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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随便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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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之后,连绵的灯火由苏州城东逐渐亮起蔓延至城西,江南虽乱,但乱不到苏州城来,不知多少游人百姓,流连在一处处灯火通明的坊市里。

    琳琅满目的商品,商家吸引顾客的免费表演,临街的酒楼上有人靠窗饮酒,和对面的青楼女子高声笑谈,高大憨厚的中年男子牵着自己妻子多年操持家务满是老茧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扶着脖子上对着小吃流口水的儿子,在人群里慢慢地穿行着。

    这样的太平盛世光景,也不知在大魏开国百余年后的如今,还能维持多久。

    一处青楼之中,高大的舞台上,舞姿曼妙的女子正翩翩起舞,其中一名女子的身段容貌都有些无可挑剔,也理所当然地在首位领舞,吸引了楼上楼下不知多少视线。

    “说起来,水月姑娘那日因一词之缘,邀杨兄相谈许久,后面就真没发生点什么?”

    二楼的包间里,刚刚赶到的杨岢才喘匀了气,一旁就有士子看着下方那位起舞的水月姑娘打趣问道。

    这话倒也并不全是揶揄,杨岢在苏州虽然不受那些士子待见,但多少也还是有些冲着他老爹身份巴结上来的友人,只是这些友人的品性

    那天杨岢一首浣溪沙让水月姑娘名满苏州,以往诗会有这样的事情,写出诗词的士子成为那位花魁的帐中之宾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然而按杨岢的说法,他居然连水月姑娘的手都没摸上?

    杨岢摆了摆手:“那天只是看见水月姑娘弹琴样子实在好看,又恰逢端午诗会,才起意赋诗一首,实在是没其他的想法。”

    刚刚还开口挑起话题的士子一愣,感叹于杨岢脸皮居然如此之厚的同时,继续拍着不要钱的马屁:

    “实在是看不出来,杨兄诗才如此之高也就罢了,品性也这般高洁,实在让我等汗颜--杨兄你隐藏得好深啊!”

    “不要张扬,不要张扬,”杨岢把好话全盘照收:“我很低调的。”

    桌旁其余几位士子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奇怪了起来。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是真的傻到听不懂反话吗?还是说是真的把咱们这帮人当成朋友了,才会一点心眼都不带有的这种莫名其妙生出来的些微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一人脸色浮现些不忿:“只是那给苏苏姑娘写了首词的钱修文,实在可恶!眼见自己的诗词被杨兄比了下去,居然就怂恿其他人在诗会后大肆抹黑,说什么杨兄这词买来的,可笑!”

    “就是!这种诗词,堪称无价之宝,谁愿意卖?”另一人满口附和,顺手给杨岢斟满了酒,“除非是遇见个满腹诗才的穷鬼杨兄,给兄弟们透透底,这词该不会真是买来的吧?”

    几杯温酒下肚,酒意已经开始泛上来了,换做平日杨岢早就开始满口胡言乱语,不知怎的今天口风特别紧:

    “当然不是买来的!再说了,这种诗词,还用得着买?随随便便就能写出来。”

    话音落下,几人听得都是一怔,但立刻就笑道:“咳,杨兄高才,我等佩服,佩服!”

    说到底还是穷读书人太多了,要不是图这几顿饭,或者能靠上他那前礼部尚书的爹,不然谁愿意在这里受这种折磨?

    “花点银子买首诗词,尾巴就要翘起来了,”旁边传来一道冷哼,一位士子瞥了这边一眼,冷冷开口,“毫无才学,还要把别人的诗词据为己有,不知羞耻!”

    杨岢把酒杯一顿:“姓钱的,说谁呢?”

    “说的是谁谁自己清楚,”在诗会上被抢去风头,与苏苏姑娘一亲芳泽机会破灭的钱公子冷笑一声,“有些人还真是会丢他老子的脸!”

