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暗潮汹涌卞凉城
宋国不大，纪允炆没花几天就到了卞凉城。
本来还可以更快，但一想到即便自己就位了，也得先等晁正和李炜那边做好准备才能行动，就将赶路的速度放慢了些。
在见识过晋故都和大夏的都城之后，宋国的国都在纪允炆看来就难免寒酸了不少。
倒也算是车水马龙，但总没有那种“繁华”的感觉。
靠着事先让大炎派驻宋国的使者准备好的身份和文牒，纪允炆成功混过了城门处的搜查和盘问，不得不说，至少在看门这方面，宋国的军人们还是挺尽职的。
卞凉城四个城门都被五大三粗的军士严格把守，进出的行人和车队都会遭到严格仔细地搜查和盘问，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能放行。
听路人说，这种情况是一两月前才开始的，此前城门处虽然也有值守的军士，但负责的全都是城防司的士兵，而且大都是一副摸鱼混日子的状态。
后来，毫无预兆地，守在城门的变成了庐卫，而且对于进出人员的管控也变得如现在这般。
有流言传出，说是皇上可能时间不多了，庐卫们如此警戒，就是要防止朝中各方的野心家们趁机做些什么。
本朝已经没有太子多年，几个皇子全都对皇位虎视眈眈，每个人背后也都有一帮大臣紧紧跟随，掌着兵权的将军们也是暗地里挑选着自己中意的新皇帝，准备争一个“从龙之功”。
各种流言的传播速度远甚于瘟疫，卞凉城很快就被笼罩在一种极为沉闷的氛围之下。
不过，局势紧张归紧张，城内的各种活动却没有任何停滞下来的迹象。
老百姓大都这样——只要不是天真的塌下来了，那么这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纪允炆独自坐在茶馆靠窗的位置，静静听着客人们低声的交谈。
靠着自己的修为，以及临行前烛的帮忙，他将自己的容貌做了些小小的修改，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说到底确实是影响大了些，他最好还是不要直接用剑尊的身份介入比较好。
至少传出去的时候，不能说是剑尊杀了宋国的皇帝。
武道世界和凡人世界之间虽然界限并不分明，武道一方对于凡人的政治也多有参与和干涉，但一个大宗师直接出手弑君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天知道以后会演变成怎样的场面。
不过，宋国的权贵们，这是打算等老皇帝一走，就来一场浩浩荡荡的夺位大戏啊——纪允炆一边听着客人们的低声交谈，一边阅读着从大炎使者那里拿到的情报。
既然要伪造成是某位准皇帝等不及了，决定亲自送自家老爹一程，那纪允炆肯定得好好了解一下现在宋国最炙手可热的几个皇子都是些什么人。
年纪最大的二皇子，和率兵驻守在大炎与宋国边境关键地区的将军交情相当好，简直是拜把子的兄弟，而且本人似乎也有修为在身，在宋国这种小地方的皇室中也算是一头没人惹得起的虎豹。
这位皇子脾气相当暴躁，最大的娱乐就是逮着各种由头对着所有人发火，在拿人做出气筒这块讲究一个一视同仁，绝没有任何的偏袒或针对，平等地招惹和敌视所有人，跟兄弟们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但老皇帝病倒之后他似乎就消停了不少，最近这一整年，京城里居然都没听说他又砸了哪家铺子或者是把哪位官员打个头破血流，有传言说是为了照顾生病的父皇干脆住进了皇宫里。
然后是五皇子，这位五阿哥是个文采斐然、自成一派的诗人，平时最喜欢的就是结交四方英杰名士，有事没事就在府上大摆宴席与自己那些“知己”、“诗友”们喝个酩酊大醉，跟不少声名在外的大文豪称兄道弟，是一个看上去没什么政治野心的类型。
但也只是看上去。
根据大炎方面提供的消息和分析，这位皇子虽然一副逍遥诗人的姿态，但每一次席卷朝堂上下的政治风波他不但都能巧妙地置身事外，还都能在事后渔翁得利，坐享其成。
