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项目一之天雨粟，鬼夜哭
来再多人劝，该走的路还是要走。
缇言嘱咐文曲星君，如果自己回不来，就帮她守好万象仪，等驿廷仙子回来。
她耽搁有一段时间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独自开启了溯洄道。
昆仑印和篡月轮在迸发出夺目刺眼的光，将人带入溯洄之路。
缇言只感到意识一阵模糊，就毫无知觉了，全身的灵力被抽走，似乎被封了灵识五感。
是了，拂玉说过，进了溯洄道，你就不再是你自己，可能是任何人，任何事物，可能有法力，有记忆，也可能一无所有。
按照这一代人类的历法，最早的史实应该是三皇五帝。
比如现在。
缇言出师不利，成了这个时代的一棵树，有记忆，有灵识，没有法力。
树木有识，成妖也！
如果是普通的树妖，至少还要修炼五百年才能化成人形，五百年后，人间都进入封建王朝了，还怎么重塑历史。
好在她博闻强记，早些年闲来无事，将整个蕴仙阁旁门左道的书都翻了过来。
小小树妖的修炼之法，轻松拿下。
以现在的速度，不出三年就能化成人形。
缇言的旁边有一块石头，只有小小的一角露在外面，也是成了精的，年龄比她大的多，已经能感受到缇言的灵识。
一树一石常常聊天，石头是个老实的妖怪，几万年来一直勤勤恳恳，一步一脚印的修炼。
他真正见识过世界的沧海桑田，更新换代，也真正看到这片土地上有过多少主人。
可他们这一类妖怪修炼就是很木讷，缇言经常教他一些速成的法子。
他们住在一个部落边上周围有条蜿蜒的大河和茂密的丛林，每天都有人从他们俩身边经过。
其中有一个少年，穿着兽皮制作的简单的衣服，手里拿着自制的弓箭，经常把缇言当做靶子射，还用兽骨做的小刀在她身上刻来刻去，刻的乱七八糟。
小石头也遭殃，两个人几年下来，伤痕累累，面目全非。
好在她修炼神速，马上就可以化成人形。不过就是苦了这石头。
石头安慰她说：不用担心，我从生下来就在这里，往后的每一天可能还在这里，甚至一万年以后我也还在这里，车辙会碾过我的脸，我可能会被敲碎，也可能会被磨平，一点篆刻的印记不过是岁月的证明而已。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之后，缇言终于化作人形。
她感到很新奇，在天宫里做神仙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没有修炼的经历，如今重新做了一回真身，反倒更有些许归属感。
树妖缇言只有一点微弱的法力，她化形时，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穿了一身叶绿色的衣衫。
就是颂道莲衣笔因为法力低微无法召唤出来。
乾坤袋和捆仙锁倒是还在身上，她打开看了看，乾坤袋里有很多东西。
缇言想了想，把她不信任的不熟悉不了解的仙家送的东西挑了出来，挖了一个坑，埋到了树底下。
这些东西上面大多有各仙家的法印，也不能完全为她所用，偏偏冠冕堂皇的送来，不能不收。
她也没办法。
定水珠静静的躺在袋子底下，缇言有些犹豫。
这上面倒是没有法印。
定水珠可以御水，算得上个称手的宝物。
她脑海里出现敖善那平静又深邃的眸子。
算了，不能带在身上。
她把定水珠交给了石头，埋在他旁边，嘱咐他看管，等自己解决完事情以后就回来拿。
树妖缇言告别了石头，带着刚刚化形的微薄法力，朝着古籍记载的部落出发，开始寻找那典籍中记载的第一位造字神祇。
她沿着茂密丛林里被踏出来的小路，去寻找人群集聚的部落。
密林里荆棘丛生，植物遍地，缇言走的很难，部落分布在河流的下游，她一边走还要一边小心野生动物的袭击。
耳边时不时有擦擦声，风叶声，缇言再往前，灌木丛里突然跃出几个人。
他们壮硕魁梧，肤色铜红，透着常年劳作与自然磨砺的健康光泽，身穿粗麻衣衫，肌肉线条隐约可见，颈间佩戴兽牙、贝壳串成的项链。
既是狩猎荣耀的标志，也蕴含部族信仰与图腾崇拜。
缇言被吓了一跳，几个人缓缓的靠近她，脸上写满警惕和，眼中是捕获猎物的精光。
缇言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她看到对方有人手里拿着刺枪，只能转身就跑。
周围荆棘丛生，身后追兵不断，一个不小心，踩空了什么东西，摔到一个深坑里，上面掉下来一张藤条织成的网。
她在还有一点意识的时候，看了一眼四周。
是用来活捉猎物的陷阱，还好，不是猎杀。
