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玩笑
“咱们家一定是受到了什么诅咒！”
刚才谈话间的死亡、单恋、误解、错过，丝毫没有影响到钟思雨的心情。
她反而像破译了什么密码，发掘出什么定律一样，满脸得意。
“诅咒？！”
钟思阳很难把这个词的意思，和钟思雨快乐的表情联系在一起。
钟妈妈也不由得皱眉，以她对女儿的了解，接下来小雨要说的话，只会更加惊人。
“我爸，喜欢小月姐的妈，人家看不上他。我哥，喜欢小月姐，人家也看不上他。你们说，这是不是诅咒，一代人求而不得，下一代还求而不得，哥，不信你就看看，说不定你的孩子也会爱上小月姐的孩子，代代都是如此，哈哈！”
钟思雨自顾自乐得拍桌子，大家知道她在说笑，但却都忍不住往她话里的方向想。
钟思阳喜欢小月。这个信息对钟妈妈来说是全新的。
虽然刚才看见儿子对小月的神情态度，她多少猜到了几分，但从小雨的嘴里说出，才算是彻底确认了。
难道对女人的品味也会遗传？钟妈妈若有所思，觉得神奇。
钟思阳一直维持着理性和体面，在妈妈动情的讲述，小雨无脑的插话，和小月呆懵的状态中来回游走，维持平衡，尽量控局。
如今小雨的一句玩笑，竟让他破防，心思杂乱起来。
自己对小月的感情，不知从何而起，却一往而深。
他尝试着把这种爱恋，归结于对她设计能力的认可，对她全情投入工作的赞赏。
他还试图说服自己，可能是在英国时遇到的女孩都太奔放热烈，所以才会对小月这种沉静温婉的女人格外心动。
可再多合情合理的解释，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对小月的喜爱，不是浮在空中的幻想，而是从心底破土而出的萌芽。牢牢生根，不需要小月的回应去灌溉，只靠着自身的温度就能自然生长。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因为上一代的单恋未有结果，不甘心便延续到自己身上，试图改写结局？
如果他视如珍宝的情愫，只是因为父辈征服欲和占有欲的传承，那他宁可不要。
这种缘分，正如小雨所说，是诅咒，是邪恶，是牢笼，是困境。
钟思阳看向小月，目光中是错愕和恐慌，他多希望小月可以用眼神给自己一个鼓励，告诉他虽然不能接受他的爱，但她仍愿意承认这份情感的纯洁美好。
但小月的目光空洞。
好像留给她的，只有回忆，只有死亡，只有失去。
被追求有什么意义呢？妈妈一定不会觉得骄傲，只会觉得困扰和苦恼。
被最好的朋友误解，自己却无法辩解，只能被动接受，默默退出对方的生活，这样的心情，该是多么无奈酸楚。
爸爸真的是妈妈因为爱而选择的么？还是为了逃避尴尬的三角关系而凑合呢？
小月已无从求证。
而爸爸对妈妈的爱，又有多少呢？
如果很爱一个人，不会在她去世3个月后就再婚，对两人的孩子不闻不问，为了金钱而欺骗她吧。
当年聚在一起，学习，玩乐，追逐，牵绊的人们，却被命运带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钟家爸妈移民英国，儿女双全，生活富足，家庭幸福。
而妈妈的生命，却过早终止，什么都不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不，她还留下了自己。
自己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证据。
小月猛然惊醒，她差点就被消极的想法拽入泥潭，好在及时打住，双脚回到地面，不再向那深渊再进一步。
“阿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月脸色苍白，但还是勉强地微笑，不想让钟妈觉得自己失礼。
“孩子，你性格和你妈妈很像，温柔，恬静，不争不抢，和水一样。小霞一定会为你骄傲的。阿姨这次回国只住几天，没办法照顾你，你就把阳阳当成自己哥哥，小雨当成自己妹妹，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们。阳阳这孩子还是很体贴的，能让你有个依靠。”
小月点头，真诚地看向钟思阳和小雨，笑里带着感激，也带着客气。
小雨热情洋溢地应和，“那当然，我早就把小月当姐姐了。她要是能成我嫂子更好，我的信心比我哥强，小月姐一天没结婚，我就一天不放弃希望，哈哈。我果然很像我爸啊，妈，你不会生我气吧！”
小雨撒着娇，鼻子微微皱着，眼睛分外灵动。
这样的她，虽然说话不经思考，也不至于让人觉得被冒犯。
钟妈妈拿女儿没办法，并不恼怒，只浅笑着随她去了。
小月也早就习惯小雨拿钟思阳和自己的关系说笑，只当她是觉得有趣，无心调侃。
钟思阳却沉下脸，他恼怒妹妹的口无遮拦，却知道自己的恼怒没有道理。
他羡慕妹妹可以拿父母的陈年往事打趣，心胸豁达，所以更加厌恶自己的敏感多思，狭隘悲观。
他在和自己生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阴暗面的男人，理智是牢靠的，情感是可控的，对事有规划，但并不钻营，对人有掌握，但并不玩弄。
今天聊的事，说的话，到此刻，连小月都能坦然笑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可较劲的？
钟妈妈见儿子脸色阴沉，很是反常，虽不十分明白他心中所想，但也猜到和小雨说话没有分寸脱不了干系。
“阳阳，你不是说想妈妈做的菜了么？怎么不吃？”
钟思阳一愣，才觉失态，拿起筷子默默吃起饭来。
“命运不能左右，缘分不可强求，所以咱们才要珍惜眼前人，好好对待当下的生活。阳阳，小月，你们都是成熟的孩子，我对你们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小雨，被我惯坏了。你们做哥哥姐姐的，帮我多照看她。她说话办事都欠考虑，你们也别往心里去。”
钟妈妈语重心长，她很少和孩子们讲道理，都是让他们在生活中自己体会。
摔倒了，知道疼了，遇到障碍自然会记得躲避。多说也是无用的。
只是今天，巧遇故友女儿，提及往事，心中实在感慨，不由得多唠叨了两句。
“唉，我可真惨，到处都有人看管，有人保护，永远飞不出这个牢笼。”
小雨不高兴地撇嘴，哥哥也说她，妈妈也说她，怎么就没人能欣赏她的好，品出她的优点来呢。
“哼，肤浅的人们。”
小雨小声嘟囔着，大家只当她是嚼菜发出的声音，都没听清。
如果时常能听不清，看不清，人生会少去多少烦恼。
大家吃着聊着，像一家人，又不像一家人，就这样情绪复杂地，吃完了这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