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都市小说 > 绵羊姑娘 > 第4章 光棍节

第4章 光棍节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当我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在这半个小时里,我刷了牙,洗了脸,洗了脚,却唯独没看手机。

    消息是绵羊姑娘在球球上发过来的。

    我连着给她回了几条。

    “还在吗?刚刚洗漱去了,没看手机。”

    “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我从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感觉今天的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

    ……

    她没有回应。

    我只能继续等待。

    等待的滋味很不好受,难怪她说最怕等人了。

    我忍不住又发了一次:“还在吗?”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我打算在第二十分钟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她在第十九分钟的时候上线了,给我回了一句:“我在。”

    她没有回应我前面的消息,却问了一句:“你现在能看到夜空吗?”

    我正躺在床上,而我的床在一进门的地方。

    换句话说,离窗最远。

    自然是看不到夜空的。

    不过山人自有妙计,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前。

    今晚倒是晴朗,繁星点点。只可惜现在是月初,弯弯的月牙不是那么明亮,不能照亮整个夜空。夜空看起来还是深邃了一些,点缀着月牙洒下的金光和繁星点点的银光,远远看去,仿若是走了金丝与银线的大被一样。

    想起来两句很冷门的诗,好像是朱元璋写的:“天为幕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

    大抵描绘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现在看到了。”我回答。

    “我现在正坐在床边,看着夜空。”她说。

    我想象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双手抱膝坐在床尾,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空出神。

    夜空纵然美妙,却又哪里比得上这一幅活生生的美人图。

    “嗯,很好。”我附和着。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夜晚了。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看看无边的夜空,那么静,那么美。只有这种时候,才觉得最安心。总是不想睡,不舍得睡。”

    “我理解。高中住校的那会儿,有时候想家了,坐在窗前看一会儿,心情会好很多。也许你想家了吧。”

    望月思乡,这是千古不变的传统了。

    “不可能。不想回家,回家总是挨骂。”

    这个回答倒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好奇地问:“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以前坐在窗前看夜空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冲进来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话说的可难听了,都把我气哭了。”

    不知道她是用怎样的心情回忆这段伤心的往事,我看到这一段话的时候只觉得心口一疼,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总该有个理由吧。”

    “耽误时间呗。回家就抓紧吃饭,吃完饭抓紧学习,学完习抓紧睡觉。我走路快就是这么逼出来的。”

    我想宽慰她一句,比如“可能是你妈妈太着急你的学习了。”

    可是这个话说不出口,这样的宽慰大概只会在她的伤心处增加一些气恼吧。

    我只好说:“住宿的时候,羡慕你们走读生,却想不到走读生还会有这样的烦恼,同情你。”

    “唉,你不知道当时我多么想在学校住宿,多盼望能离她远一点儿。所以高考以后,我坚决没有按照爸妈的想法,报了这里而不是本市的大学。这是我第一次忤逆他们,但你知道我一个人带着行李来报到的时候,是多么得开心!”

    “说实话,我很心痛,尽管我其实很难理解你跟爸妈的关系。我高中时候都是天天盼着回家的,放大周末的时候,提前一天晚上就已经想家想得睡不着觉了。”

    “那你跟你爸妈的关系一定非常好了?”

    “还好吧,至少我上了高中以后就几乎没挨过骂了。”

    “能不能给我举个例子讲讲?”

    “一时想不起很好的例子,不过既然说到了夜空,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小时候家里有一张折叠床,每当夏天到了,我们就会在太阳落山以后把它搬出去,我躺在上面,爸爸妈妈坐在两边,大家一起闲聊啊,找北极星啊、北斗七星啊……”我努力地找回小时候的记忆。

    “我好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了。我如果也有这样的爸妈该多好!”她感慨着。

    我打了一句:“我也想分给你,只可惜做不到。”刚准备发送,忽然想到,这明明就是可以做到了呀!

    于是我整句删掉,又重新发送了一条:“没关系,我乐意分你一半。”

    她马上问:“怎么分?”

    我想说:只要你嫁到我们家,不就分给你了吗?

    转念想想,似乎太唐突了。

    于是我说:“假如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我爸妈不就是你爸妈了。”

    她沉默了许久。

    我想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尽管我已经换成了相对含蓄的说法。

    我赶紧道歉:“你生气了吗?抱歉,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如果让你不开心了,我收回我的话。”

    她终于回信了:“我没有生气,只是刚刚在想,你爸妈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倒是把我难住了。我天天跟爸妈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跟别人的爸妈有什么区别。我一直认为大家应该都差不多吧,毕竟天底下的父母,谁会不爱自己的儿女呢?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见见,我相信他们肯定会喜欢你。”

    她没有接我的话,反而问了一句:“还记得你提到的那个一聊高中就做噩梦的女生吗?”

