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频
一张约莫能容下十人的原木餐桌上,一家四口正公式化的吃着午餐。
中年男人坐在主位,眉目间隐隐透着股商人独有的精明,旁边是貌美如花、小意温柔的妻子,女儿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只眉目间隐隐有股淡淡的阴郁。
以及边上默默无闻却无法忽视其存在的准女婿。
席间不时发出一片欢声笑语,看起来其乐融融。
“别看月月这丫头之前是跟在外面长大的,但绝对是那种乖巧听话不需要家长操心的孩子,到时候嫁过去也肯定会得到两位大家长的喜欢的!”
安玥是在女人把手放在她脑袋上猛揉的时候清醒过来的。
女人说话的间隙不时的瞄向坐在自家老公对面,看似没什么存在感,但却谁也不敢忽视,淡定自若切着面前牛排的年轻男人,因此并没有察觉到她身边女孩的异样。
不过毕竟耷拉着一头快要遮挡住眼睛的刘海,以及永远哭丧着的脸,任谁也难发现她会有什么情绪变化。
年轻男人对明显是对他说的话一点表态的意思也没有。
女人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赔笑着说着自己的台词:“不像咱们小颖,做事总是毛手毛脚的,一点都不懂怎么讨人欢心。”
说着朝自家老公嗔怪的瞪了一眼:“说起来还都是你给惯的。”
中年男人没有表态,但目光中满是无奈和宠溺。
两人俨然将旁边在场的的另一个女儿排除在了一家人的范围之内。
安玥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喂她家宠物都嫌埋汰的饭菜,低垂着的头缓缓抬了起来,看向正摸着她脑袋,笑起来脸上的白粉有些崩裂的陌生女人。
张嘴用着软糯糯的嗓音道。
“仔细你的手。”
女人的笑容怔住了。
餐厅瞬间安静下来。
主位上的中年男人嘴里咀嚼的动作停了停,本欲说出的话在看到对面的男人时忍了忍,瞪了一眼他边上这位并不相熟的女儿。
邢晗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却是看向他斜边位置上一直未曾注意到的女生,那个所谓孙家用来跟他联姻的对象。
女子虽长相偏显柔弱没什么精气神,但彼时的双眸中却出现了不同于她这般扮相的光彩。
这趟临时的晚餐,似乎并不是那么十分的无聊。
邢晗狭长的双眸微眯,目光中多了丝探究的意味。
全场估计也就安玥和他最淡定了。
那只放在安玥脑袋上的手应声停了下来,和煦的笑容愣生生卡在半中间收也不是,继续僵着也不对。
女人对这个并不熟络的女儿其实一点也看不上,更不愿意为她谋什么好亲事,之所以盛装打扮,面上扮演着慈爱的长辈搞今天这么一出,不过是因为这是关乎他们一家命运的聚餐。
为了在安玥这个外人面前显出女主人的地位,以及顾全孙家在邢晗面前的形象,她不仅做了几个小时的护肤,还又找了另外更专业的化妆师给她做了新的造型。
未曾想,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竟然就因为这死丫头轻飘飘一句话,把她好不容易维持的良母形象给毁的彻彻底底!
安玥不悦的看了眼对面的女人,眉头撅起:“还有,你牙上有菜。”
原本还僵在安玥脑袋顶上的手瞬间收回背向身后,五根修长细嫩的手指紧紧握成拳,隐隐还能看到上面的凸起的青筋,另一只手则虚挡在嘴前。
女人虽心中疑惑和气愤,面上却一点也不敢显露出来。
“最后一道菜好像快做好了吧,我先去看一下。”
说着便迫不及待的准备转身离去,往后的每一步都在回想刚刚那一颦一笑到底将那菜叶子露出来了多少次!
不活了!她的完美形象啊!
只是没等她动身便被叫住了。
安玥又看了眼面前盘子里几根少得可怜的菜叶子和尚带着血丝的肉块,皱着眉头瞥了眼其他三人盘子里同样的摆设,轻哼一声:“别了吧。”
语气颇为嫌弃。
二人:“”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居然还挑三拣四了!
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安玥压根没注意右手边不远处还有一个“外人”,直接略过餐桌向左手边的客厅扫了一圈。
屋子倒是金碧辉煌的,就是小了点,跟她在魔界时的洞穴压根不能相提并论。
但凡她化个原形,这房子得重建。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她得搞明白为什么眨眼前自己还在擂台上胖揍某个狂妄的臭小子,结果一道闪电劈下来,失去意识再睁开眼便出现在了这里。
一个奇怪且狭小的地方,两个奇怪且不怀好意的人类。
因为刚醒过来脑子有点晕晕沉沉,再加上身后某些人的存在感确实也不高,安玥压根没发现还有别人。
她只觉得眼前越发晕眩,为了防止中途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意外,需要找一个隐蔽且相对安全的地方。
转头看向从刚才唯一一个有交集的女人:“给我找个休息的地方。”
这次没等女人说话,主位上的男人先皱起了眉:“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安玥疑惑的低头看过去,这才注意到男人。
长着一张国字脸,明明有着端正硬挺的五官,眼底深处的算计却愣是将“我不是个东西”刻在了脑门儿上。
正要开口时,一旁女人急忙拉住她的胳膊,面带和蔼可亲的笑容,边向着楼梯走去边朝着男人摆摆手。
“濯缨,别朝孩子发脾气,我看着月月脸色是有点差,肯定是昨晚听到消息后开心的没睡觉吧,妈妈带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也好方便他们男人之间谈事。”
嘴上是这么说,暗地里却掐住安玥的胳膊使劲拧。
女人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壳子里已经换了人,早不是先前她背着老公偷偷去见面,就算讽刺和警告也只默默低头不语,软弱可欺的安月月了。
安玥半点面子不给的抽出胳膊,斜了她一眼:“谁跟你一家人。”
先不说她家早八百年就没别人了,现在的凡人跟别人第一次见面都这么脸皮厚的攀亲戚吗
再说真要有事求她,想讨好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拿着压根没熟的饭,派一个敢对她使脸色的女人来交涉,是不是有点太不把她这个魔族圣君放在眼里了!
