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硝烟尽
纪允炆等人赶到怀桑城时，这座叛徒们的大本营已经被攻破了，城中虽然还在如火如荼地搜捕敌军余孽和清查可能存在的各种密道、仓库，但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
姬世恢坐镇原属于镇西都护府的堡垒内，处理着各类事务。
西方军大败，大炎各军已经基本收复了西域全境，部分速度较快的部队甚至已经进入了西方诸国境内，正在与少量孱弱不堪的守军对峙，等待来自姬世恢的下一步指示；而现在，随着怀桑城被攻陷，本次东西大战完全可以说是已经由东方再次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但事情仍未结束。
大炎境内依旧风起云涌，虽然监国的太子已经尽了全力，但狗急跳墙的麒麟党还是在大炎全境掀起了规模不大但数量惊人的麻烦，朝中和各地的忠诚一派官兵焦头烂额，可算没让这些叛乱的火焰进一步扩大。
接下来，姬世恢将会带着大胜的消息以及雄赳赳气昂昂的得胜之师回朝，彻底解决这一切！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先在西域做好安排，防止西方军可能的反扑。
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急着派出天武卫去将纪允炆请回来——西域接下来的安排，他不能不和龙帝进行商议。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了。
“真龙遗骨？”
还没从姬世恢手上接过那个小巧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就已经让纪允炆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打开盒子，其中果然是一块仅有手指大小的真龙遗骨，但看上去就像是某些晒干了的药材一样黯淡无光，与文裳卿身边的那一块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烛自从蜕变之后一直在适应自己新的力量，这两天应该也快出关了，待会带着去让她看看吧。
纪允炆关上盒子放在一旁，随后看向比在皇宫时瘦了一圈的姬世恢问道：“急着叫我回来，是想说关于西域的事情吧？”
“是。”姬世恢点头，这场战争他一直作为大炎军的总指挥官恪尽职守，憔悴了不少。
“我身边那个替我管着陷阵营的小丫头，你应该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您的意思是，重建天玄府？”
纪允炆点了点头。
西域太过辽阔，而且因为路途遥远山川阻隔等多种因素，大炎朝廷要直接对这片土地进行管辖是非常困难的，要确保大炎在西域的主权，就不得不倚靠天玄府或是后来的镇西都护府这样的机构。
姬世恢当然也明白这一点，虽然他很想将西域直接纳入皇权的管辖，就像大炎境内各处行省一样，但现实的难度摆在眼前，他不会在这种地方显示出不必要的强硬。
可他依旧心有顾虑。
天玄府直到灭亡的那一刻都无可挑剔地履行了自己为大炎镇守西域的职责，作为连西域各族都由衷敬重的守护神，他们的功绩将被永远铭记。
然而，因为当年的皇帝一时遭到奸人蒙蔽，天玄府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被入侵者的大军淹没了。
镇西都护府曾被相信是比天玄府更加可靠更加坚固，同时也更加没有后顾之忧的措施，“敕封镇西总兵”更是代表着一个人获得了皇帝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是镇西都护府反叛了，镇西总兵被杀，为大炎守御边境的士卒成了外敌的内应，险些让整个大炎乃至东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片土地终究是离朝廷太过遥远了！
如今的姬世恢真的很难再相信能有一个机构可以真正做到“永保西域无虞”。
对于心中的顾虑，姬世恢全都告诉了纪允炆，但后者似乎早有准备，并未和姬世恢一样显露出忧愁的神色。
“世恢，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我说，咱们和西方之间相持相抗得太久了，该了结一切了。”
姬世恢怔怔地看着纪允炆，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或者说理解了，但哪怕身为大炎的皇帝，他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纪允炆之前说他已经解决了在西方至高无上的那个唯一圣神，失去了这个最大支柱的教廷在西方会威信大减，很快就会丧失高高在上威服各方的合法性与底牌。