    我说记得。

    “其实我也会那样,睡觉前我都不敢去想妈妈,我怕她会在梦里骂我。”

    我很难想象,一个人这样严重的心理阴影,竟然会来自自己的妈妈,不是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吗?

    我想帮她走出来,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想起了阿志,此刻他正穿着一条短裤从我的身边经过。

    阿志是不常有烦恼的,即便是失恋这样的大事也不能打击到他。

    他有一个一般人不具备能力——忘却。

    这才使得他这么多年来叱咤情场,从来只有快活没有悲伤。

    如果不能放下,忘却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

    “我有一个建议,你可以试试。”我说。

    “说来听听。”她说。

    “我知道你心里有伤,这种伤很难愈合。我也知道你放不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远离家乡来到这里的意义呢?”

    “嗯,你接着说。”

    “你想一想,你无非就是想要逃离嘛。可是现在,你的人已经逃离了,你的心却还在家里。”

    “嗯,说下去。”

    “我的建议是:既然放不下,那就先忘掉;既然想了不开心,那就先不想,先想点儿开心的。”

    “可是我有的时候忍不住想呢?”

    “那你就想的时候告诉我,我陪你聊。”

    “可我放假的时候呢?”

    这倒是个难办的问题,但是这种问题男生往往会有更好的办法:“那还远着呢,至少在那之前还是快乐的,等到了那时候,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手机又沉寂了好久,她大概是在思考吧。

    她终于回消息了:“好吧,我按你说的做。”

    “可惜啊,今晚的月亮还不够圆,不够明亮,否则夜空会更美。”

    “别想那些,既然想了不开心,那就先不想,先想点儿开心的,比如星星也很漂亮啊。”

    嘿,看起来她已经完全掌握了我的建议。

    从这天起,我们开始了每天夜谈的日子。

    几天以后我才知道,她一直是习惯晚睡的。

    而我却是沾枕头就着,因而我常常在夜谈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

    我向她说:“对不起。”

    她却说:“每次聊完,都会感觉你内心很安定。我等了一会儿你没回,就知道你已经睡着了,我也就安心地睡了,这段时间的睡眠反而变好了。”

    这更让我羞愧地无地自容。

    为了避免自己总是处于羞愧的境地,我选择在每天下午不重要的课上补觉,硬生生地把我的作息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个半小时。

    阿志说,这是在享受甜蜜的疲劳。

    他做的事虽然常常不靠谱,说的话反而往往很有道理。

    我想,大概这就是已经恋爱了的感觉吧。

    绵羊姑娘似乎并不认同这一点。

    十一月十日这天晚上,也就是那个盛大节日的前一天。

    那时候的十一月十一日还不叫“双十一”,它有自己独有的名字——“光棍节”。

    我一直认为这是男生的节日。三五个狐朋狗友,找个街边的大排档,来几个小菜,喝几瓶啤酒,就算得上是对这个节日最大的敬意了。

    这时候,绵羊姑娘打来电话,语调中难掩兴奋:“明天就是光棍节了,咱们怎么过?”

    光棍节?咱们?

    这两个词放在一个句子里,本身就不是合适的搭配。

    我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咱们难道还需要过光棍节吗?”

    我的意思是,既然都说了是“咱们”了,那“咱们”就都不是“光棍”了吧;既然不是“光棍”,那就不需要过光棍节了吧。

    她似乎有些失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全无刚才的劲头了:“哦,你不想过的话就算了吧。”

    “别算了呀,我刚刚逗你玩儿的。”

    我认为自己很多时候是木讷了一些,还不至于到傻的地步。

    绵羊姑娘这么主动地“暗示”,我如果还看不出来,就不仅仅是傻,还是傻的冒泡了。

    “我以为你真不想过呢。”她的语调又欢快起来,“漂移”一样的情绪转换让我想笑又不敢笑。

    “我怎么可能不想,我还担心你会不想呢?”我接着逗她。

    “我想啊,我们宿舍里还在讨论着呢。”电话的另一边确实隐约听到好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猜她主动找我商量,至少应该已经有了打算了,所以我也不再拐弯抹角了,干脆直接问她:“好了,不玩笑了。来吧,说说你的打算?”

    她却一愣,问:“什么打算?”

    我说:“当然是你的打算啦,你刚刚那么兴奋,难道不是已经有了想法了?”

    她尴尬的笑了一声:“没有啊,真的没有。”

    她怕我不信,还专门又强调了一句:“真的没有!”

