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眠夜
“你动作挺快的嘛，正好赶上看好戏。”见纪允炆回来，烛笑嘻嘻地说道。
笼罩夜空的光幕已经变淡得几乎不可见，那个洞口依旧笼罩着浓浓的血雾，但已经不再扩散；白光飞进洞穴，想来要不了多久，叶不尘就会从里面出来。
当然，烛所说的好戏，并不是说这些变化。
此时此刻，在下方的密林之中，武者们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明明不久之前，众人还在警惕着冲天的红光以及不祥的血雾，谁都不打算轻举妄动，但现在下方却已经一片火热。
飞沙扬尘的爆炸此起彼伏，粗壮的树木成片倒下，真气碰撞的余波不断将大大小小的各种杂物抛向空中，增长威势的怒喝久久不绝。
真是有精力充沛啊，这就是年轻人吗？不过——
“怎么打起来的？”纪允炆一边询问，视线一边扫过混乱无比的整个战场，最后成功找到了自己的三个徒弟。
三人以及文裳卿的那支小队伍似乎并不打算被卷入这场原因不明的激战，采取防守态势据守在一处空地。
文裳卿早已展现出优异的指挥才能，现在这种场面难不倒她，更何况她的队伍此刻多了三个很不好对付的帮手。
阮莺待在队伍中央，似乎完全没有战斗的打算，只是随时注意着是否有伙伴受伤；解颖秋和姬旼就不同了，虽然没有离开队伍太远，但两人还是主动离开阵型，与有胆子袭来的武者交战。
此刻在下方交战的武者们自然都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但显然也并不比战意高昂的两人强，虽然彼此之间毫无配合可言，但两人还是在不同对手的攻势下游刃有余地应对。
不过，那些和两人交手的武者似乎也并不执着于她们，每当被击退，就会去寻找别的对手。
这也是为什么，目前的战况并不让纪允炆觉得有多么惊心动魄或是热血沸腾，他只觉得乱糟糟的。
“我不知道。”烛摇了摇头，“有人发现了你那几个徒弟的队伍，然后就有个孩子突然对你那个喜欢采药的徒弟动手了。”
“那个人只是第一个，其他发现了她们的孩子也都先后选择了发动攻击，好像有什么在吸引他们攻击你徒弟。”
“再然后，你那个徒弟撒了些药粉，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所有人都是毫无明确目的，抓着谁打谁。”
也就是说这场乱战是莺儿导致的？
听完烛的讲解，纪允炆疑惑地看向阮莺，后者此刻冷静地被保护在队伍中央，似乎在调配着某种药物。
要说阮莺有某种能让人失神发狂、然后导致现在这副场面的药，纪允炆完全不怀疑；真正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战斗最初爆发的原因。
发现了她们的武者当中，有人选择了直接攻击莺儿？
为什么？
阮莺不是会和人结仇的性格，常年隐居在自己小山庄里的她应该也不至于会在进入秘境的这些武者里有仇人才对。
难道说是受人指使？
纪允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司马蒙，但随后又排除了这个可能——自己大闹晋王府的时候他还在和自己那些帮凶商议怎么行动呢，不至于会提前安排好凶手才对。
难道是乾国朝廷？
纪允炆想起天速星，那个人的态度他很喜欢，也感觉不到有敌意在其中，但对方毕竟是顶尖的暗杀者大师，若是铁了心在他面前隐藏自己，那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最先动手的那个武者，是谁？”
“已经被淘汰了哦。”烛摇头，“他的突袭吓了其他人一跳，然后就被干掉了。”
“不得不说，你那个使剑的徒弟和她的新朋友真的很厉害，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然后把人干掉了。”
烛点评完，就从纪允炆的表情里读懂了他想知道的是什么，便凭着记忆形容了最初那个武者的外貌。
“大林观的人”纪允炆回忆着自己和那群隐居深山的道士有没有什么瓜葛。
答案是没有，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和那座隐藏在群山之中、规模不大但名气很响亮的道观有什么联系。
自己都没有，阮莺更不可能有——大林观距离她的那个小山庄太远了，哪怕对于武者来说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想，大林观的人应该都没有理由对阮莺出手才对。
还是说，阮莺身上有什么能够让他们冒着以一敌众的风险也要拿到的东西？
“这秘境里有没有什么只要带在身上就很有可能招惹到敌对的东西？”
“别人不知道你带着都会动手的那种？”