几年前左丞相被扣了个“意图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连带着整个朝堂都人头滚滚了好一段时间，但事后人们仔细一看就发现：左丞相不少产业都不知不觉归了五皇子，连新任的左丞相，似乎都在他府上当过一段时间门客。
最后是七皇子，自幼便独得老皇帝宠爱，执掌几乎整个庐卫军的指挥权，也就是说很大程度上实际控制着皇宫；同时他还拥有调动皇室内库的权力，大概是皇子之中最为富裕的一个。
目前的看法是这位皇子天性纯良，甚至很少和朝臣们交流，没有任何结党营私的迹象，还经常在皇帝面前提出一些孩童般异想天开但又看得出来出发点确实为国为民的政策。
不过这个天性纯良纪允炆是不相信的，大炎的使者们也不相信：就这么个家庭，天性纯良还能活这么大、还能执掌庐卫这种禁军性质部队兵权的可能性真的太小了，与之相比大晴天走在路上被雷劈了的可能性都要大一点。
而且令人不得不注意的是：七皇子把禁军兵权捏得很死，谁都很难触动半分，这几年下来庐卫们甚至渐渐有些“只知有七殿下不知有陛下”的趋势；皇宫内部的布防甚至连皇帝本人都不清楚。
据传七皇子还暗中和大炎某位权贵有所勾结，能够引之作为外援，但这一点大炎方面目前为止没法确认，只能再三敦促国内赶紧调查。
这便是目前宋国夺位大战的三位黑马，身下的那些各个“身怀绝技”的皇子皇女们有想法的不少，但实力都很弱小，难以左右局面；因此要么是选边站，要么是明哲保身以期能够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
嗯，就当下的情况来看，这口锅扣在老二或者老七身上显然会比较合适——纪允炆收起情报，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思索起来。
老二这么个暴躁老哥，皇帝病倒后就“大概”住进了皇宫里，他是皇子，有充足的理由接近皇帝，也有足够的实力干掉自己的老爹。
老七手握庐卫的指挥权，虽然莫言愁那伙人在纪允炆的判断标准里跟蝼蚁没有实质上的区别，但在宋国这么个地方，要利用作为顶尖战力的他们来逼宫可太合适了。
不过，老五那种典型的闷声发财型野心家也有出这一招的可能，毕竟就目前为止的情报来看，他就是那种水越浑他越能好好发挥的类型。
三个人都有相当不错的手牌，在老皇帝没了之后，都有能力在竞争中独占鳌头甚至成为赢家。
三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和资本发起针对皇帝的刺杀。
但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这种大伙都还多多少少藏着掖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平地一声雷把皇帝干掉了，逼得大伙不得不抓紧时间出招——这样的行为似乎也很适合那些实力不强因此希望局势混乱起来，而不是各方做足了准备后堂堂正正对垒的皇子皇女们。
真遗憾啊宋国的皇帝陛下，你的孩子们似乎都有极充足的理由和动力去找人谋害你。
那么，谁会最着急想要提前开始这场争夺皇帝宝座的游戏呢？
纪允炆回忆起情报里对皇子皇女们的描述，着重回忆那些身体状况不太好的皇子和皇女。
觉得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甚至存在被老头子熬死的可能，那么就先送老头子一程，然后再想办法从混乱的局势中争取更多好处。
万一好戏还没开场自己就先去列祖列宗了，那可就太遗憾了。
既然老头子咽气象征着好戏开场，那就请他赶紧地咽了那口气吧。
就算最后没能从游戏里胜出，也总好过连游戏都还没参加就被淘汰来得好。
啧，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身体健康呢？
虽说某种意义上讲有点不太道德，但纪允炆还是有些不满地咂了咂舌，看来这些大孝子大孝女们都是做好了准备要熬老头了。
那么就只能好好分析一下，就目前来说胜算最大的是哪一位了。
