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皎土蝼 - 月暝晟
朱熠彤对着乌重说:
“你,就在这站着。”
颜觐听罢心想:
“难道他的意思是要防备我们偷袭?还真是忠心为主的人。”
然后听到朱熠彤朗声喝道:
“主公,人,末将给你带来了。”
“好得很!”这声音像炸雷,汹涌的威慑之力贯彻耳膜。
他一声作罢,室内两旁门窜出一票人马。个个罩袍束带,腰挎兵器。
霎时间,空气凝聚,气氛非常紧张。乌重向前抢一步,横拳在胸做防御状。脱口一句:
“小心!”
“哎!尔等精神过分紧张了。去,一旁站立!”红魔玺声音依然雄浑,并叫人看茶。随即又说道:
“忘萱王,这边请坐。来人,伺候着。”说是伺候着,但连端茶送水的侍人都是刀矛器械在身,没一个非战斗人员。
红魔玺从窗户边走过来,示意颜觐落座,然后自己坐下。
颜觐看着红魔玺——他没有眉毛,眼陷进脑袋里,加上秃顶和癞疮,使得整个头看上去像一颗卤破了几处壳的卤蛋,油叽麻糊的。如果他不笑,顶多只是模样怪异,如果笑……那就是面目可憎。
颧骨厚耸,他的笑容使他向后被拉起的面部肌肉刚好与两边鼻翼到嘴角切割成一个极为明显“八”字。牙粒又大得粗鲁,挤得嘴唇的皮都不够用,黄而厚的板牙就看得清清楚楚,让人觉得那得算是一种武器!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有塞牙的问题。
自从颜觐在一开始遇到朱熠彤,又随同朱熠彤到品红王中城红魔玺这里,整个过程对方都很无礼,但颜觐只得压住心中怒火。换作少年心气的岁月,要获得此刻的沉着恐怕只能给自己来一记虹赋教合三思方能做到,但如今的颜觐已非昔日可比。
颜觐调整了一下气息,倒是泰然自若的坦荡而坐,但此时乌重依然保持着防卫状态。红魔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摸着颏下那把红稠的虬髯径直对颜觐说:
“王子,想必,熠彤已经跟你说了。此来,是要和你谈一桩事。”红魔玺说话精简干练而缓慢重浊,不过总是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气。
“皓白凌太虚——冻天鸣穹——皎土蝼——慧黠——月。”红魔玺念了一遍月暝晟的武号,然后恶狠狠的说道:
“这武号……,果然真切!本来……只觉得武号只是在世间行走的一个片面概括,不以为它能有什么具体意义。但……本公,也就吃了这个亏。你看,本公的武号难道不是恰好与他相冲吗?”
颜觐带着不易察觉的鄙夷说道:
“红公的武号‘熠红耀寰宇——烁炼火真——烈朱厌——强屠——红’可比月暝晟的响亮啊”他也跟着呼红魔玺为‘公’,无奈形势比人强。这一点倒让乌重挺意外的。
红魔玺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看着颜觐,过了一会才说:“你那样以为?”
说完低头,即便没有眉毛也抬眉微微乜了颜觐一眼,随即落下眼球看着茶碗里的茶汤,舒展光秃秃的眉头,但闭口不言,一副“奈我不何”的神态继续装着“与我无关”的样子。
这一眼分明叫颜觐瞧得清楚,可眼下又能怎么办呢?
红魔玺喝茶的神形极其傲慢,一盏后又一盏,室内无人吭声。颜觐也任其表演。只是觉得红魔玺这样的人物,他竟然不用大碗喝酒而是小杯饮茶,感觉有点不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红魔玺在又饮完一盏后便缓缓放下茶杯。可他放下茶杯的动静很大,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动了肝火。不过就他嘴撇头歪眼斜视的样子上看,他根本没把谈话对象或者那番评价放在眼里。
也许他说话习惯就是如此,一边“嘬嘬”的啜着什么一边说话。而后他像吐着茶叶沫子一般啐出了下面这段话:
“人们都说本公是朱厌,只要一出现就会有战争。不过,王子,你该知道,本公‘烈朱厌’后面还有‘强屠’二字。是的,本公只杀强者。本公,也只尊重强者。”
颜觐忽然生起一股好奇,问:
“红公认为什么是强者呢?”
听颜觐这问话,红魔玺有短暂的迟疑,然后他背手在身后,昂首闭目似乎回忆起了自己年少方刚的岁月。短时间没做言语,少顷之后缓缓吐露:
“哈!……所谓强者,不在乎你有多少手下败将,不在乎你名耀四方,不在乎你是否身居高位,也无关你的兵将多寡。即便孑然一身、寸功未立,只要你在试图再次去突破、去超越自己,尝试挑战那些让自己起初觉得不可能的东西,那便是强者的姿态。
然而要成为真正的强者,除了这些,还要不断忍受精神上的摧残、意志上的消磨、希望的覆灭。最终……那个你渴望的结果出现了,还得不断否定。这便可算得上强者了吧。”
红魔玺最后的语气仍然是怀疑的,红魔玺看了一眼乌重,然后若有所思的又望了一眼颜觐。片刻后说:
“颜魂的存在,算是一种捷径吧。这是别人嫉妒的,但非虹赋武格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因使用虹赋而消耗世间情能时的痛苦。那种蹂躏非常人所能忍受……”红魔玺暗淡的说:“而且,你们可能不会懂……年纪越大,越摧残。一位年长者,他最为珍视的就是回忆。你们懂吗?”
