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再见了我最爱的人
“弥漫的烟雾中我看到你那张忧郁的脸
你说出什么样的理由啊 你与我告别
是朋友啊 是恋人啊 还是心底最爱的人
你送开手后 转过身去让我忘了你
带着青春的迷茫与冲动让我拥抱你
寂静的夜里我们跳舞吧 忘掉你所有伤悲
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
啊你是我最爱的人
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爱情它有一天会老去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 最爱的人啊
……”
这是水木年华的《再见了最爱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起了这首歌，然后我就坐在树下轻声的哼唱。
教会唱圣歌的声音又在我耳边萦绕了很久。
我的眼泪打湿了好多张纸巾。
教会的聚会结束了，他们分散到了四面八方。
我还坐在原来的地方。
等到声音消失殆尽，我才站起身来，朝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绵羊姑娘的脚步夹杂着犹豫不决，她孤零零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修长。
我本来很轻松地就能追上她。
可是我最后一刻犹豫了。
我默默地走在她身后大概五十米的地方。
绵羊姑娘似乎还在哼唱着圣歌，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切。
我打定主意，如果她始终没有回头就走进宿舍楼，我将直接转身，就当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绵羊姑娘已经走进了大院，眼看就要跨进宿舍楼了。
她忽然猛地转身，就看到了我。
绵羊姑娘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喜色，朝着我跑了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只是跟在你后面默默地看一看你，难道不可以吗？”
绵羊姑娘没有注意到我的苦笑，她拉着我的手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把东西放下。”
我的内心在剧烈的纠结与挣扎中，要不要跟绵羊姑娘讨论一下。
没等做出选择，绵羊姑娘就已经下楼了。
她换了一身漂亮衣服，我知道她每次去教会都会穿朴素的衣服。
“漂亮吗？”绵羊姑娘问，“我姑姑给我买的，还没有穿过。”
我点了点头，说：“很漂亮，你始终都那么漂亮。”
绵羊姑娘笑着说：“你总是这么夸我。我们去哪里玩？”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打算吗？”
绵羊姑娘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应该先吃饭。已经快要中午了，早饭都没怎么吃。”
我问她：“你想吃什么？”
绵羊姑娘说：“随便吃点就行。”
我说：“去吃麦当劳吧，第一次约会之后再也没吃过。”
绵羊姑娘开心地鼓起掌来，说：“好啊。”
今天是周末，麦当劳没有当年那么多人。我和绵羊姑娘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看着窗外，感慨着说：“当年需要这个位置的时候，抢不到这里；现在不需要了，我们反而坐在这里了。”
绵羊姑娘也感慨着说：“时间过得好快啊，一晃三年多了。”
我看着绵羊姑娘吃着炸鸡和水果派，嘴里填得满满当当，正皱着眉头“刻苦”的咀嚼。
绵羊姑娘意识到了我的目光，想说话，却被堵住了嘴巴，努力很久终于咽下去以后，说：“你怎么不吃，光看着我。”
我笑着说：“请你吃饭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绵羊姑娘问：“为什么？”
我回答她说：“假如你是一名厨师，你希望你的顾客享受你的作品时，是优雅的品尝一点，还是毫不顾形象的大口去吃呢？我想大部分人会选择后者吧。”
绵羊姑娘点了点头。
我继续吃着不沾番茄酱的薯条，绵羊姑娘继续大快朵颐。
吃过饭，我提议去东校区转一转，因为那里有很多我们的回忆，是我们当年留下快乐的地方。
走到校门前的十字路口，我指着路口对过的那家小小的花店，说：“你看看，那家花店还开着，不知道那个胖胖的老板娘还在不在里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绵羊姑娘说：“不去，都羞死了。”
进了校门，我们围着学校里瞎转。我指着通往宿舍的路口，说：“我们原来就是在这里被校领导抓住的，给了一个全校出名的机会。”
绵羊姑娘说：“你快别说了，丢死人了。”
我们转到教学楼里，走过当年通报的显示屏，上面已经换成了别人的名字。
我们上楼，走进了当年的高数教室。
今天教室里没有人。
我指着教室里的一排桌子说：“你看，我们当年就坐在这里。”
绵羊姑娘说：“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回答说：“从你走了以后，我几乎每次上课都坐在你曾经坐过的位置。”
我们回到当年的位置坐下。
我问她：“你今天还开心吗？”
绵羊姑娘说：“还好，怎么了？”
我看着桌面说：“我今天干了一件不太道德的事情。”
绵羊姑娘好奇地问：“什么事情？”
我仍然看着桌面，说：“我偷听了你们教会的在学校的聚会。”
绵羊姑娘笑了，说：“没关系，我们那个不怕偷听。”
我看向绵羊姑娘：“我本来不知道你们在那里聚会，本想绕道，可是我却听到了你的声音。”
绵羊姑娘脸一红，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我回到说：“你所有祈祷的话我都听到了。”
绵羊姑娘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并不怕你听到，没对你说是因为这只会让你心烦。”
我拉着她手，说：“我不心烦，我心疼。”
绵羊姑娘说：“那不一样吗？”
我摇了摇头，说：“当然不一样。心烦，烦的是我自己；心疼，疼的是我的爱人，也就是你。”
绵羊姑娘诧异地看着我。
我接着说：“我以前只知道，我们目前的关系会给你造成困扰，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的关系，会变成你所有痛苦的唯一来源。”
绵羊姑娘皱着眉头低声说：“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
她连说三个“只是”，可是“只是”后面的话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我继续说：“自打我我和你开始在一起，我们一直秉承着尽量带给对方快乐的念头，始终用纯净的心去扶持去照应对方，以此达到相互交换的快乐。”