目前胜算最大的人为了防止出现新的变数，决定提前开局，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纪允炆回忆了一圈，觉得老七和老二就挺合适的。
表面上来看，这两人一个就住在皇帝左近，一个执掌着整个皇宫，一旦皇帝发生意外，最先会被怀疑上的就是他们，因此恰恰是他们两个在理论上最不会去铤而走险。
这种斗争中落人口实是相当危险的。
但是，这么明显的道理，谁都懂；也就是说不论是谁都会第一时间产生“二皇子/七皇子是傻了吗居然会用这种手段？”的想法。
然后，大伙就会开始进一步的寻思：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想要栽赃嫁祸呢？比如最擅长背后操盘的五皇子？
会不会是两人中的某一个明知故犯，想要利用大伙的第一层想法来给自己洗去嫌疑呢？
又或者，会不会有人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利用这一招让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到最核心的几位皇子身上，然后自己隐藏起来等待最佳时机？
大范围的疑云就这么形成了，而这样的疑云一旦形成，纪允炆这个真凶被找出来的可能性将会降低到无比渺茫。
随后，心心念念着那张龙椅的人们，就该借着这件事大肆发挥、互相攻讦，最后乱成一团了。
乱了，纪允炆的就达成目的了。
那接下来就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两位皇子吧，万一那位二皇子真的是个实际上的孝子，那自己的栽赃可能会失败。
打定了主意的纪允炆留下差钱离开，顺着卞凉城那整修得还算看得过去的道路缓缓向着皇宫踱步而去。
宋国开国之初，皇宫就是在卞凉城城主府的基础上做了些扩建，毕竟当时整个宋国都很穷，而且开国的初代领袖们都深知节俭之重要，因此也都没有另建皇宫的打算。
但在短短一代人之后，第三代国君不顾仍在朝中的几名老臣的反对，下令不用继续扩建那“寒酸”的城主府，而是直接夷平了几乎小半个卞凉城，大兴土木建造了如今这座皇宫。
就宋国的国力来说，着实是一座瑰丽堂皇的建筑群，尤其是和周遭那些低矮、不少说得上破旧的房屋形成对比，和纪允炆在宋国一路见过的那些荒凉村庄形成对比之后。
是该亡了——纪允炆在大街上闲庭信步，早已化作本能的身法巧妙而不引起注意地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
每一个与纪允炆擦肩而过的人，不论穿着如何、是否行色匆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眼里无光。
那时对生活、对未来完全没有任何念想，单纯机械地、甚至说得上麻木地绝望地活着的人才会有的状态。
他们甚至连渴望改变的心都没了。
走着走着，随着那高耸的城墙越来越近，纪允炆敏锐地察觉到一阵突兀的骚动，随后人群自身后远处开始朝街道两旁推推攘攘的散开。
纪允炆随着人潮退到街边，紧接着就看见一队甲胄精良而华丽的骑兵行进在前开道，其后跟随着数量庞大、同样装备精良的重装步兵。
军容严整、神情肃穆，一瞬间甚至让纪允炆怀疑这不是宋国的军队。
庐卫的主力。
负责戍守皇宫的庐卫采取轮值制度，除了当值部队外的主力驻扎在京城外大营，无圣旨不动。
现在，他们全都进入了城中，向着皇宫前进。
而且结合纪允炆记下的卞凉城地图和他们的行进路线，纪允炆能够判断出他们选择了绕远路进入皇宫。
这是在故意向所有人展示庐卫全都被调往皇宫进行守卫了吗？庐卫的指挥权基本被老七握在手上，他想干什么？
难不成，是在做最后准备？老皇帝挺不住了？
得去看个明白。
纪允炆不再和百姓们一同观看这难得一见的庐卫行军，他戴上面巾遮住本就易容过的面貌，鬼魅般穿过人群，快速朝着皇宫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