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经验之谈
十八道弯。
山高，坡陡，路窄。
车过此处，全哥和阿华全神贯注，暂停谈笑。
“前方车辆注意避让，后有警卫车队，后有警卫车队！”全哥通过喊话器喊话。
阿华不时鸣响喇叭——开道车的喇叭明显区别于社会车辆，特别响亮。
前方的路，弯弯曲曲，就像是给大山穿了一根细细的鞋带。
两个多月前的那段往事，如电视剧里的前情回顾，在夏大雨脑里放映——
2000年12月3日，傍晚19时27分，河东县发生57级地震，有人员伤亡或失踪。
副省长潘萍率工作组第一时间从省城起飞，最快速度抵达闲城机场；又换乘越野车，连夜赶赴灾区。
本报记者夏大雨奉命随行采访报道。
因为开道车与一号车是同款车型，潘副省长坐错了车。
将错就错，没有换车。就这样与夏大雨坐上了同一辆车——在前头引路的零号车。
到了十八道弯，潘萍不对劲了：脸色惨白，汗涔涔直下，手捂住心口，看起来很难受。
而后边的车，却被一块很大的落石挡住了路，迟迟没有跟上来。手机和对讲机没有信号。
拉乌惹！拉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夏大雨只好对潘萍实施人工呼吸。这是他第一次在实践中运用此技术。
实践证明确实有用。
一顿操作猛如虎。潘萍的呼吸加快了，渐渐接近正常的状态。
她睁开眼睛，看到夏大雨，居然有些羞涩。
“谢谢你。”她用极低的声音说，只有夏大雨才听得见。
他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然而，过了约十分钟，她的病又一次犯了。
比刚才更严重！更危险！
又一次昏厥！
几乎没了呼吸！没了脉搏跳动！
夏大雨再次实施人工呼吸。然，并，卵。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抱到怀里，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脸慈祥而苍白，头发略有些花白，如同远在乡下的母亲。
他用手轻轻地梳理着她的头发，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女人。
一滴泪水不知不觉从眼睛里滑出，无声地坠落。坠落在她略显清瘦的脸庞上。
她的双眼仍然紧闭，眼角里流出一滴泪，沿着她的脸庞滑下……
夏大雨想要为她拭去最后一滴眼泪，让她安详地离开。
他在背包里找到一条柔和、洁净的手绢。哪想到，手绢里居然包着一颗药丸！
一颗救命的药丸！
夏大雨把药丸放进嘴里嚼碎，然后掰开她的嘴，一点一点喂她。
几声咳嗽之后，她的嘴角流出了几缕黑红的血。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呼吸开始匀称，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
然而——她被救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女人是不是有点无情无义啊！”全哥的话打断了夏大雨的回忆。
“啊？哪个女人？”夏大雨一时反应不过来。
全哥说：“后边一号车一号位上那女的。上一趟你不是在这里救过她一命吗？”
夏大雨“哦”了一声。
车队已走出了十八道弯，路况稍好。
“事后她就没有一点表示吗？”阿华问。
夏大雨摇了摇头。
“也没联系过你？”
“没有。”
“不应该呀！救命之恩！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是呀！给点钱，封个官，对于她，还不是使个眼色的事！”全哥也跟着愤愤不平。
有些事，在普通人看来千难万难，对于一个副省级干部，确实不算难事。
但……
“本来，我们还想跟着你沾个光，提个一级半级，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哈。”阿华说。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夏大雨淡然道。
几人都有点丧。
玩笑也开不起来了。
途中，在一个叫做“龙潭”的地方吃饭。
县、乡领导已在此等候多时。
下车后，夏大雨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
不是因为急，而是养成了习惯——逢厕必进。
这是经常出差、下乡之人的经验，教科书上没有的经验。
不吃生冷食物、尽量少喝水也是经验之谈，可省却不少麻烦。
实在不行就穿成人纸尿裤呗——老蒋就曾经这样干过。
跟着车队，你总不能让领导停个车等你拉屎屙尿吧。
你是啥呀？
这是常识，也是规矩。
老记者大多没问题，除非搭铁。
找不到吃饭的位子，吃饭等着别人邀请，领导走了还憨包包坐着，不是阿搭就是新记者。
见人见事见眼色。细节决定成败。
夏大雨正在卫生间放水，电视台记者拎着机子冲了进来——还真是机不离手啊。
一个乡领导看到摄像机，假装大吃一惊：“啊？这个也要拍？”
电视台记者哈哈一笑，也逗他说：“领导，您亲自呀？”
“我这算不得领导。我是——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
“那我就是——工作不突出，成绩不突出，肩椎盘突出了。”
也顺便幽了一默。
吃饭时，小秘、记者和驾驶员坐了末两桌。
干活冲在最前头，吃饭躲在最后边——这是常态。
都是服务领导的，有什么可抱怨的。
也忙不赢哪个招呼哪个。
自己找位子，自己照顾自己。
菜一来便开吃，像打仗一样。
宁快毋慢，以防领导吃完就走。
——上菜的顺序肯定是要先上领导的。
果然，最后两道菜还没上来，潘萍就已经站起身来。
她工作起来雷厉风行，吃个饭也蛮快啊。
“大家慢慢吃。”她说。
话虽如此，但还吃得下去吗？
潘萍已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大伙儿丢下筷子，也赶紧上车。
车队里又多了几辆车，排在省市领导车和媒体车后。
后卫车仍在尾巴上——除了装行李，也是作为备用。
阿华鸣了一声喇叭，带着车队出发了。
“吃饱了没？”全哥问。
“饱得不能再饱了。”夏大雨答。
“下一顿不知又到何时！后备箱里有糕点、糖果和矿泉水，自己拿哈。”
开道车里又响起了全哥中气十足的喊话：“前方车辆请注意，后有警卫车队，后有警卫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