    “没有想法?那你这兴奋劲儿是为了什么呢?”我着实哭笑不得。

    “我也不知道,可就是觉得开心。”她说的理直气壮,好像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好好好,开心就好,开心就好。”我只好随便地打个哈哈。

    “那我们明天干什么呢?”她倒也干脆,把问题原封不动地给我丢了回来。

    “嗯,这么嘛,我倒是有些想法,不过不太成熟。”

    每个人对于成熟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如果说种子还没有种下去的时候,也可以划分到没有成熟的阶段,我这句话应该就不算是撒谎。

    “你快说说。”她忙着兴奋呢,只是催促,全然不给我留圆谎的机会。

    好在我这人虽然算不上聪明,记忆力倒还可以。眼睛围着宿舍转了一圈,我就想起来下午的时候,阿志站在椅子上给我们展示他和女朋友去玩跳舞机的情形。

    “我们去玩跳舞机怎么样?”这或许未必是一个好的提议,但是老师教育过我们,一道题不会做,蒙上也比空着强。

    “跳舞机?你玩过吗?好玩吗?”她给我一个疑问三连。

    “我也没玩过,但是下午的时候阿志站在椅子上给我们展示,看着倒也有趣。”这倒是完完全全的真话了。

    有人说最高端的谎言就是真假参半,不知道我今天晚上算不算是。

    “好吧,那就试试吧。”她答应了。

    我们依然约定在“大牛”前汇合,先去吃饭,最后去玩跳舞机。

    中百是一座商厦,一层超市,二层商店,三层美食街,四层游戏厅。

    它算得上是学校周边较为高档的“消费场所”了。

    在三层美食街吃过饭,我们就上了四层。

    跳舞机在游戏厅的最深处。

    我一直不明白游戏厅这类的地方,为什么总喜欢把音响弄得震耳欲聋,这里的消费者明明大多是年轻人,众所周知,年轻人大多不耳背。我强烈建议,应该把这些音响设备捐给养老院,那里有许多耳背的人,也许更需要这样的设备。

    我简单地了解了一下跳舞机的玩法,原来这东西也没什么新奇的,跟“劲舞团”差不多,区别无非是劲舞团是用手指玩,这个机子需要手脚并用。

    这有什么嘛,我玩劲舞团的手法也算是能拿得上来台面了。

    于是我自告奋勇地上去尝试,特地选了一首熟悉的曲子。

    音乐响起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为什么音响的声音需要那么大,原来是为了掩盖我的尴尬。这手脚好似不是自己的那样不听使唤了,想着它往闪光的地方去,它却犹豫了起来,甚至有时候左脚要踩的地方,右脚偏要去凑凑热闹,于是险些把自己绊倒。

    正当我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身后绵羊姑娘的笑声穿透了劲爆的音乐,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才想到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玩,身后还有一位重要的观众。

    我赶紧从跳舞机上下来,转身看到她正捂着肚子笑,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拘谨。她笑了一会儿,看见我正盯着她,又赶紧把手从肚子上举到嘴巴上,眯着眼又笑。

    “好了,差不多了吧,”我佯装生气的样子,“我承认我很出丑也就试了。”

    她终于不小了,却还是捂着嘴:“抱歉,我不是故意笑话你,只是因为想到了动物园手舞足蹈的大猩猩。”没等说完,她又笑了起来。

    “大猩猩?”虽然有点儿伤人,但确实还挺像的。

    “轮到你了。”我催促着她,倒是想看看她究竟能跳成什么样。

    “不行不行,我没玩过,跳不好的。”她一直摆手拒绝。

    “没关系的,玩的开心就行,无论你跳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笑话你。”我这样向她保证,还在心里暗暗地接了一句:“除非忍不住!”

    她还在犹豫着,被我连推带搡地哄上了台。

    她挑了很久才终于选好音乐。音乐响起,我感觉曲子有点儿耳熟,却说不上来什么时候听过。

    绵羊姑娘舞动起来。

    她的动作让我这个等着看笑话的观众出乎意料。

    虽然稍稍有些生涩,却也有了舞动的意境。纵不能说婀娜多姿,也算是生姿摇曳了。

    一曲终了,她立刻从跳舞机上跳了下来。

    我忍不住鼓掌:“没想到啊,第一次玩就这么厉害,天赋异禀啊。”

    她摇摇头,眯着眼睛微笑,神秘地说:“这不是天赋,这是勤奋!”

