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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阿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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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

    天地一片苍茫,枯树黑鸦盘旋,林间忽而刮起一阵怪风,风灌入空地,带得破烂的军旗响动,亦带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空地上横着数千尸体,惨烈的景象无不显示着刚刚经历的恶战。

    “嘶……”一具尸体被蹬开,这一脚花光了少年仅剩的力气,胸口的剑伤不断冒着血,很快就会血干而亡,少年再怎么不甘,也只能等死。

    等死之际,林子中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到那头发像是千年未洗过似的,枯草似的披在脑袋上,呈现一种狂放的姿态,李怲被吓了一跳。

    那黑影穿梭在尸体间,找寻能吃的食物,将死人的口粮拿在嘴里叼着,收获颇丰,很快将怀里塞满了。

    李怲顿觉失望,原来是个疯子。

    此情此景,不管他什么疯子不疯子的,只要能救他就行。

    李怲毫不客气的指使道:“喂!疯子!快想办法救我,我封你做大将军!”

    疯子闻声蹲到他身前,就在李怲以为得救之时,那疯子只是搜刮他的衣服,寻找着吃食,大概是饿死鬼投胎,只知道寻吃的,连他腰间的玉佩看也不看一眼,随手扔到了一边。

    见没有吃的,疯子也不管他了,继续去翻其他尸体,李怲眼睁睁的看着那疯子翻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最后满载而归,不知去向。

    老天这是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李怲两眼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李怲没死成,他在一户农家醒了过来,鼻尖满是药味,头发花白的老药农佝偻着身子筛着簸箕里的干草药。

    见到少年睁开眼,老药农和善的笑了,“娃娃,你可算醒了。”

    李怲见自己得救,当即泪如泉涌,哽咽道:“爷爷,救命之恩我永世不忘,我以后肯定报答你。”

    老药农摇头道:“不是我救了你,是阿哑救了你。”

    阿哑在村里营务着几亩豆田,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从未开口说过话,村里人都叫他阿哑。

    阿哑便是那日的疯子,阿哑回村后拿了止血的草药给李怲糊上,将他背回了村里。

    上了年纪的老药农养不起李怲,之后每日阿哑都会送粮食过来,有时候是红薯,有时候是野菜,有时候是鱼,放在门口就走了,阿哑送什么李怲只能吃什么,没得挑。

    李怲养病期间从未见到阿哑,在老药农家养了半月的伤,直到能下地出门走动时,才在村后看到了阿哑。

    彼时,粗布麻衣的阿哑正单手拔着豆田里的杂草,直到口渴走到田沿上喝水,李怲才看清楚对方。

    除了那杂草似的狂放的头发,阿哑跟当日的疯子完全不同,是个矫健利落的青年,剑眉大眼,满脸英气,俊朗的模样引得村里的女子频频侧目,只可惜是个哑巴,如若不然肯定争着抢着嫁给阿哑。

    阿哑身上有股子庄稼人的淳朴气息,这种人最好利用。

    “恩公,请受我一拜!”李怲扑通一下子单膝跪在地上,却没引来阿哑的任何反应。

    阿哑咕咚咕咚灌了整个竹筒里的水,扭头就进了豆田里,继续雷打不动的拔着杂草。

    接连半月李怲都上门拜访恩公,可阿哑睁眼就是下地,闭眼就是睡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如此一来,李怲灰心了,只等伤好便离开村子,履行他生来的责任。

    一个雨夜,李怲再次看到了那日的疯子。

    村里人都躲在屋里,只有阿哑野猴似的奔走在各处,嘴里还呼喊着什么。

    村里人仿佛习惯了,一打听,李怲才知道阿哑每个月都会疯上三天,嘴里要么喊着“娘,大哥,二哥”,要么喊着“素素”。

    其中喊“素素”最多,听得村里的娃娃都会了,纷纷模仿阿哑狂奔在各个田坎上喊着“素素”的模样,惟妙惟肖。

    村里人还说,阿哑不止营务着豆田,还营务着半亩花生地,不管春夏秋冬,他都会种下半亩花生,等有收成,就会将那些花生晒干,不吃也不卖,全囤了起来。

    听完后的李怲暗自摇头,不只是疯子,还是个只知种田的傻子。

    两月后,李怲伤势全好,见他要走,老药农给他准备了几个馍馍,几副草药带在身上。

    刚出村口,就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李怲脸色一变,当即吓得尿湿了裤子,朝着一旁的秸秆堆钻了进去。

    马蹄声将近,李怲已经吓得冷汗淋漓,抖若筛糠。

    肯定是那曹贼发现他没死,来捉他回去了!

    想到又要回那生不如死的魔窟,李怲当即拿出匕首要抹脖子。

    匕首刚抵上脖子,外面传来汉子粗粝的吼声。

    “村里的人听着!此地被我们荣爷征收了,要想种地,各家交出二十两来!”来者有十几人,皆是骑马带刀,气势蛮横。

    村民被集结在此,为首的里长小心翼翼询问道:“各位爷,此地不是乌财主乌老爷的地么,前些日子我们刚交了租子,实在没有……银子再拿出来了。”

    村民齐齐央求道:“各位爷,你们行行好吧。”

    “我呸,我要是行了你们的好,那我们都喝西北风了,告诉你们,乌老爷在赌坊里已经把地输给我们荣爷了,交给乌老爷的租子通通不算,你们要想再种地,就必须在三日之内各家各户筹齐二十两交给我们荣爷,三日后我便再来取,要是没筹齐,就将地全部烧了!”

    此时地里的庄稼长势正好,再过一月便能收成了,这一下子出了这档子事,村里的男人女人皆流下了眼泪,哭声蔓延整个村落。

    一行人喊完话便掉转马头离去,这些人狂妄的很,来时抄近路,纵马从庄稼地而过,马蹄踩死不少庄稼。走时同样不收敛,又从另一边的庄稼地纵马而去。

    “站住!”人群后的阿哑突然蹿了出来,朝着马匹追了过去。

    这声叫喊让村民皆惊,不会说话的阿哑竟然说话了!

    眼看着阿哑朝着那伙不好惹的人追去,着急的村民喊道:“阿哑!快回来!”

    已然来不及了。

    “小子。”为首的男人收紧缰绳,马蹄停了下来,凶神恶煞道:“你找死吗!”

    “你的马把我的花生踩着了。”阿哑指着马蹄下的地,继而抬起头,语气像是在讨论吃饭喝茶的小事,“不是我死,是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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