“对。”
“我想想”就像烛自己说的那样，她只是这个秘境的管理者，因此也很难说的上对这里知根知底。
哪怕放到外界也能让无数人杀红眼去抢的宝物，这秘境里还真有，而且不止一个。
不过要说符合纪允炆描述的。
“难道说，你那个徒弟之前采药的时候，找到了摄心花？”
摄心花的诱惑力极其强大，若是遇上精通医道的人，哪怕把花藏进纳戒都没用，这一点纪允炆也是知道的。
大林观也算是医术名门，如果阮莺身上带着摄心花，那么这件事就说得通了。
武者之间本来就是彼此戒备，精神紧绷的状态，这么一闹当然会打起来；而文裳卿的队伍怎么看都是秘境中最庞大的队伍，遭到其他人不约而同的围攻也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阮莺那药粉撒得及时，众人现在面对的大概就是其余所有武者的围攻了。
不过看这样子——
“今晚过后，这次淘汰的结果估计也就出来了。”目前秘境里剩下的武者，大部分都在下面打得不可开交。
这一场打完，就算文裳卿的队伍完全没有损失，秘境中的武者大概也不剩下几个了。
真快啊。
原本变成这种大逃杀形式的时候，纪允炆还以为这些武者们会在这个秘境里待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想到才一天一夜就接近尾声了。
“估计是出了《血王录》这个意外吧，两百年前那次可是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哦。”看来就连烛这个管理者都觉得这次的淘汰实在是快过头了。
“上次拿到真传的那个孩子，结束的时候在这秘境里建了房子不说，地都种上了，要不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引导他找到真传，我估计他甚至会在久住。”
啊哈哈，听上去相当符合穿越者主角的操作呢。
“如何，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武者们因为阮莺所用的药物的影响，打起来都很拼命，就两人谈话的这短短时间，下面的闹剧基本已经快要结束了。
当真是一片狼藉，与现在下方的景象相比，之前文裳卿的队伍和狼王的那场大战都让人觉得是那么的和风细雨。
除了文裳卿的队伍据守的位置，这一带的地形几乎都被重整了一遍，简直像是遭到了大当量炸弹的地毯式轰炸一样。
“要不就给你那个徒弟呗，就是用短剑的那个小姑娘。”烛审视着依旧在场中的寥寥几位武者。
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文裳卿完全可以带着伙伴们放弃防守，去解决掉仅剩的那几个武者；但她还是谨慎地让所有人聚拢在一起，耐心地等待尘埃落地。
性格也好统领团队的能力也好，此刻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保持冷静的定力也好，文裳卿的每一个表现都让烛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修为上跟她两个师姐妹比起来似乎是差了点，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不正代表着她需要真传来一飞冲天吗？
“你三个徒弟里，武道修为最差的就是那个小姑娘吧？把真传给了她，不正好帮她破茧成蝶？”
说实话，纪允炆自己其实也很希望文裳卿能够拿到真龙遗骨。
虽然她们三人不论谁拿到真龙遗骨都一样，但纪允炆还是希望文裳卿能够成为那个人——三人之中，她是最需要建立自信的。
之前第一轮淘汰赛获胜，在秘境之中展露出领导他人的能力，接下来只要再成为拿到真龙遗骨的那个人，文裳卿今后应该能够开朗大胆很多。
虽然是个好孩子，但一直以来被停滞不前的武道修为所困扰，在人前总是柔柔弱弱怕被欺负的样子，要是能趁着这次机会改过来，对她今后的成长大有好处。
“再看看吧。”纪允炆目光停留在文裳卿身上，直到目前为止，她的这支小队伍都未出现减员。
“万一她们自己有安排呢？”
你要怎么处理和自己这几位朋友的关系呢？
最终的赢家只有一个，完全说得上是自己人的也只有两位师姐，就算和这些新结识的队友们关系再好，也总有不得不分个高下的时候。
文裳卿能面对那一刻吗？
而且，抛开你们内部的问题不谈，在那个看着就让人不舒服的山洞里，恐怕还有一个很难缠的对手在等着你们呐。
纪允炆眼光瞟过弥漫着血雾的洞口，虽然不知道为何到现在都没看见人影，但他很确定叶不尘那小子还没被淘汰，也不知道是留在洞里干什么。
交谈间，下方的大混战终于尘埃落定。
天边，似乎也开始有了些许亮色。
居然闹腾了半个夜晚的时间，不过也该结束了——下方，文裳卿等人从据守的队形散开，开始在周遭搜索，确认是否还有没被淘汰的武者。