绵羊姑娘点了点头。
“我坐在一棵大树后面，听着你的声嘶力竭，我跟着心如刀割。我不停地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好，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绵羊姑娘拉住我，说：“你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太好了，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太自私了……”
我想多说一说心里话，可是她却堵住了我的嘴，怎么都不肯让我说。
我们拥吻的时候，被几个经过教室门口的低年级同学看到，他们在教室门上的窗口处探头探脑。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的内心会很痛苦，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你回宿舍的时候，我跟在你身后想了一路……”
绵羊姑娘说：“你不用做什么，你已经做得很好、非常好了，你值得拥有的更多，只是我给不了你。”
我没有接她的话茬，继续说：“我只能做到尽量少纠缠你，尽量少干涉你，尽量少去找你……”
绵羊姑娘一愣，两滴眼泪从脸上滑落，问：“你！难道要跟我分手？”
我摇了摇头，用大拇指从她的拭去眼泪，说：“怎么可能？我们不是说好了毕业再说？”
绵羊姑娘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本来好希望你突然有一天要跟我分手，可是我刚刚猜到你好像要跟我分手，就害怕得不行，还好你没有说。”
我轻轻拂过她的头发，亲吻了她的额头，说：“我只想让你过得开心。如果不是你那么深的负罪感，我恨不得天天日日夜夜都跟你在一起。”
绵羊姑娘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撒谎了。
在绵羊姑娘开始流泪，并说出来：“你！难道要跟我分手？”之前，我其实是有在犹豫要不要提出来，我也害怕，害怕她会一口同意。她说害怕分手，我反而开心得不得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毕业季。
我和绵羊姑娘彼此确信不可能走上对方了路。
她不会放弃信仰，我也没办法相信上帝的存在。
多少男男女女在毕业这一刻选择了分手。
我问绵羊姑娘：“分开了，我们还是朋友吗？”
绵羊姑娘说：“不行。”
我问：“为什么？”
绵羊姑娘说：“你觉得那样的话，我们还算是分开吗？”
我说：“要不我们不要分开了吧！”
绵羊姑娘抱住我说：“我也不想啊，可是确实不合适啊……”
我叹了一口气。
绵羊姑娘问我：“你会记得我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会。”
绵羊姑娘又问：“会记多久？”
我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也许有一天，我病入膏肓，生命到了最后时分，我仍然会记得你。”
绵羊姑娘笑了，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我伸手去擦拭，说：“不能流泪，我们说好了今天都不流泪的。”
绵羊姑娘伸手抚摸我的脸庞，然后把指尖举到我的眼前，她的指尖晶莹剔透，原来我的脸上也有泪珠。
我们都食言了。
我说：“你把我的联系方式删掉吧。”
绵羊姑娘说：“等我到家再说吧。”
我说：“那我也等你到家再删。”
绵羊姑娘说：“你随便。”
我说：“那我就不删了。”
绵羊姑娘说：“你不删，等以后你有了女朋友，她会生气。”
我说：“我以后不会有女朋友了。”
绵羊姑娘笑着摸了摸我的脸，没有说话。
绵羊姑娘走了。
她的大巴车在我面前开走了。
好几年了，都是她看着我上了大巴才回家。
我第一次目送她远去。
没想到，第一次，大概就是永别了。
我的眼泪肆意地流淌，流进了嘴巴，流进了耳朵，流到了下巴上。
我只擦干了眼睛上的眼泪，只因它迷离了我的双眼，看不到她离去的方向。
我在那棵柱子后站了很久，以前站在这棵柱子后面，会有人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那个人就是绵羊姑娘。
绵羊姑娘真的走了。
手机响了。
是她打来了。
她问我：“你在哭吗？”
我回答说：“没有。”
她说：“你说谎。”
我回答说：“我没有说谎。”
她说：“我听到了你哽咽的声音。”
我回答说：“我没有哭，我只是在流泪。”
她说：“我求求你，你不要这样。”
我说：“我求求你，能不能从大巴车上下来！”
她说：“你不要胡闹了。”
我说：“能不能让我再胡闹一次。”
她犹豫了一下，说：“大巴车马上经过市政府了。”
我说：“你在那里下车，我去接你。”
她叹了一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
半个小时后，我和她在市政府前的广场上。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绵羊姑娘低着头，小声地说：“我也只能再让你胡闹这一次了。”
我看着绵羊姑娘，说：“我再也遇不到你这么好的姑娘了。”
她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宠溺，说：“上帝会给我们最好的安排，你放心吧，我会为你祈祷，祈祷你遇到比我好十倍的姑娘。”
我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说：“我不知道未来的生活是怎样的，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无论在何时，你都一定要比我幸福！”
我亲吻了她。
她也亲吻了我。
绵羊姑娘走了，她坐下一班大巴车回家了。
她说的对，她也只能再让我胡闹这一次了。
她再也没有下车。
我也没有打车去追她。
她只能再让我胡闹这一次了。
我一个人坐在市政府广场前的雕塑下。
许多年以后，我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走着走着，我抬头看向天空。
下雪了 。
雪花很大，飘落在地面上，转瞬间，到处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走在雪地里，印上自己的脚印，我忽然感觉自己好似置身于一群小绵羊中。
然后我就想到了绵羊姑娘。
“她们说我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所以都叫我小绵羊。”绵羊姑娘这样介绍自己。
从那以后，我就称呼她为绵羊姑娘。
我想起了一首罗大佑的歌。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
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