缇言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时，周围的一切都令她赶在陌生，自己正被绑在一个巨大的木架上，底下是圆形的类似祭坛的地方。
周边围满了之前在山里见到的人的一般模样的人，不同的是多了些男女老少和几个带着羽毛做成的冠，披风和权杖的人。
像是一个小型的部落氏族。
缇言一点都不为自己找到了部落而感到高兴，
因为底下的人突然叫喊起来。
他们一起带着节奏和韵律的吟唱，仰天而后叩地。
明显是在祭祀，而她就是那个祭品。
她现在法力弱到连几根凡间的绳子都解不开。
溯洄道险象环生，归根结底就是对擅闯者的惩罚。
缇言集中精神，不断的念口诀，希望能唤出乾坤袋里的一两件神器。
有两个壮汉手里握着自制的武器，向祭台走过来。
他们准备生砍了她。
“疾日严卯，帝令夔化，顺尔固符，化兹易灵。”
缇言不停的催动颂道连衣笔。
提着骨刀的人已经走上祭台，向她靠近，颂道莲衣笔终于从腰间被飞了出来，化不了长枪，只能堪堪割断绳子。
神笔化作短刃围着木架游走了一圈，身上粗糙的绳子断裂，缇言没站稳，瘫倒在地上
以她现在的法力，唤出颂道莲衣笔，已经是耗费了快半条命。
她扶着木架站起来，祭台边的人察觉到她的意图，突然冲了过来。
缇言手握短刃，做好拼杀的准备。
台下突然传来骚动。
接着从周围的林子里涌出来一批差不多打扮的人。
他们冲向部落里的人，用粗糙的骨刀磨破对方的喉咙，鲜血顿时飞溅了出来
缇言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到原本朝她而来的人转而奔向台下，再没空管她。
一场杀戮由此开始。
她趁乱起身，向森林的深处走去，打斗声渐行渐远，但她不敢停下。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身上的绿衫早被荆棘刺目刮的破烂，添了许多血痕。
啪嗒一声。
她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出师未捷，难道要身先死了吗？
缇言在眼睛闭上的最后一刻想，不知道她死了，是不是当真就没人能进溯洄道，没人能拯救六界了。
还是说，或许会有下一个炮灰。。
眼皮越来越沉重。
恍惚间，缇言感觉到有人将自己的身体再往前拖行着，实在没有力气睁开看了。
翌日——
天朗气清，森林的脉络逐渐显现，参天古木巍然屹立，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林间鸟鸣婉转。
缇言被鸟叫醒。
她睁开眼睛，起身靠着窗台，又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自己身上盖着兽皮做的毯子，屋里放着几样简易的手工家具，窗外是参天的古树，如卫士般守护，树与树之间延伸出无数的吊桥，晃晃悠悠，宁静又别致。
木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她脸上涂着矿物颜料的图腾，身上穿着兽皮做的衣服，粗长黝黑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髻，挽在头上，用羽毛做装饰。
妇人手里捧着用叶子折成的器皿，她把清早收集的露水递到体验面前。
“呜哈呜哈呜哈呜。”
妇人指指手里的水。
缇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才明白可能语言不通，
她催动通言咒，法力微弱，但幸好这种小的咒语还能用。
“你喝水，我今早接的。”
缇言接过来，看着她清澈诚挚的眼神，道了谢，微微抿了一口。
“是你救我回来的吗？”
她昏迷前记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拖走。
“是炽翎。”女人回答，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们一起看过去。
走进来一个少年，和妇女差不多的打扮。
他手里提着打猎的动物。
“姆妈，我回来了”
他又看向缇言。
“你醒了，等我生火，烤肉。”
少年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猎物。
“这是炽翎，是他带你回来的。”妇女介绍着。
缇言看到炽翎用两根木头钻木取火，她起身，想施一个火诀帮他，发现实在办不到。
