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十一罗汉
战事愈发的激烈，部队不断地开拔支援淞沪前线。
伤亡数字不断地增加之余，国人支援抗战的情绪也再不断高涨，尤其是对岸的人们，捐款捐物，每天都在与河北一线的将士们同呼吸，共命运。
程默现在算是志愿者，被分去在伤兵营工作，每天来往四行仓库与伤兵营之间来往。
在伤兵营，他逮住机会就跟受伤的老兵们套近乎，从他们身上学习一切战斗技巧，然后自发的进行训练。
乱世中，掌握一切保命的技能比什么都重要。
“手稳住，射击就是这么简单，肩，眼和准星成一条线，然后对准你的目标，扣下扳机就可以了！”
“然后呢？”
“然后，你就不用管了，子弹出了膛，那就是它自给儿的事了……”吴剑锋嘿嘿一笑，很狡黠。
这个他上学的时候军训的时候就知道了，程默又问道：“吴大哥，这仗咱们能打赢吗？”
“能吧……”吴剑锋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看着黄浦江面，不确定的回答道。他从一名受伤的国军军官，九·一八那年入伍，当兵八年，参加战斗上百次，现在在战地医院养伤。
程默的枪法都是他指导的，虽然没真正击发过一枚子弹，但吴剑锋说，他的枪感不错，是个好苗子。
他毫不客气的相信了。
做一名狙击手，真的很拉风。
这一转眼的功夫，时间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四行仓库几经更迭，也成了88师的指挥部，程默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去战地医院帮忙，照顾伤员，简单急救工作还有给重伤的士兵写遗书。
尤其是写遗书，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每天都是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度过，程默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真正的战场这么近。
死亡，鲜血，杀戮，破坏……
从震惊到恐惧，再到麻木，他虽然没有开一枪，杀一个敌人，但也没有找个地方像鸵鸟似的躲起来。
他加入了担架队，后又被划入了医疗急救组，现在又要做伤兵恢复登记工作。
吴剑锋就是他在伤病医院认识的朋友，来的时候发高烧，差点儿要都要锯腿了，是程默给他清创，缝合，才帮他捡回这条腿的。
前线伤亡太大了，伤员越来越多，他们这些伤没往那全好的随时可能会被顶上去。
开战初期，还是好消息不断的，奈何蒋某人想法太多了，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步错，步步错，随着日军大规模增兵，国军抢先发动占据的那点儿可怜的优势瞬间没了。
攻守易位。
夜幕降临，闸北的战斗还没有停歇，甚至鬼子的最后一波轰炸才也是刚刚离开。
“吴剑锋！”
“到。”抽着烟的吴剑锋听到有人叫他，立马掐灭手中的烟头，站了起来，冲着一个身穿中尉制服的军官敬了一个军礼。
“带着你的人马上去天通庵车站补充给262旅，那边伤亡很大，要快！”传令的少尉直接下达命令。
“天通庵车站，长官，这天都黑了，路也不好走，过去少说得一个小时，您看我们这些人都是什么情况，这天都黑了，是不是等明天一早……”
“吴剑锋，这是上峰的命令，你敢讨价还价？”少尉直接拔出配枪厉声质问道。
“长官，不敢，可您让我们去支援，总得给我们搞点儿趁手的家伙，我们现在每人手里弹药不足三发，万一半道遇上东洋人？”吴剑锋一摊手，一副委屈巴巴的说道。
“你早说武器弹药不够就是了！”中尉放下手枪，要是吴剑锋真抗命的话，搞不好这局面，完蛋的先是他，战事不利，部队厌战和怯战的事情时有发生。
“给你们每人配发三十发步枪弹，手榴弹四颗，机枪子弹三个基数，多了就没有了。”
“成，有这些弹药，够兄弟们撑上一段时间了。”吴剑锋见目的达到，也没再说什么，招呼程默身后等人开始准备出发。
他这一个补充小组或者叫战斗班都是伤兵组成，伤好了，原来的部队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只能统一编队，等待安排，他们就自发的组成一个小集体，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程默也算是其中一员，因为经常跟着一起干活。伤兵在战地医院也不是白吃饭的。
“小默留下，其他人跟我走！”吴剑锋把大家伙召集过来，宣布一声。