她忍着没动手就已经算是脾气很好了,但凡换成她家啾啾,头顶的毛能给她揪秃了。
“还有,你有事吗一直掐我,忍你半天了还掐,要是把我衣服弄坏了,像你这种条件可赔不起。”
这衣服可是她与那条混迹海洋多年的大白鲨大战数百回合,好不容易才从其身上薅下来的一块皮炼制而成的,想买都
不是,我皮呢?!
安玥低头瞪着自己身上廉价且缺斤少两的布料,半天说不出话来。
谁他娘的把老娘鲨鱼皮偷走了!
孙濯缨却因为这句话而出了神。
他对这位常年在外边生活的亲生女儿倒没有多少感情,反倒是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让他有所感触,这是他和她妈妈登记结婚那天她穿的裙子。
当年,她也是排除万难,放弃一切选择和他在一起,可如今却落得个天人永隔的境地。
孙濯缨总算对这对可怜的母女有了一丝丝的愧疚心。
完全没想到安月月会给自己来个下马威的女人愣了一下,差点气笑,但碍于有外人在场她不太好发挥,只得忍着。
上次去出租屋见她的时候压根不是这个态度呀,怎么今天完全变了副模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真是被这小丫头片子玩的明明白白的。
呵,一身地摊货竟然好意思嘲讽她?这个家的女主人可不会这么轻易易主!
女人转头神色有些委屈的看向孙濯缨,却未料到他面色有些复杂的在安月月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没看到刚刚发生的事,扭头对她说:“带她先回房间吧。”
女人:“”
看来是她低估这丫头片子了!
直到二人离开餐厅,孙濯缨这才朝着餐桌对面唯一在专心致志吃饭,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这场闹剧所影响到的邢晗抱歉一笑。
“邢总看笑话了,小女之前都是跟在妈妈身边的,有些大大咧咧惯了,您不要计较,不过您放心,她本性善良单纯,我保证,接触一段时间,您和家里长辈肯定会喜欢的!”
终于将午饭吃完的邢晗没等孙濯缨的话说完,擦了擦唇角,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抛给他一个眼神:“多谢款待。”
说完便带着等候在客厅的人离开了孙家。
赔笑着等人离开后,孙濯缨瞬间耷拉下脸坐回了椅子上,心里将邢晗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总算痛快了几分,而后目光扫到先前他坐着的位置,似乎那里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嫌弃的撇开头,叫来人将其使用过的一应用具全扔了。
这边面上也不似好好相处的母女俩来到楼上房间门口后,冯轲便盯着人不动了,安玥见她没有再下去的动作,打算开门自己进去,刚握住把手就听旁边人冷哼一声。
“装的倒是有模有样嘛,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眼还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雷电轰了一次的缘故,只是上了个楼梯,眼前越发模糊,只是在不知善恶的生人面前,安玥习惯了将自身弱点伪装起来,至少表面上看去她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并不代表她脾气好:“你嘴不嫌你烦吗?”
论嘴臭,这世间她还没见过有几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冯轲怔住了,似是没想到安玥会这么跟她说话:“什么?”
“还是说因为太过普通,让你看谁都不顺眼?”
“普通?”冯轲差点因为这句话气背过去,“我可是贵妇圈里公认的美人!你一个野丫头有什么资格”
她话没说完呢就见安玥往后退了退,带着无比嫌弃的语气道:“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
她家大长老阿姨都二百岁了,皮肤依旧吹弹可破,风韵犹存,相比起来,这女人怕是丑到要钻地缝了,竟然会觉得自己是美人。
安玥朝女人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开门进了房间,将人堵在了外面。
今天遇到的奇葩可真不少,比仙门那几个老家伙还让人看不顺眼。
女人许是真的被吓到了,原本盛气凌人的气焰瞬间偃旗息鼓,囧着张脸抬手摸上自己皱皱巴巴的脸,惊讶的发现,这野丫头说得竟然挺有道理!
看来还得再找姐妹推荐几款护肤品!可不能让这野丫头小瞧了她!她一定要坐稳安家这把女主人的交椅!
也顾不上找安玥的麻烦,赶忙跑回房间打电话联系贵妇圈里好不容易才处好的几位富太太了。
这边安玥进了房间后,脑子更加昏昏沉沉,有些颠簸的来到床前,还没坐下便一头栽了下去。
房间静默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直愣愣躺在床上的人才缓缓苏醒过来。
昏暗的房间里,一双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天花板许久,而后默默起身,目标明确的走至衣柜间的穿衣镜前。
镜中倒映出来的女生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脚踩一双洗的泛白的帆布鞋,撇开半遮面的刘海,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面色略有些苍白的小脸上还留着尚未消失的婴儿肥。
虽算不上什么大美人,却也娇小可爱,跟她以往十分看不上的兔妖化形后的气质很相似。
安玥紧盯着镜中的自己,最终叹出口浊气。
“艹!”
她竟然比原来世界矮了十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