现下只能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咒语，之前强行召唤颂道莲衣笔伤了身体。
炽翎很熟练的把火生好，开始烤野鸡，没有拔毛的那种。
缇言从床上起来，走过去，坐在火堆旁边。
“饿了吗，马上就好了。”炽翎翻动手里的食物，眼中没有先前祭台里那群人的精光。
少年告诉她。
这里是三黎部落，她是他在圣泉旁边救回来的。
那天祭台下面的打斗是两个部落为争夺水源而引发的，祭祀是每个部落最重要的事，他们早就埋伏在周围了。
把人都打趴下后，炽翎他们在森林里寻找水源，他顺着缇言的脚步找到了圣泉，部落里的人觉得她是祥瑞神女，就把她带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来，你们算是救了我两次了。”
谈话间，鸡已经烤好。
炽翎递给她。
“吃！”
缇言微不可察的往后一缩。
野鸡毛被烤糊，粘在肉上，内脏里流出来的腥水挂在上面。
缇言咽了咽口水。
“我吃素……”
炽翎：“什么是素……”
缇言…………
——————————————
好不容易婉拒了炽翎的热情款待，缇言逃到屋子外面，在部落里转了一趟，炽翎怕她不熟悉，赶来找他。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人，都对缇言恭恭敬敬。
敢情是真的把她当神女了。
三黎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部落，男女老少都有，女人负责管事维系部落族群，男人负责出力打仗开垦。
他们能熟练的掌握生火，制作工具，狩猎采集和族群集聚，祭祀等，甚至还能有一些文化的传承。
缇言他们走到一个地下的笼子外，里面关着几头黑白相间的野兽，炽翎告诉她，那是食铁兽，是上战场的时候骑的坐骑。
地上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和人群的欢呼声。
炽翎高兴的拉上缇言往外走。
“是首领回来了，我们又赢了，走，去迎接他们。”
枝繁叶茂的森林里，走出来一队人马，只不过他们骑的是食铁兽。
这家伙长着长长的獠牙，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偏偏被三黎族给驯化了，甘愿听他们差遣。
野兽的背上坐着他们的领袖和部落里最能干的勇士。
众人一起唱起颂歌，是属于他们部落特有的仪式，为了迎接凯旋的勇士们！
首领和其他人在族群的欢呼下从兽背上下来，直接朝着缇言他们走过来。
“感谢神女指引我们找到圣泉。”
他将手中的兽骨做成的手串送给缇言。
人群又开始欢呼。
“小言姐姐，这是首领给你的信物，你快收下。”
手串上面刻象征部落的图腾，这代表着他们的最高敬意。
缇言汗颜，找到圣泉真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在首领的坚持下。
缇言颤颤巍巍的收下了东西。
到了晚上，部落里生起了篝火，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跳舞。
繁星点缀无垠的苍穹，皎洁的明月高悬其上，火苗也随着鼓点跳起来热舞。
缇言和炽翎坐在篝火旁，向他打听着自己想知道的事。
“炽翎，你知道裘熊部落吗？”
相传，苍颉就是裘熊部落的一员，也是文部的祖神，他的使命是下凡通过自己的智慧和敏锐的洞察力，帮助人类创造了文史上最惊天地泣鬼神的文字。
如今时空被打乱，这位祖神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的完成使命。
缇言要找到他，保证历史的进程按部就班的往前。
炽翎回答：“裘熊部落，那是我们的死对头，圣泉也是从他们手里抢过来的。”
原来之前要拿她祭祀的那个部落就是苍颉在的部落。
那怎么办，她总不能又回去自投罗网吧。
现在法力不够，她还需要再修养一段时间，缇言想，至少等能保全自己的时候再出发去找人。
炽翎突然起身，他向缇言伸出了手。少年头上带着草叶编织的发带，笑得月牙弯弯，像他头顶那轮半月一样皎洁又明亮。
“小言姐姐，我们一起去跳舞吧，”
缇言拉上他。
有人欢快的簇拥过来，拉起他们的手，带他们到人群里，一起唱这古老的调子，舞着生命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