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水性杨花
给夏大雨的信,写了两页信笺纸。
应该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断断续续写成的。
伴随着心境的变化,笔迹也不一致:有些地方工整,有的显得潦草。
江艳艳在信里,谈到了肚里的孩子,谈到了做母亲的愿望,也谈到了内心的焦虑——
“这个孩子来得太意外、太突然。我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惶恐与不安。
“人生的很多事,比如爱情是什么、婚姻是啥样,我都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现在,又要面对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
“我所面临的困境,涉及爱情与婚姻,道德与伦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对。
“那天回到家后,我一夜难眠。我想了很多。包括肚里的孩子,与你的相处,与他的关系。
“感性认知,理性分析,跟着感觉,权衡利弊——想要什么,要怎么办,后果会咋样?似乎想明白了,又似乎更迷糊了。
“我从小就是一个缺爱的孩子。我渴望得到爱,得到很多很多的爱。给我一点爱,我就会感动。
“与你相处的过程中,我也感受到了你对我的关心。谢谢你给了我爱——我是这样认为的——也或许是一种错觉。
“大雨,你爱我吗?或者,你爱过我吗?你不用回答。让我自己去慢慢感受。我怕你给出的答案跟我想要的不一样。
“对于他,我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对我很好。他对我的好,比起你又多了一些长者的宽厚和容忍。
“我时常把你和他放在一起比较。反复比较——谁对我更好,谁更适合于我。有时,偏向你,有时偏向他。
“请原谅我在你和他之间摇摆不定。你或许会认为我是一个坏女人,脚踩两只船,水性杨花,不检点。
“其实,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坏女人。所谓坏女人,只是有点贪心,想要更多的爱,每一个都舍不得放手。
“在传统观念里,爱情与婚姻这道选择题,只允许你做单项选择。只能爱一个人,只能跟一个人结婚。
“选定一项之后,哪怕是错的,你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在牢笼里挣扎,最终把自己埋进坟墓。
“即使给你机会再来一次,又将如何?要么已然麻木,懒得去爱。要么重复悲剧,恶性循环。
“我这么说,是不是有些悲观,甚至极端?我是一个在阴暗中长大的孩子,请原谅我的偏执。
“我想,我并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也不是在为自己开脱。我只是在尝试去剖析我内心深处的那份复杂与矛盾。
“我注定是一个沉重的综合体,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懂得珍惜和放手,也学不会怎么去爱。
“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不知所云。想把这一页撕去,给你写一封新的,假装轻松,假装快乐。但……”
写到这里,江艳艳换了一支笔,字体也有了些微变化——
“大雨,我继续给你写这封信。写信是一个沟通的好方式。当面聊或打电话,我们说不定会吵起来。
“我看了昨天给你写的内容,自己也觉得诧异。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吗?我也不是很确定。
“隔了一夜,心绪和想法都发生了变化。我也不是昨天的我。你就把我当作是一个善变的女人好了。
“对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的想法也是一变再变。原本,我是不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的。
“孩子是你的,这个你无需怀疑。而你又不肯与我结婚。一个非婚生子,生来就不被祝福。这对孩子不公平。
“那天去医院,我没有通知你。我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我就想自己一个人,悄悄把孩子拿掉。
“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不能让他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你想,他能够接受吗?
“不能跟你一起,我就只能把赌注押在他上。我赌他爱我,迟早会跟原配离婚,然后与我结婚。
“我等了他多年,再多等一年半载也无关紧要,只要我拴住他的身子,拴住他的心。
“在医院里,我没有想到周欣会给你打电话,没有想到你会来,更没有想到——今后我再也没有做母亲的机会!
“大学时候,我跟一个学长好过,为他做了两次人流。也许是造孽太多,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在医生的劝阻下,我动摇了。毕竟是一个新的生命。于是,我跟你们从医院回来了。
“事实上,第二天,我又去了医院。没有告诉周欣,也没有告诉你。我自己一个去的。
“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拿掉!为了我的未来,我必须狠下心来,必须残忍一点!我躺到了手术台上。医生手里的器械是那般冰冷!
“我的眼泪哗哗哗流个不停。医生又一次问我,你考虑好了吗?我对医生说,做吧,不要再问了。
“因为——我怕再问一次,我就狠不起心来了。医生做好了手术的全部准备,正要动手,肚里的孩子轻轻地踢了我一脚。
“我崩溃大哭,从手术台上跳了下来,逃出了医院……”
读到这里,夏大雨发现,信笺纸上的字似是有泪滴浸透。
她是一边哭一边写的吗?
“就这样,我把孩子留了下来。我想把她——我感觉是个女孩——生下来。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一定会把她养大。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跟我结婚。因为你已不再爱我。就算勉强跟我结婚,你的心也不在我这。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可耻的!
“大雨,我不恨你。你曾经给过我爱,给过我温暖,给过我力量。这个孩子也是你给我的礼物。谢谢你!
“另外,我也将离开他,彻底离开!虽然他很爱我,我也爱他。当然,我也爱你,曾经很爱很爱。
“至于以后的路怎么走,走一步看一步吧。就写这么多。祝你幸福!”
信笺纸的最后是她的名字和日期。
“艳艳。”读着她的名字,夏大雨脸上沾满了泪。
两页薄薄的信笺纸从手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