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二)
“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关晴走上前去。
“医生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接下来好好养伤就行了。”
“还有,我来把手机还给你。”关晴掏出手机放在旁边,“刚才你妈妈给你来了电话。”
易扬低低“嗯”了一声,没去管这通没有接到的电话。
医院陷入深夜的寂静,病房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嗡”声。病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安静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茶色眸光破碎流转,久久不语。
关晴捏了捏手指,半晌低声说:“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我有话给你说。”
“好。”关晴停住脚步站在一旁。
“我知道,你今晚上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对我说的,只是想气宋潇潇。”易扬眼神稍暗,眼皮垂下,一点苦涩笑意未达眼底。
“嗯。”关晴低低应了一声。
“我真后悔……”易扬抬起未输液的那只手搭在眼睛上,有晶莹的泪珠从手腕滑落,“这几天,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我那天不该轻易朝你告白。我看得出来,只从那天之后你就一直在躲着我。”
“在校门口、操场上、走廊里……你每次见了我转身就走,可是你知道我喜欢你,那你知道被喜欢的人躲着的感受吗?”
关晴的心脏缓慢地停滞一下,鼻尖忍不住发酸:“对不起。”
如果是因为她之前做的事让易扬误会,从而喜欢上自己,那么自己也应该道歉。毕竟写歌词是想挣钱,请他去游乐园是想设计拿到张佳的手机……初心确实不算单纯。
“你不用道歉。”易扬用手腕蹭了蹭眼睛,手拿下来露出泛红的眼底,“我只是想让时光倒流,让我们回到还是朋友的时候,可以吗?起码这样还能和你说说话,聊聊天。”
“是朋友啊。”关晴咧开嘴略带艰难地笑了起来,“我们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吗?”
易扬也红着眼笑了起来,问:“那作为朋友,你还会来看我吗?”
关晴点点头:“会来的。”
出了病房,窗外星光寥寥,点点银光暗淡。冷风呼过医院走廊,吹散了浓郁的消毒水味道。
关晴在医院大厅中找了个座位,靠着椅背合眼休息到天色亮起,装作无事回了家,略微洗漱就往床上倒去。
关秀兰奇怪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还困成这样子?”
关晴说:“露营哪里能睡好?还不如早点回来补个觉。”
“也是。”关秀兰点点头,帮女儿拉上窗帘带上房门,“那你今天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关秀兰术后修养的差不多了,现在也渐渐回到工厂继续上班,她收拾一下东西,起身去了厂里。
关晴一觉睡到了下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地去开了门。
孟树冬站在门外看见她这幅样子,惊讶地问:“怎么现在还在睡觉?”
“别提了。”关晴有气无力摆摆手,“昨晚上折腾了一夜,今早上才合眼。”
她带着孟树冬进了客厅,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将昨日露营发生的种种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
孟树冬听罢思索一会儿,缓缓说:“故意伤人是判多久来着?”
关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发小和自己脑回路惊人的一致:“具体因伤情来定吧,严重但不致死的话,好像是三年以上?”
孟树冬突然皱起眉:“易家不会和解吧?”
“应该……不会吧。”关情猜测道。
关晴的猜测不错。
没过几天,在城市的另一头,易民天听着秘书说徐敏行到公司来找他,冷笑一声:“说我不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用?”
徐敏行应该听到宝贝女儿被逮捕进公安局,一时间慌得上门求人。如果是她哥哥亲自上门,看到徐老爷子的面子上,他或许会见一见,但是徐敏行的话,她还不够这个格。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做事情都要掂量一下彼此的分量。徐、易两家老爷子是故交,徐家长子徐达望和自己有几分同窗情谊,二女儿徐敏行确实和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不,也不能说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毕竟她女儿骚扰了小扬很多年,现在甚至还升级成故意伤人。
“易总,刘律到了。”秘书提醒道。
“唔,让他进来吧。”易民天从收回繁复的思绪,留下一个坚定的信念。
告,肯定是要告的!
刘律带着丰厚扎实的资料上了门,将案件的进展简要汇报了一下,这起伤人事件过程清楚、证据详实,将凶手送进去不成问题。
只是要看看易民天和易扬的意思,是不是要彻底和徐敏行撕破脸……想到这里,刘律征询地看了看自家老板。
易民天没什么表情,云淡风轻地说:“直接起诉吧,要是连家人都保护不了,我要这么大的家产有什么用?”
