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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阿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她出自名门,待人亲和,就连阿爹也对她尊敬有加,我曾以为我遇到了最好的爹娘,可不知怎的,阿爹突然性情大变,对阿娘也甚为冷漠,没过多久便娶了位家世门第都次于阿娘的女子做平妻。”
“听说那人姓秦,入府便怀了身孕,处处欺压我们母女,我曾对阿娘说过,分明阿娘才是府里的主母,阿娘听闻之后总是叹叹气,后来我们便避着这位秦氏,搬去了府里最偏远的院子。”
“再后来外祖父意外离世,阿娘悲恸不已,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秦氏不满我的存在,便借着为我阿娘祈福的由头将我送去了扬州的青峰古寺。”
“我在青峰古寺一呆便是十余年,这些年来却从未收到过阿爹的家书,原想着他们已将我忘记,却在我十六岁的某天收到了接我回京的家书。”
“我知道,这并不是好事,或许有更大的风雨在京城等着我。”
“但,我必须回去!”
除夕已过,京城的年味儿尚未散尽,偶尔还能听见相互拜年的声音,就连府里大红灯笼都尚未摘下,洋溢着新年的喜庆。
暮冬的晨阳透过窗牖洒进屋子,薛重琅坐在窗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柳眉星目,面若芙蕖,她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短短几日,恍若数日。
云茗为薛重琅梳起灵蛇髻,又为她描眉画黛,“姑娘的眉眼生的真好,跟夫人是越来越像了。”
“只怕越是像有些人才越是心虚吧。”
云茗的眸子暗了几分,“姑娘回来两日了,府里未曾有人来看过,咱们甚至不知为何突然将姑娘接回来。”
话音落地,薛云笑带着婢女来寻薛重琅,薛重琅住的乃是当年吕夫人的小院子,在薛府甚为偏僻,从前院落空置时鲜少有人过来,故而院子里的树枝花圃都未曾打理过,现下瞧着竟有几分寂寥荒芜之感。
“姐姐都回来两日了,妹妹这两日忙的都顾不上姐姐,今儿一早特地来寻姐姐,姐姐莫要见怪。”
薛云笑说笑着走进来环视一圈屋子,屋内陈设简陋,连薛府的柴房都比不上,她打心底嫌弃。
她面儿上笑着,“妹妹可曾惊扰了姐姐?”
薛重琅起身打量着薛云笑,她着一袭鲜红色刺金斗篷,内里穿着件鹅黄色云锦段刺绣袄子,双丫髻上的嵌珍珠金钗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她倏然嗤笑,薛敬真把她们姐俩当宝贝疙瘩娇养着。
薛云笑不知她这是何意,白皙软若的小手拢了拢斗篷,佯装无意地看了眼地面,生怕弄脏了她的衣裙。
“姐姐怎么了?”
薛云笑的小圆脸上尽显无知,和从前儿时欺负她时一样,无辜可怜。
“既然知道惊扰了还不赶紧出去。”
薛重琅声音清冷,无论是姿态还是语气都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模样,薛云笑微怔,连忙回过神来掐着腰肢朝着薛重琅走去,一双软若无骨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薛重琅的手上。
“姐姐这是做什么,妹妹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告的。”
薛重琅睥睨她一眼,“说吧,说完赶紧走。”
薛云笑也不气恼,定定看着薛重琅,这走进瞧着薛重琅的模样倒是有几分随她娘了,出挑的鹅蛋脸,瞳眸漆黑,如墨点缀,她身上这件洗的发白的薄荷绿的袄子也难掩她的倾国之姿。
“昨儿我听阿爹说圣上要选秀了,京城官员适龄女子都要参选,我虽和姐姐不是一母同胞,但也算是骨肉至亲,日后在宫里可要相互帮衬才是。”
薛云笑说着又命婢女将手中的盒子打开放在桌上,“我知晓姐姐才回来,簪钗首饰这些并无多少,这些都是妹妹的心意,还望姐姐收下才是。”
薛重琅的心思还在选秀之事上,压根没听薛云笑后面说了什么,薛云笑看着薛重琅心不在焉的模样,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说了句:“那姐姐先忙,妹妹先走了。”
云茗看着薛云笑得意离开的模样,不禁“啐”了一口,“有什么好得意的。”
“姑娘,这可怎么是好啊,若是你入宫了,那萧公子……”
云茗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敢继续说下去,萧珩算是看着她家姑娘长大的,不知为何在前两年不告而别,这是她家姑娘心里无法触及的一根刺。
“因缘终有时,匆匆一过客,罢了。”
薛云笑还约了薛云筝一同前去给秦氏请安,她走到抄手游廊下时薛云筝恰好也掐着腰肢缓步走来。
薛云筝比薛云笑小两岁,二人的眉眼虽说有几分相似,但性格却大为不同。
“听闻你方才去看了薛重琅?”
薛云笑不置可否。
“她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弃子,只是为了顶替你入宫罢了。”薛云筝嫌弃地撇撇嘴。
薛云笑惯会八面玲珑,“对她好些,无论她有没有选上,至少不会在我的婚事上使绊子。”
暮冬寂寥,松柏枝上的积雪“吧嗒”落在青石砖上。
薛重琅老远便瞧着她们姐妹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看那模样也不是什么好事。
“秦氏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入宫,所以接我回来不过是为了代替薛云笑入宫罢了。”
云茗恍然大悟,“那姑娘可还要留着?”
薛重琅勾起唇角,“做宠妃是有些难,但做个不受宠的嫔妃易如反掌。”
“秦氏想要为薛云笑谋划一门好亲事,我怎么能让她如愿呢?”
