋。他别着脑袋抽抽噎噎的，恼的脖子都红了。
“好了，没事了。”秋秋拍拍他后脑勺安慰道。
“刚刚全部被寝室长教育了一遍，对面也自己认识到错误，投降退了，你看！”
楚农儿压根是不信的，但是一看屏幕，对面还真投了。
聊天框还留着一排［对不起］
还沉浸在难以置信中，寝室长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们几个原来不是这样的……”
“虽然是打次级联赛，但也……”
“环境改变人…我替他们道歉了。”
寝室长站起身向楚农儿弯腰道歉，后者完全没搞懂怎么个事，他难道跟对面那几个认识？
其实秋秋也没搞明白，但大概能猜到，可能是跟以前的联赛合并有关系。
场面还是尴尬，刘一然“哐啷”一声从自己柜子里拿出个折叠桌，正正的摆在寝室中间。
不出五秒钟，他就跟变戏法一样摆了一整桌酒菜。
不过菜都是塑封包装菜，能放很久的那种花生米蚕豆大鸭腿，还有些山村小特产，酒也就是十几块一瓶的牛栏山。
“看来你有故事，我的朋友，今夜很长，慢慢说来！”
刘一然搭住寝室长肩膀，一杯小酒举到了他面前。
随后他自己也举起了一杯，一脸浪笑。
“要交杯吗？”他说完还真把胳膊递了过来。
寝室长一把推开，“交你个麻花臭鳜鱼，我马上在你头上暴扣，男同滚出去！”
罗永浩也是一脸浪贱的凑过来，“嗨哟，那我可得第一个滚～但滚之前，还是要听哥哥讲故事呀…”
“那奴家也要听也要听！”姜禾也跟着骚了起来。
“我尼玛……”
寝室长哪见过这种场面，三个浪贱男人在自个面前发烧。
“说故事行，但都给老子正常点，不然我裤子一脱六亲不认啊！”
“卧槽！”三人立马下意识的夹了下屁股。
他们是犯贱扮男同是装的，但是楚农儿……
反正他脸色很不好看。
半推半就着，六人又围坐在一起，刘一然往一人手里塞了点五香花生米。
绕着圈唱着，“我们坐在高高的，小桌旁边，听寝室长说，那过去滴故事～”
“你听不听？再贱嗖嗖的我睡觉了啊。”
“听听听！我只是倒酒。”
楚农儿是真的一点都吃不下，也不喜欢喝酒，而秋秋的第一条医嘱，就是不要喝酒。
所以刘一然压根就没准备给这俩倒，就是滴了点杯底意思意思。
他主要是想跟寝室长喝。
想就着酒，听一段往事。
王沐歌手里搓着花生米，随后撂进嘴里一颗，饮下一小杯酒。
“你们都多大了。”他并没有开始叙述，而是问道诸位室友。
楚农儿先回道，“我应该最小吧，下个月才成年。”
秋秋跟道，“我也是下个月生日，就到19了”
“我刚过18。”
“我也是。”
“差不多。”
另外三人陆续回道。
寝室长却很惊讶的问道对面那俩，“你俩都是十月份生日？”
“嗯。”楚农儿点点头，“我十月18号。”
“哈？我是17号！”秋秋看着他，眼里相当惊异。
“卧槽？”刘罗姜异口同声。
“你呢？”五人又一齐看向寝室长。
“别激动，没那么巧，我19号。”
几人炸了。
“这还不叫巧？？”
寝室长立刻表示认同，“行行，确实巧，那你们知道我多大吗？”
大家摇摇头。
“到下个月22。”
“多少…”
五人面面相觑，这比最大的秋秋还长三岁，比楚农儿更是长了四岁。
按理讲这个岁数都应该到毕业的年纪了。
寝室长知道大家不能信，于是拿出了身份证，这个是权威，没人会怀疑了。
“那你怎么才大一啊？”身份证转了一圈后，从刘一然这还到他手上，正好问出这个问题。
“正常来说今年应该是毕业了，但是你这个问题问的不好。”他举起酒杯，和刘一然单喝。
“你还咬文嚼字的，那你说该怎么问？”刘一然龇着牙回道，随后两人一起饮下杯中酒。
“你应该问…”寝室长被酒辣到了，吃了颗花生米顿了一下。
“这中间消失的三年，我在干嘛…”
大家沉默了，他也开始了自己的故事。
“四年前的春节，我和父母吵架，年三十自己一个人跑去网吧打游戏，巧不巧的，我那晚总是能匹到一个车队，他们五个人，我不是和他们一边，就是在对面，反正互有输赢嘛，打着打着也就熟了，就加了好友，然后加我那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有没有兴趣打职业。”
“我去，打游戏遇到贵人了！”
“高段位的话是有这个可能，毕竟职业选手也是要打排位练阵容的，哪怕是直播呢。”这点秋秋是认可的，因为他的私信一直都有这样的询问，但他自知这条路难走，没有动过念头，唯一动了念头的那次，还是在叶子夜家里。
“确实，以和他共事的那段经历来看，他就是我的贵人，以后也是。”
“那他是谁呢？”楚农儿一反常态的很好奇，但他一般是不关心这种事情的。
“你们应该都知道，他还挺有名的。”