“吴大哥，带我一起去吧。”程默也想去战场，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不行，你不能去。你不是军人，不用跟我们一起去，小默你念过大学堂，将来有大用，若是跟着我们去，牺牲了，不值得……”
“吴大哥，我们都是平等的，既然你们都能牺牲，为什么我不能，再者说，我们未必会牺牲！”程默道，他也想明白了，做这个世界的程默，未尝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儿。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吴剑锋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问道：“你真要去？”
“去，只要能杀小东洋就行！”
“那一会儿你跟在我身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明白吗？”吴剑锋吩咐道。
“明白，吴大哥！”程默点了点头，若是吴剑锋不带他过去，他还真没办法一个人前往。
“叫班长！”
“是，班长。”吴剑锋这一小组也就十一个人，刚好组成一个战斗班。
独立战斗，他还不具备这个能力。
临出发前，吴剑锋递给程默一顶德制的钢盔，这玩意儿戴上特别闷热，不过他还是能挡一下爆炸产生的弹片啥的，关键时刻能救命，但即便是这样的钢盔，全班上下也没几顶，这是额外关照了。
检查装备。
全班上下步枪七支，老套筒四支，占了一半儿朝上，三支毛瑟98，还有一支盒子炮，班长吴剑锋的心爱之物，手榴弹每人六枚，一挺捷克式轻机枪，膛线磨损严重……
重武器：零。
虽然程默被允许跟着，但他没有分配到武器，他的武器是一个药箱和一枚手榴弹。
整个班算上程默一共十一人。
程默这个唯一喝过洋墨水的给取了一个响亮的名称：“十一罗汉”。
出发之前，他找了个“方便”的借口，偷偷回到“盐一仓”，将姐姐“程华”给他的那只手枪悄悄的取了，藏在了药箱的下面。
必要的时候，这可是保命的武器。
从接到命令到领到弹药，也就不到一刻钟，吴剑锋大手一挥，一行十一人迅速的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8·13”淞沪会战就是从“八字桥”打响的，这是闸北与虹口日租界的交通要道，是双方必争之地。
但自开战到国军主动撤退，日军都没办法完全控制“八字桥”地区。
驻守八字桥附近的是国军三个主力德械师之一的第88师，师长就是大名鼎鼎的“逃跑将军”孙泽远。
天通庵车站就在“八字桥”以东，被国军占领后，一度反复争夺，陷入苦战之中。
对于“天通庵”战斗，程默记忆里并没有多少，相比有血肉磨坊之称的罗店来说，它就有些不起眼了。
这一路上全都是在炮火中倒塌的房屋，空中除了混合着尸体腐臭，就是消毒的石灰粉的刺鼻的味道……
踩在瓦砾砖块上前进，队伍中没有人发出声音，都知道这一去，大概率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这就是军人的使命，也是归宿。
这样的急行军，程默还是头一次，若不是拥有现在这样一副年轻的身体，恐怕走不了几步，就不行了。
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体素质还是跟这些老兵差太远了，行进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他就感觉脚底板磨破了，只能咬着牙，凭着一股毅力在坚持着。
天色浓黑，四周不断传来枪炮声，战斗还么结束，也听不出来是哪个方向，反正很近，橘红色的弹道经常在头顶划过。
夜战，也成了家常便饭。
就这么一块地方，双方堆砌的兵力几乎上百万，鏖战一个多月了，虽然国军处于劣势，却也没有轻言后退。
走在退伍前面的侦察兵奎子突然一抬手，做出一个停止前进并隐蔽的手势。
身后众人迅速寻找掩体，而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沉默被班长吴剑锋一把揪了过去，躲在一个一道被炸塌的矮墙后。
慢慢的从豁口探出脑袋，看到了不远处的街道上人影幢幢，一支队伍，大概有八九个人样子，鬼鬼祟祟，天太黑，看不清装束，但这条街道已经接近交战双方的阵地。
不是自己人，那就是敌人。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
这一路上都算是国军实控区，怎么会有敌人出现在这里，难道前线防线崩了吗？
这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