    “勤奋?为什么是勤奋?”我不理解。

    “还记得之前我去校本部吧,那就是准备我们学院晚会的。”

    “所以你表演的节目——”

    “对啊,就是这个舞蹈。”她忽然非常开心,像是诡计得逞的那种开心。

    好嘛,难怪差距这么大呢?合着我这边在裸考,她那边干脆开卷了。

    我怂恿她再跳一个,她坚定的拒绝了:“我只会这一个,再跳就真的不会了。”

    “那怕什么,说不定你的天赋能够战胜一切呢。”我抱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说。

    “不了,我觉得不太好玩,”不知道她是不是看透了的想法,“出去走走吧,我想跟你聊天。”

    于是,我们走上了楼顶。楼顶是一片停车场,车不多,也没什么人。

    我们默默地沿着护栏边走着,护栏破旧不堪,上面都是岁月的痕迹。

    “你是不是又在想话题了?”她打破了沉默。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便认为我默认了,接着说:“我已经帮你想好了,省的你费脑子了。”

    “是吗,”我说,“那我还真是要感谢你的贴心了。”

    她停下了脚步,扶着护栏:“讲讲你的高中生活吧,我想听。”

    高中?高中有什么可讲的?

    她感兴趣的分明是我那段“凄惨”的经历。

    “那就先讲个‘一只袜子的故事’吧。”

    “你讲吧,我听着。”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对面宿舍,故事的主人公叫做阿成。我们学校关于宿舍的规定详细到了方方面面,一部分规定其实还算合理,比如说熄灯后不能走动不能说话,毕竟是为了大家休息,可以理解。另外一些就有些奇葩了,比如床上不能放枕头、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晾衣绳上不能有衣服。这个故事就是关于晾衣绳的。”

    她点了点头,表示正在认真听着。

    “那天早晨,阿成睡过了,着急忙慌的起床穿衣,迷迷糊糊收了晾在晾衣绳上的袜子,匆匆忙忙地就赶到了教室。刚坐下一小会儿,他突然跟舍友说:‘坏了,我的袜子好像没收。’舍友说:‘不对吧,我出来时候好像看见你正在收。’他又说:‘那可能就是收了一只,我离开宿舍的时候恍惚间看到好像那里还挂着东西。’舍友说:‘那怎么办?要不回去收?’阿成说:‘来不及了吧,迟到同样会被值班老师抓的。’舍友说:‘要不就赌一把,万一值班老师没去转呢?’没等阿成做好决定,值班老师的身影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们俩赶紧低下头假装早读的样子。实在没办法,就只好赌一把了。”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我继续讲下去。

    “可惜他赌输了。大课间的时候,阿成看到他们宿舍的牌号赫然出现在扣分榜上,理由是:晾衣绳上挂着一只袜子。阿成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教室,当他注意到下一节刚好是班主任的课,就更加坐立不安了。班主任一走进教室,就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扔,‘啪’的一声,吓得他一哆嗦。‘今天谁又扣分了,主动站起来吧。’阿成就战战兢兢站了起来。然后班主任就开始骂:‘就因为你这一只袜子,把咱班的荣誉都晾没了!你忘了收了,别人怎么没忘!你一个人耽误全班多少时间!你就是咱班的罪人!……’班主任骂完了,让他坐下,然后翻开书准讲课,这时候下课铃也响起来了。”

    “啊?就因为这么小一件事骂了一整节课?”她惊讶地问。

    “这还没完呢。当时班里有个规定,扣分是要写检讨的。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检讨的字数。按照规定,扣几分就写几千字的检讨。那天他扣了两分,本该写两千字的检讨。可是还有一个规定,星期几扣的分,就要在这个字数上再乘以几。那天偏偏是星期五,整整一万字啊!这还没完,因为班主任是英语老师,所以检讨书写完以后,还要全文翻译成英文。”

    “天呐,”绵羊姑娘忍不住喊了一句:“那不就成了两万字了,都赶上毕业论文了。他可怎么办啊?”

    “对啊,单靠个人的能力确实很难完成,好在他有我们这群好兄弟们。班里几乎所有的男生以及部分女生,参与了这篇检讨书的创作,然后他再誊抄一遍。足足忙活了三天,他才赶在周一的班会前交了上去。班会的时候,班主任先是让他站在讲台上把检讨书朗读了一遍,然后因为吐字不清,又罚他背诵了一遍。”

    “天呐,真不敢想象他是怎么过来的。这可把他折腾的够呛。”她感慨着。

    “按理说到这就应该完全解脱了吧,还是低估了。接下来几乎每次有扣分的,班主任就会把‘一只袜子的故事’拎出来絮叨一遍。临近期末的时候,还会让这个学期所有扣过分的同学站起来,聆听一场狂风骤雨的班会教育。”