“谁啊？”
大家都不算这个圈子的人，猛一下还真想不到。
寝室长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询问了一下，“我抽根烟可以吗？”
大家都很默契的把目光投向了楚农儿。
他也被盯的一愣，“啊？我不抽烟的，谢谢。”
寝室长笑着点点头，又把烟盒收了回去。
“不是问你抽不抽…你咋不听人说话的？”
秋秋拍了他腿一下。
他这才如梦初醒。
“嗷！你抽没事的，我爸在家也抽烟，没关系的，而且阳台门开着呢，不用在意我。”
但他摇了摇头，还是准备不抽了。
结果姜禾一把给烟盒夺了过去，直接抽出一根塞他嘴里，顺便帮他点着。
“大哥，老弟给你上烟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还是吸燃了香烟。
然后还发现了姜禾手上的小动作。
“打火机拿来。”
姜禾瞬间被戳穿，悻悻的把火机放在了桌上。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楚农儿透过烟雾，望着寝室长问道。
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韩寒。”
谁？大家都在思索着这个名字，好像还真听过，但是不常提起，猛地一想……
“当 一艘船 沉入海底…”
“当 一个人 成了迷…”
他突然唱了两句歌词，一瞬间几人记忆的阀门被打开，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向外奔涌。
楚农儿抢答道，“那个作家是吧！”
“不是导演吗？”
“不是开赛车的吗？”
“1246的老板！”
还是秋秋说出了他想听的答案。
“对，你们说的都对，但对我来说，他就是1246的老板，也是我老板。”
“行啊！哥们，都跟大明星混上了！”
“那然后呢？”
“那之后，就是我消失的三年。”
“电竞，梦想，自由，名利，面子，尊严！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我只需要答应，我就能获得这些，我就能改变人生！你们说，我要怎么拒绝？”
几人都是热血沸腾的年纪，自然明白那种诱惑。
“当然拒绝不了，那是野心最澎湃的时候，我没有理由放弃，所以我和父母决裂了，向学校申请休学被拒，我直接退学，东拼西借弄来一千块，我坐上火车就去了北京，”
“嚯…”就这份决绝都足够让人震撼了。
“然后，也很顺利就见到了他，真人比电视上还帅！我们一起在路边摊吃的烧烤，连合同都是在哪签的，一签三年，年薪36万，不算奖金，不算我之后会获得的名利收入，18岁，我获得了向命运挑战的资格。”
说到这他眼里满是光亮，当时的自己到底有多兴奋，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一年，守望还在，各路比赛遍地开花，我们的成绩打的不说好吧，但也绝不差，当然也很累，每天12小时的训练，五小时的复盘，所有的吃饭时间都浓缩到复盘之中，吃喝拉撒睡也全部在俱乐部解决，只有打比赛的时候出门，没有假期，没有娱乐，每天只想着磨合阵容，复盘比赛。”
那是他真实的过去，烙铁一般滚烫的回忆，因而他说起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无比激动的。
“但那个时候我感觉不到累，只有兴奋！因为…我真的成为了职业选手，这得让多少人羡慕，何况我还有高薪，和明星老板的关系很好，有一帮志同道合的队友，我踏入了另一个阶级，有钱，有面，我完成了我所有的梦想！”
他语气极为激昂，用最大的热情在诉说自己的荣光。
可是一瞬间后，戛然而止。
“但是，这都是真的吗。”
“第一年，我就挣了在我老家，两三套房子的钱，第二年，游戏热度下降，收入也下降，很多人都走了，但我们老板很喜欢这个游戏，队伍依然在，我当然就不可能走，哪怕不挣钱我也会一直待着，直到第三年…”
他将烟头丢进随身携带的小盒子，准备继续说时，秋秋帮他讲了。
“联赛合并…”
他微微一愣，随后点点头。
“对，那一年，官方下场，所有的一线联赛全部合并，统一加入owl，还想继续打比赛，就只有一条路，交席位费。”
“那得是多少？”姜禾问了一句，随后罗永浩趴在他耳朵边说了个数字。
“多少！！”
寝室长摁住差点飞起来的姜禾，继续道。