到时候，会有许多早已不满教廷强横的国家站出来，从一点点试探开始，最终掀起对教廷的反叛。
在之后，席卷整个西方的大混乱必定会到来。
战乱，会成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西方世界的主题。
可即便如此，姬世恢也不能对西方发起攻击，一来他还要处理国内的烂摊子，将麒麟党这些反贼彻底斩草除根，并让新政彻底在大炎站稳；二来这样的远征哪怕对于大炎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姬世恢可不打算做一个穷兵黩武的皇帝。
也就是说，就算彻底解决和西方世界之间的争端从长远来看绝对是有利的，但大炎还是无法发动一场规模足够庞大的西征。
难道说，龙帝要亲自动手？
姬世恢看着纪允炆，神情有些复杂。
据他所知，西方对于“神”的存在似乎有着很高的需求，不然也不会让教廷成为俗世中最强大的力量。
现在他们的唯一圣神不在了，没关系，东方这边还有一个神。
“别瞎想，我对当一个天天享受香火供奉的雕像没兴趣。”纪允炆摆摆手，终止了姬世恢那离谱的想法。
“这次回来的时候，玲芸和裳卿带回来一个西方的年轻人，我问了，他家在那边是一个王国的子爵，国家不算强大，他的家族当然也不怎么样。不过——”
纪允炆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终归是个有身份的人，很多事情会比白手起家简单。”
“您要扶持一个傀儡来统领整个西方？”姬世恢感觉自己猜到了纪允炆的计划。
跟着陷阵营一起回来的那个西方人他也听说了，一开始他还好奇纪允炆怎么会选择收留一个西方的骑士，但现在，他总算是想通了。
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异族人终究是有些难以接受的，但如果是一个同胞呢？
一个本来籍籍无名的年轻人，靠着一路的打拼与努力最终成为了国王，统御四方受到万众敬仰——这样的故事哪怕在大炎都是很受欢迎的。
“也不算是扶持傀儡。”纪允炆摇头，“我观察了那个年轻人一段时间，也从裳卿她们那里了解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情。”
“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如果他能执掌大权，那么东西方之间的关系会缓和很多，甚至能拥有其他的可能性。”
平心而论，帕西法是一个好人，一个好骑士，而且他如今还是一个亲眼见证过东方的骑士。
纪允炆不要求他做一个对东方俯首帖耳的国王，但纪允炆相信以他的脑子，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肯定会明白：今后的西方在处理有关东方的问题时，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
“可是您打算怎么做？如您所说，他似乎不具备角逐西方最高权力的资本。”姬世恢也明白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需要我们借助他一些士卒吗？”
“不，如果靠着异族人的力量来崛起的话，他在西方人眼中终归会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我会给他足够崛起的资本，但要不要这么做，全看他自己怎么选。”纪允炆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唯一圣神在东方因为恶魔的阴谋诡计陨落了，但是西方人民终究需要一个信仰，至少需要一个比荒淫无度的教廷更称职的神明代理人。
那么，一个本就遵循着唯一圣神的教义、恪守骑士精神且参与了东方大战的骑士，在神陨落后成为了神最后指定的代理人，并因此获得了神迹的加持。这样的故事对于西方人民来说怎么样呢？
毫无疑问，他们会接受的。
人们很多时候不会去思考事情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想要的只是事情本身；信仰究竟靠不靠得住无所谓，有信仰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只要帕西法展现出足以证明自己被神眷顾的证据，那么这样的眷顾是来自唯一圣神还是来自恶魔，谁又看得出来？
想要打压异己来维持地位的教廷吗？
一边是寄生虫一样欺压百姓的教廷，一边是正直勇敢为人民而战的骑士，人们会相信哪一边呢？