    故事讲完了,绵羊姑娘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似乎完全沉浸在里面了。

    我不想打扰她的情绪,因此没有惊醒她,而是自顾自地讲下一个故事。

    “十分的故事。这个名字的意义并不是说这个故事讲的很好,可以打十分,而是整整扣了十分。你想想,阿成扣了两分都气的班主任骂了整整一节课,这可是十分啊,班主任还不得气的吐血。”

    绵羊姑娘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呢?只能说她们倒霉吧。这件事发生在女生宿舍,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晚上睡觉前大家一起闲聊了一会儿,就算被值班老师抓住,顶多扣两分也就是了。倒霉就倒霉在,她们不知道,那天副校长带着学校领导集中检查。她们不知道聊什么话题聊的那么兴奋,竟然没有听到那么一大堆人的脚步声。几乎所有的宿舍都鸦雀无声,唯独她们,连楼道都回荡着她们放肆的笑声。据说当时几个学校领导脸都绿了,副校长亲自大笔一挥,一下子扣了她们十分。”

    “天呐!”绵羊姑娘似乎除了这句话再不会别的感叹词了,“那可怎么办。”

    “扣分榜公布出来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一下子扣十分,连我们班主任也是第一次遇到。班主任拍着讲桌,第一次对女生爆粗口:‘你们这群狗日的,把我的班主任费都扣没了,你们都高兴了吧!’然后他又把我们无辜的班长叫了起来,捶了他两拳,说‘你们都是女生,我不揍你们。我让你们看着,我揍班长是因为他没把班级带好,是你们害得他挨揍!’有个女生当时就站在那里哭了。班主任接着说:‘那些知道哭的,好歹还还有点儿良心,剩下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又有女生哭了起来。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很多女生红着眼睛围着班长,班长无所谓地拍拍胸脯,‘没事儿,不疼!’女生们……”

    正讲到最热闹的地方,一阵抽泣声打断了我。

    我转过头,看到了泪珠在她的脸上滑落。我默默地给她递上了一张纸巾,纸巾擦干了眼泪,却盖不住哭声。

    我叹了一口气,说:“都过去了。现在大家都过得很好了,不用为我们伤感了。”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明白她什么意思,只好等着。等到她用完第二张纸巾,终于开口了:“我伤感不只是因为你们,也因为我自己。”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我那时候也经常挨骂,骂我的人却不是班主任,而是我妈妈。她不光骂我,也骂爸爸、姐姐。可是高中的时候,姐姐上大学去了,爸爸天天早起晚归,只有我挨骂最多。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要骂人,不干活她骂我什么都指望不上,干活了她骂我什么都干不好;跟她说的学校的事儿,她骂我管好学习就行;不跟她说了,她又骂我翅膀硬了……”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也就更多了。最开始是一颗颗的珠子,后来就变成了线。

    我顿时慌了,就连跟女孩子聊天,我都是最近才学会的,这样的场景,没人教过我呀!

    我看电视上,都是女孩子哭了,男孩子把她搂在怀里,然后抚着她的头发,立刻就好了。我也想那样,可是手伸出去一半,却犹豫了起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她会不会觉得我趁机占便宜?万一她那样想了,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甩给我一巴掌?

    我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扶着栏杆故意不去看她,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自己流畅地交流而不会卡壳:“我很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你这一哭,我心里比那时候站在讲台上挨训还要难受。我想让你好受些,可是又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做。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我正搜肠刮肚地想一个合适的笑话,却听到她“噗嗤”一声笑了。我转头看她,她却用手来挡我的眼睛:“你别看,肯定很丑。”

    我只好又扶着栏杆看向远方,嘴里却说着:“你笑了就好,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你一哭,我就慌了。”

    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哭又不是因为你。”

    我说:“当然有关系了,我要不讲那些无聊的故事,你也不会哭啊。”

    她说:“你的故事讲得很好,我其实很喜欢。”

    我叹了一口说:“这样的故事以后还是少讲吧。现在好了,你不哭了,我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想笑话了。”

    她却耍起了无赖:“那不行,你还得讲。”

    我说:“笑话一时之间没想起来,猜个迷好不好?”

    她想了想,说:“也行。”

    我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小猪的屁股上有两滴水,打一歌名。”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我知道,是那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的《猪之歌》。”

    “不对。”我摇了摇头。

    她又考虑了一下,说:“关于猪的,那就是西游记的插曲《猪八戒背媳妇》!”

    “也不对。”我又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公布答案吧。”

    “歌名叫做《流着泪的你的脸》。”

    绵羊姑娘一愣,喃喃地说:“小猪屁股上有两滴水,怎么会是《流着泪的你的脸》”

    我已经开始战术性地后退了。

    “哦,我明白了,你讨厌——”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