“具体多少我不方便说，但是那一年我老板在全力拍电影，没有余力继续运营战队，守望队伍彻底解散…他赔了我一笔钱，让我去其他的游戏分部试试，我完全不行……后来又介绍我去别的战队试训，但那时我的状态，已经很差很差了，去哪个队伍都没法融入。”
他收回手，又是一杯酒下肚。
“手感冰凉，心态不好，暴躁易怒，明明是我的失误，我却在责怪队友，教练冷落我，队友讨厌我…”
“人失意的时候总会怨天尤人，就想着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对我？”
“但其实自己都知道，那些冷眼都是自己招来的…谁都怪不了…我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们……”
他眼眶红了，眼泪在不断蓄积。
“最终，先前积累的那点名气…也慢慢耗尽了，直到被最后一个俱乐部踢出门的时候，我才肯承认……”
“一切都结束了…”
抬了抬头，忍着不让眼泪溢出，吸了下鼻子后继续说着。
“那两年，真就是一场梦，一场美梦渐渐变成噩梦，最后醒过来，眼前还是现实，一切都没有变。”
“我以为自己走上了铺满鲜花的道路，只要继续跑，就能到达山顶……”
“但那是不可能的…当一个人找不到自我的时候，那条路就会消失，他就彻底输了。”
他含着眼泪摇摇头，泪点洒了下来，像他的梦想一样轰然坠地。
“最后我想开了，既然结束了，那就趁着还有机会，回家！重新开始学习，参加高考。”
“我去，你是真敢啊！”罗永浩竖起大拇哥。
“没什么敢不敢的，一条路枯萎了，总得走下一条路，而且高中辍学，最高学历是初中，我连工作都找不到，只能继续升学。”
“所以…你也没复习多长时间？”楚农儿算了算时间，他是回家的次年就考上了。
“对，很荒谬吧，辍学两年竟然还能考上大学，但我只能说，这世间万千条路，只有这条路…”
他拳头一握。
“是公平的，是努力就可以有收获的。”
“没错。”
这一点大家都认可。
“然后，运气不错，考上理想的学校，遇见了诸位，自从见了哥几个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才是我要走的路，这次没有选错！”
他擦掉眼泪，举起了杯子。
“敬兄弟们。”
五人也都举起手里的玻璃杯，秋秋吃了消炎药，一口都不能喝，楚农儿把他的那一点酒倒在了自己杯子里。
随后也抹了抹眼泪，仰头饮下，一下子脸就烧的通红，闭着眼睛才咽了下去。
他也没想到这玩意能这么难喝，但是对面那人，一口一杯怎么咽的下去的？
寝室长诉说完，几人间情绪也热起来了，这种跌宕起伏回归平凡的故事太顺耳了，太适合喝酒了。
“那这样算，你经历完这些也才20出头，也不算大。”刘一然放下酒杯说道。
“也确实，全当提前进社会溜达一圈，该回来继续走的路，还得继续走不是吗。”
“没毛病！再来一杯！”
一瓶喝完后，刘一然又变出了一瓶，最后一次接一次的举杯中，连楚农儿都生生喝下去了一整杯。
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整个人都怔住了，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那四人已经醉的开始说胡话了。
楚农儿就那么怔怔的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秋一个伤员还得照顾这帮醉鬼，压力山大。
“充满鲜花…的道路…到底在哪里…”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
楚农儿冷不丁唱了起来，而且是用女生的声音在唱，醉的断句都不会了。
“卧槽？”
秋秋正在扫地，被他吓的往后一蹦。
“你谁？”
“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
“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
寝室长接上了，然后喝醉的一人一句。
……
直至副歌前一句，到楚农儿唱，他依旧磕磕巴巴的，而且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声音了。
“付出所有的…青春不留遗憾…”
短暂停顿后，五人一起挥起了拳头，放声呼喊了出来。
“向前跑！！！！！”
“迎着冷眼和嘲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