找了一圈下来，毫无收获，那些中了阮莺药粉的武者当真是拼了个同归于尽。
“文姑娘，这雾”虽然惊讶于阮莺的药粉竟然如此恐怖，但武者们此刻还是更关心眼前这弥漫在山洞周遭的血雾该如何对待。
方才那个痛失一臂的武者，大伙都记得他的惨状，因此对于这片雾气都不敢大意。
虽然不知道那片笼罩天空的光幕为何消失了，本来快速扩散的血雾也随着光幕的消失而急速收缩，像是被那个看上去就阴森森的山洞给吸了进去，只留下洞口淤积的这些许。
“暂时先别管了吧，毕竟我们也不敢确定这雾气还会不会再次扩散。”文裳卿思索一番，提议道：“虽说是来查看是否存在奇遇，但现在看来我们是没法进入山洞的，不如先转移去其他地方如何？”
毕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武者，其中是否有隐藏的高手也说不清楚，何况这个地方也难言安全，因此还是先换个能放下心来商议的地方会比较好。
“我同意。”
“就按文姑娘说的做吧。”
“我支持小师妹！”
不难看出，在经历了刚刚过去的一天，尤其是这动荡的一夜之后，在场的众人都对文裳卿很是信赖。
姬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只不过，在众人商量着朝哪个方向进发比较好的时候，姬旼凭借过人的身法，不被察觉地离阮莺稍稍远了一些。
倒不是阮莺方才用来让武者们发狂的药粉让她害怕，而是在最初，那个大林观的武者杀向阮莺的时候，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姬旼从阮莺身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暗情感。
这个女人，就算有着“丹青菩萨”的称号，绝不像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
姬旼想起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妄图谋害父皇而被处以极刑的医官，这些精通医道善用药物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简短的商议之后，众人决定前往之前解颖秋和姬旼找到的那个地方暂且休息一番，但就在众人开拔的时候，那个本以为会暂时沉寂的山洞，再次传来了爆炸的声音。
“怎么回事？！”
众人反应都很快，立刻进一步远离了洞口的同时，拿起武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与之前的爆炸不同，这一次的爆炸在声音上闷很多，似乎是在山洞内极深的地方发生；同时，这一次爆炸反而没有血雾暴散而出，反倒是连最后盘踞在洞口的血雾也都被迅速吸入了洞中。
紧接着，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但没有人因为这安静而放松警惕，反倒是每个人都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仿佛那个山洞中即将走出某些可怕的存在。
“来了！”
修为最高的解颖秋和姬旼最先察觉到异状，随着二人话音落下，一道身影从洞中冲出；不等姬旼和解颖秋上前拦截就已经杀到众人前方，将文裳卿队伍中一名偏弱的武者击飞。
“小五！”
虽然担心被击飞的伙伴，但众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没那个余力去担忧别人。
击飞了小五的身影毫不停歇，甚至不留给众人稍稍看清的机会，便再度行动起来，掀起一阵劲风冲向慕容嫣。
不过这一次，姬旼成功拦截到了他。
一声听上去就很吓人的巨响后，姬旼被震得连连后退，在解颖秋的帮助下才站稳脚跟；而靠着她的这一攻击，众人总算是看清了同样被震退的那个身影究竟是什么——
虽然看上去确实是叶不尘，但此刻披头散发、赤裸上身、伤痕累累的他浑身通红，呼吸的声音不像是人类，反倒像是某种嗜血的野兽。
完全不像是之前在纪允炆面前的那个少年。
“这小子怎么还是被夺舍不对。”纪允炆一皱眉。
啊，原来是这样啊——
“混小子，敢拿我的徒弟当新功法的实验品？”纪允炆表情一抽。
没错，叶不尘此刻既没有被血王夺舍，也没有因为《血王录》的功法而失去理智。
他只是单纯将刚从《血王录》里学到的东西尽全力施展开来，想看看究竟有多厉害罢了，虽说确实有些失控的迹象，但心智尚能承受。
“出去之后有你好受的，我的好徒孙。”
烛怔怔地看着纪允炆，想不到该说什么。
他以前会笑得那么瘆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