“走吧,今儿天气不错,去给薛敬添点堵。”
京城楼阁殿宇,错落有致,长街上的商贩迎来送往,好生热闹。
薛重琅常年居于寺庙,清静惯了,陡然回到闹市倒是有些不习惯。
她挑起马车帘子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瞧着京城贵女的穿着打扮不禁挑起唇角,既然回来了,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再想想自己即将入宫,那更是得认真逛逛。
她带着云茗在朱雀街上走了一圈,布匹锦缎,簪钗耳环全部买了个遍,并让人将这些东西全部送去薛府,特地说着让薛敬结账。
薛重琅挑了一匹浅紫色的云锦缎子朝着成衣铺走去,好歹是自己的门面,不能让自己在这京城失了身份。
一切安置好,薛重琅从成衣铺二楼走下来时遇到一姑娘生的好生熟悉。
这姑娘梳着双丫髻,着一件水蓝色绣花斗篷,正和掌柜因为一件衣裳讨价,瞧着那架势,像是掌柜不让步她便要大打出手般,薛重琅打趣道:“国公府的大小姐还这般抠搜呐。”
“关你……阿琅。”
眉目如画,倾国倾城,说的可不就是安国公府嫡女,凌蓁蓁。
薛重琅自幼和凌蓁蓁相伴,二人是同一个启蒙先生教的,又一同在私塾读书,这一来二去便成了闺中密友。
醉仙楼,雅间
“阿琅,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凌蓁蓁为给薛重琅接风洗尘点了一桌子菜,嘴上说着话,手下却不停地给薛重琅夹菜。
薛重琅的眸光暗淡了几分,“这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是秦氏良心发现了吧。”
凌蓁蓁神情有些微秒,她放下筷子,看着薛重琅,“因为选秀?”
薛重琅默不作声。
“薛敬他还真是舍得这样对你啊,他能走仕途都是靠着吕老将军一路提拔的,现在竟要将你送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阿琅,你若是不想去你大可不去,我让我阿爹去找圣上。”
薛重琅也不想连累旁人,安国公府虽是公爵,可毕竟靠着的是祖上的荫蔽,在朝中不过是个闲职,若是插手了这些事情就相当于是在朝中站了队,若是将他们一家牵扯进来就不好了。
她浅笑道:“蓁蓁,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真的不用。”
“阿琅,你不会自己也想去吧?”
薛重琅轻微摇头,“有舍才有得,我既想着让薛家败落,便不得不舍掉一些东西。”
即便她留在薛家,薛府也未必能有她一席之地,入宫就当是给自己暂时找个栖身之所了。
凌蓁蓁无奈地叹了口气,“还的是你啊,若是换做我,我可想不了那么长远。”
“只是我听说后宫争斗很厉害,阿琅你若是入宫了,日后我都没法帮你出气。”
凌蓁蓁说着推开雅间的雕花窗扇,恰好能听见对面茶楼说书先生的声音,此时讲的正是宫里近期发生的一桩秘辛之事。
“听说是惠夫人同她表哥私相授受,结果被人发现了,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议论此事呢。”
这件事薛重琅在回京那日便略有耳闻,只是这种事情能被传的沸沸扬扬,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凌蓁蓁边说边给薛重琅夹菜,“先不说这事会有什么结果,我就是怕日后你也被人算计,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自己家的事儿还没解决好,又得想着法子解决别人给你带来的麻烦,闹心。”
薛重琅将手搭在凌蓁蓁的手上浅笑着:“你就放心吧,我既能从青峰古寺活着回来,还能怕宫里的人算计?”
凌蓁蓁不置可否,“快吃菜吧,等会该凉了,这么多年未见,不知你还喜不喜欢吃这些了。”
雅间隔壁,一个身穿玄色刺金蟒袍的少年抬手打断了眼前之人的话,他方才好像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隐隐一下,细细听来却又无声。
少年金相玉质,神清骨秀,低眉敛目间尽显周身的气度。
当今帝师,萧珩。
半月前地州知府上报,惠州流民作乱,扰乱市井,家家闭门不出,经济停滞,百姓未能安居乐业,圣上便命萧珩前往一查究竟,昨儿夜里才赶回来,今儿就约了人在此密谋着什么。
“沈家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只是沈千山有一妹妹不放心带过去,我已答应将她送去你的府上居住。”
白色的轻纱薄帐垂落在地,里面的人儿轮廓分明,喉结微起,像是刻意隐藏起真容,不愿让人瞧见。
“本座的事情你也敢轻易插手了。”萧珩把玩着手中的玉盏,眼底浮起一抹晦暗不明的意味。
里面的人说着:“只是将人在你府上养着,又不是让你做什么,多双碗筷而已。”
那人又顿了顿,“不过听闻沈姑娘被沈千山宠的嚣张跋扈,日后可能免不了你费心些。”
“知道是个不安生的人还往本座府里塞,还嫌朝堂的事情不够惹人心烦吗?”
萧珩分明是生气的,可说话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不熟悉他的人根本察觉不出他的情绪。
“说起朝堂,近日圣上即将选秀,不少官员想法子将人送进去,要么巩固自己的位置,要么借此机会往上爬,要我说,你也该想想法子送个人进去帮衬自己了。”
萧珩不屑,“本座的地位还用不着靠女人巩固。”
话毕,萧珩起身离开。
帐纱里面的人轻微勾起唇角,他一手带大的人,什么性子他还是知道的,去吧,早就给他安排好了。
酒足饭饱后,薛重琅和凌蓁蓁说笑着走出雅间,凌蓁蓁说着:“待日后有时间了,我定然让你看看我唱的戏。”
薛重琅无意间看见一抹玄色衣角划过雕花门扇,她神情微怔,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