不过是否要这么做，也要看帕西法怎么选择，纪允炆不会逼迫他。
他自己这段时间就在忙里忙外把自以为能够隐居在幕后，高高在上操控大炎命运的麒麟党处理得一干二净，又怎么会去做同样的事情？
“可若是那个年轻人并无此意呢？”
“那就只能是我亲自打过去咯，打到他们服，打到他们从今往后在面对大炎时都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谈为止。”
光明正大的直接杀过去把话挑明，才是纪允炆的作风。
至于将力量借给帕西法，让他有能力终结即将到来的混乱成为西方共主的原因——西方的混乱是因为唯一圣神不在了，而这个所谓的神是被纪允炆杀死的。
某种意义上，西方接下来祸及无数人的乱局，纪允炆是罪魁祸首。
不做点什么，他终究有些过意不去。
“既然如此，那就按剑尊说的办吧。”姬世恢略加思索后，同意了纪允炆的计划。
这个计划对于大炎来说收益巨大，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成本。
一旦西方那边有了一位能够统领，至少能够制约各方的同时亲近东方的霸主出现，那么大炎设立在西域的代理机构也会安全得多；同时，帕西法和岳玲芸如今也算是熟人，二人今后通力合作的话，也能加强东西方之间的友善沟通。
“接下来，朝廷会全力支援岳姑娘重建天玄府。”
“不必。”
姬世恢话刚出口就被纪允炆给否决了。
“要重建一个让西域各族心悦诚服的天玄府，像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要说还需要给玲芸什么的话，我给她一个名分吧？”
“名分？！”姬世恢险些把喝下去的茶呛出来。
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女儿姬旼。
旼儿，父皇和你说的事，你思考得如何了？
“咳咳，我是说师徒名分。”纪允炆也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简单了，立刻补充道。
“她本就已经带着陷阵营在西域各族处收获了不少的尊敬，让许多部族回忆起了天玄府当年的荣光，正巧我那二弟子如今在西域似乎也受到不少百姓的爱戴。”
所有安排都结出了自己最初期望的结果，这让纪允炆很满意。
“如此一来，她本就是众望所归的天玄府后人，又是治病救人的那位活菩萨的师妹，还和我这个大炎皇亲有着师徒名分。”
“不管是谁，都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如此一来，在地位的合法性上，就算有心之人质疑岳玲芸那岳家后人的身份，她和大炎皇族沾亲带故的事实也足以让那些人闭嘴。
你要得罪大炎皇室？
而在实绩上，岳玲芸和她那位师姐对西域各族的爱护，对西域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前段时间不知道多少部族因为岳玲芸和她的骑兵——当然其实是纪允炆暗中操作——才得以免遭西方强盗的迫害。
你又算什么东西，质疑她的能力？
最后是实力上，对于偌大一个西域来说陷阵营一千余人似乎是少了些，但动起手来又有哪个部族不怕死到这一步，和这支在本次大战期间战功赫赫的部队发生冲突？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需要的其实就是让岳玲芸重新立起天玄府的牌子罢了。
“原来如此，剑尊真是思虑周全。”姬世恢佩服的点头，这些事情他之前可以说是完全没想过。
“我不像你要总揽全局顾虑甚多，我专注这点小事就行了。”纪允炆示意姬世恢不必过谦。
“可我还是担心，仅靠陷阵营，真能管理好西域吗？”
“世恢啊，让西域臣服于大炎天威，可不是仅仅靠着坚甲利刃能够做到的。”纪允炆起身，“你让西域的百姓知道你的好，让他们相信跟着你能过好日子，他们自然会拥簇在你身边。”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你就算让京军全都常年驻扎于此，也不过是让不满和抗争的火焰在看不到的地方越烧越大罢了。”
“受教了。”
“行了，你也注意休息，我去把这件事和玲芸说说。”纪允炆转身离开，一边示意姬世恢不必相送，一边说道：“这边的事情划定整体的计划后，剩下的交给信得过的将领臣子即可，朝廷那边你儿子的压力也不小了，咱们早点回去吧。”
“明白。”
在错综复杂的堡垒内部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来到解颖秋等人住处的纪允炆，远远就听到了少女们欢笑着交谈彼此这段时间经历的声音。
说起来，大伙这一次表现得都很好啊，我这个当师父的给她们准备点什么奖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