虽然语气平平,但其中透露出来的含义还是让刘律悚然一惊,忙垂下眼睛:“好的易总,我这就下去办。”
送走了刘律,易民天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从昨天事发到今天,他连轴转了整整一天,期间还要画心思应付在国外考察的妻子,实在是费心费力。
眼看着公司的事情处理完,易民天交代一声便去了医院。进入住院楼到达病房门口,易民天突然听见病房里面有人说话。
易扬观察期结束之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是位于住院部顶楼的单人套房,并无室友的存在。
易民天疑惑地推开门,看见易扬病床旁边坐了一个十六七的女生,长直黑发,杏仁圆眼,看起来给人一种可亲的感觉。
“你是关晴?”易民天走进病房。
关晴站起身,礼貌道:“易叔叔好,我来给易扬送试卷和课程笔记。”
“谢谢你,关晴。不过……你的身体能坚持得了学习吗?”易民天狐疑地看了看床上的易扬。
他那一向不爱学习的儿子,此刻端端正正地靠坐在床上,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本书的翻看。闻言轻轻白了他一眼:“我再不抓紧学习,都快赶不上班上的进度了?”
十几年来,自从易扬开始上学,易民天从没听他说过这种话。此时乍一听见,十分违和,不由怀疑宋潇潇的刀子不是捅进了他的腹部,而是捅进了脑子。
关晴……这个名字在易民天嘴里无声一滚。要不是为了和这个女孩多相处一会,他以父亲的身份发誓易扬肯定不会再生病期间学习一个字。
易民天忍下来吐槽的欲望,推开门朝外走去:“那你们继续学习,我去找一趟医生。”
家长离开,易扬松了一口气,无意识将手上的课本翻过一页。
这是关晴拿了他的书,在上面给他做好了笔记送到了医院。书的前半本是龙飞凤舞的潦草大字,后面是娟秀小楷。
关晴问:“刚才那个力学的知识点,还有什么问题吗?”
“力学?”易扬眼神一飘忽,“没,没问题了。”
关晴摇摇头:“那就翻开下一页,讲加一个知识点。”
整整讲了一个半小时,关晴才将这两天学校上课的内容迅速地过了一遍,直到护士过来提醒病人需要休息才下课。
出病房前,易扬问:“下次来看我是什么时候啊?”
“过两天吧。”关晴将笔记本课本留下,文具收进包里,背好了书包。
“好,那你别忘了。”
“嗯。”
关晴出了门,发现易民天在外面的凳子上坐着休息,看见她出来,说:“谢谢你抽时间给小扬补课。”
“不客气,易扬也是为了救我才……这都是我应该的。”
“救你那才是他应该做的,毕竟这件事情也算是因他而起。”易民天看了看病房,眼神转厉,“你放心,我会让她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她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关晴还是瞬间明白了易民天嘴里的她是谁。她思绪翻涌,最后只说出来一句“谢谢”。
易民天摆摆手,将她送到了楼下,望着她的身影走出大门才转身回去了。
没过两天,关晴和徐清圆等人被公安局叫去做了笔录,详细地盘查了那天晚上的事发经过。
出来的时候,徐清圆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说:“听说易家咬着这件事情不放手,非要将宋潇潇告上法庭,徐敏行亲自去求易民叔叔都没用。”
关晴回忆着和易民天短短的两次见面,说:“我感觉他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易民天外表看起来斯文帅气,但是别人越觉得他彬彬有礼,恰巧说明他骨子里并不是这样的人,不然也不能一人将易氏集团打理得蒸蒸日上。
徐清圆接着道:“昨天徐敏行电话打到我家里,求我爸爸出面帮她求情,我爸实在没办法联络了一下易叔叔。”
“你爸说动他了?”关晴问。徐清圆的父亲也是一家之主,在圈内也是有几分面子。
徐清圆摇摇头:“没有,易叔叔反而给了我家一个项目,意思就是让我们不要插手。”
关晴点点头:“看来这次易家是铁了心要告她了。”
“宋潇潇这次应该跑不了。”徐清圆挥了挥拳头,“我们既然都来做笔录了,说明上庭的时间应该快了吧?”
关晴抬头望了望路边的榕树,落叶片片飞旋下来。她伸手接了一片,说:“庭审应该在冬天之前吧。”
今年的冬天来的很早,十一月底就急速降温,不到几天街上的人都换上了厚衣服。
庭审的时间定在月底,那天正好是雨水夹杂着冷风。
坐在被告席的宋潇潇面色苍白,一头及背卷发因缺少打理变得干枯毛躁,身上还穿着秋天的衣服,显得有些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