又是一阵沉默,红魔玺转过身的动作似乎也表明了刚才那句,并不是个要答案的问句。少时,红魔玺仍然背对着他们道:
“王子,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你能打开如此多重的虹赋,可以想见你所受到过的摧折,但在那试炼的空间里,你又待了多长时间呢?你对你所开启的虹赋又有多少理解呢?”红魔玺转过身来:
“……不得不说,你的生父金花王乃至你的祖辈们个顶个的都是强者,但至于某些肥膏贵族嘛……”
听到这里,颜觐心中升起几股情绪,杂糅在一块,有恨、有惋惜、有哀思……颜觐看着红魔玺,他又徐徐说道:
“所以,说起来,本公这个所谓的‘强屠’根本就是些不懂强者为何物的人给我取的诨号而已。”接着红魔玺恨恨的说道:
“即便,世上大多数人都算不上强者。却也比月暝晟好得多!此人多狡智,且毒辣,口蜜腹剑的歹毒之人。但,不得不说,此人在疆场上也不是可轻驭之辈啊。”
听红魔玺的语气,定是吃了大亏,于是颜觐开口道:
“红公对于强者的言论,小王很有收获。小王向来赞服红公领兵打仗的本事,这……小王是有深刻认知的啊。”他暗指多年前金花王与红魔玺的多次交手。
“虽然,小王不知道红公与月暝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小王敢肯定,你们必定将有一战!”
“喔?何以见得?”红魔玺咧着嘴饶有兴趣的笑着说。
颜觐则分析道:
“得出这个结论不难,首先,红公派遣朱将军的兵马刻意对本王留手。第二,红公近卫的反应。从你们兵士的神情和个个都兵刃在手的状态看,想必是大战将至的样子吧。第三,本王能现身在此,其实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红魔玺闻言面露极度阴险的表情,甚至于他因为知道自己这个表情可能会惹人猜忌,而背过身去了。然后过了一会儿,红魔玺调整一下状态说道:
“王子这些年真是成长不少啊。如我所说,虽然‘强屠’这名号略有偏颇,但仅从字上来说,确实如是。老夫只杀强者。你,不在老夫屠戮的名单里。”说这话时红魔玺只是瞟了一眼乌重,“叫王子你来,只是因为老夫想助你一臂之力而已。”
颜觐脸上一股讥笑:
“红公,为何要避利害而言其它,小王想……没有这么简单吧,嗯?既然红公不愿意说,那小王来替红公说,如若讲得不对,红公可以驳斥。”颜觐一边说一边站立起身,说道:
“有个问题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小王既然出山,的目自然是为了匡复虹颜晶。红公说小王没在你击杀对象的名单里,”颜觐正了正衣襟,背手,拔了一下胸膛道,“可你红魔玺却一定在本王击杀的名单里!”说着他岿然不动的盯着红魔玺。
而红魔玺的反应有点出乎颜觐意料,见红魔玺却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不发声,而一旁的朱熠彤却眼睛冒火光地怒视着自己,颜觐并没有理会朱熠彤。又继续道:
“红公其实有很多机会杀掉本王,比如没来这里之前,或者……现在……”颜觐又用眼神挑拨红魔玺,他依然不为所动。
“……好,不说这些。本王想丹惢和炎惢才是红公请本王来的根结所在吧?再加上红公对月白的态度,红公现在必然是如坐针毡,前狼后虎,应接不暇。
‘月白’想必是算计了红公,至于本王为什么说‘月白’是暗算,推测也非常简单。那便是因为,你‘品红’纠集‘月白’反谋虹颜晶!假若你们功成,而现实是帝位却只有一个。这就是为什么你们的合作永远不可能长久的原因。
据本王所知,‘月白’并没有像红公这样多的强力部下,特别是像红公手下那位已然达到化中境界的人!不过他们众的领地与兵力却是红公望尘莫及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内部忧患。任凭红公部下将领再如何能独当一面,那也只能称雄一隅而已。”
红魔玺终于开口,道:
“小王子,你说错了一点,不是本公纠集‘月白’而是‘月白’游说本公,这点你必须搞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本公才会落到如你所说的腹背受敌的境遇。”
颜觐心里一惊,红魔玺此番回答就是认可了他所说的,然而却对于这个措辞如此计较,其中必定有深由。
于是说:
“是何道理?”
红魔玺坦然说道:
“不妨告诉王子,你口中那个达到化中境界的,便是‘月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