    他身边还有几位同样儒衫打扮的男子,闻听此言也纷纷开口赞同,杨岢原本还一脸的无所谓,但听到姓钱的提到自己的父亲,脸色便彻底的难看下来。

    他喝完一口酒,放下酒杯,站起来,走到那桌旁边,认真地看着姓钱的读书人:

    “你们以往怎么嘲弄我,怎么一起排挤我,也都还好,但扯上我爹,就过分了。”

    钱姓男子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但此刻被众人围观着,连一楼的歌舞声都停了,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他若是朝着杨岢这个废物低头,以后还怎么在苏州混?

    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若是心中坦荡,又何惧他人议论?”

    “坦荡就不怕别人议论?”

    “自然。”

    “什么都不怕?”

    “我辈读书人,胸有正气,何惧他人言论?”

    “好,”杨岢点了点头,“干你娘。”

    “你!”钱公子猛地起身,脸色赤红,但看到杨岢那比他腰还粗的胳膊,恢复了些理智:“有辱斯文!难怪只能是个买诗的废物,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还是干你娘,”杨岢继续开口,“顺便说一句,那诗就是我写的,别说一首,再写几首都行。”

    “你还敢说这种话?”钱公子目欲

    喷火,“好,只要你能再写出来一首,我钱某人今天就在这里跪地磕头,为之前冒犯令堂的话赔礼道歉!”

    其他几位士子脸色一变,若是杨岢买了两首怎么办?立刻上前劝道:“钱兄,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慎言”

    “不,我就不信这种诗他想买就能买到,”钱公子顿了顿,“只要他能拿出两首不,三首!我钱某人今天就认了栽,今后在苏州城,见了你杨岢,我绕着走!”

    杨岢斜眼看着他:“你确定,只要我再作出三首,你就跪地磕头道歉?”

    最后几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一旁与钱公子交好的书生立刻补充道:“随意乱作难道也算?必须得是之前那种上佳之作才行,姓杨的,若是你今日胡搅蛮缠,可堵不住我们悠悠众口!”

    “好,赌了!”杨岢猛一点头,看向台下,“正好水月姑娘也在这首词还是赠给水月姑娘吧。”

    台上已经停下舞姿的女子怔了怔,看着满脸自信的杨岢,一时有些茫然,但想起之前那首词,内心深处又隐隐期待起来。

    杨岢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高处传下,所有人都静静地抬头听着。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犹”

    词作念到一半的时候,一楼二楼,台上台下,凡是懂得一点诗词的,都是脸色一变安静下来侧耳听着,尤其是对面的钱公子,更是愣在了原地,有些茫然。

    看格律,应该是鹧鸪哨,只是这笔力为何还是这般高?

    到了最后一句,杨岢的脸挣得通红,却始终没有把最后一句念完,有些反应快的人已经脸色大变,因为杨岢这番表现,分明就是在现场作诗!

    其余人也多半是小声念着词句,暗中与之前那首对比,之前那首浣溪沙是写端午,而这首是写青楼女子,笔力实在不相上下,一样的精妙绝伦。

    联系到杨岢之前对着水月姑娘的一番话,所有人的视线都变得奇怪起来,这杨岢,难道还真有绝伦的诗才,只是之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

    而杨岢也终于是想起了最后一句,如释重负地念了出来:

    “犹恐相逢是梦中。”

    钱公子的脸色变成了雪白。

    所有人都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长长地叹了出来。

    绝句。

    但仍有人不死心,与钱公子交好的士子强打精神,狡辩道:“只一首,能说明什么?说不定他当初买的就是两首!就算这词精妙绝伦,又如何证明出自他手?这如何能算?”

    “就知道你们会耍赖,”杨岢摇摇头,一脸的悲悯,“但今天你这头是磕定了再来听听这首怎么样。”

    “梦后楼台高筑,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水月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钱公子张了张嘴,脸色灰白一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台上的水月姑娘有些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最喜欢的一向是青色罗衫什么时候穿过心字罗衣?而且自己也不喜欢弹琵琶

    一片默然中,这个苏州城最热闹的酒楼,一时间陷入了一种极诡异的气氛里。

    而远处正忙着和小侍女数银子的顾怀,也抬起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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