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宋家祠堂
宋哲和宋天运乘车行至百兵城附近的乱坟场便停了。
要说起来,黑道大多不以人命为重,杀伐过后,无名无姓,无人认领的尸体多不胜数。
这里便是他们最后的归处。
乌鸦横行,草木不生。
凡横死之人心中有恨,在这亡命之地,恶灵汹汹,毫无生机可言,非大法力,大功德不可超度。
葬在这里的修士多半受怨气折磨,难下轮回,死不得解脱。
宋哲背着宋天运下车,从满地尸骨中踏过。
脚下仿佛没有温度,又有人拿住脚踝。
沉重得举步维艰。
宋天运趴在宋哲背上,嘴里一直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像在道歉,时而又像在说说笑笑。
又哭又乐,十分诡异。
宋哲知道他又犯病了。
不做理会,朝着坟场深处继续进发。
约摸一刻有余,才最终抵达目的地。
那是一处由百十来个精致墓碑包围的宗祠堂庙。
也是整个乱坟场煞气最重的部分。
光是踏入,就能感觉到彻骨奇寒,阴邪迫体。
平白令人作呕。
宗祠内翻涌的煞气浓烈到用肉眼都能看到。
耳边不时传来鬼哭神嚎般的哀鸣怒吼。
而这里,就是宋家列祖列宗,以及子孙后代的“安眠”之地。
宋哲稳住气息,背着太爷逐步靠近。
这些墓碑一直打理得很好。
唯有宗庙破败,年久失修,内里布满尘埃蛛网,地砖房梁更被毒虫毒鼠侵占,满目疮痍。
待入了祠堂,宋哲先用脚清出一片勉强干净的位置,让宋天运坐下。
兴许是被阴气袭身,宋天运一直在咳嗽。
见祠堂祖宗的灵位,也显得意兴阑珊,神志萎靡。
坐在柱旁一动不动。
宋哲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叼起随身携带的包袱,从中咬出果品糕点,一一摆桌,又扯出一捆线香,摆在摇摇欲坠的桌面上起火点燃。
等准备得差不多了,再咬紧线香末端,跪在蒲团上,三拜九叩,行大礼参拜。
奇怪的是,祠堂灵位受到供奉。
天色一时间忽明忽暗,狂风席卷。
插入炉中的清香转瞬尽灭。
空气稀薄,鬼气翻腾,无数虫蚁受到召唤,密密麻麻地爬满四壁。
甚是惊悚。
宋哲见状心如刀割,又是跪地磕头,重重砸下。
嘴里不断说着。
“列祖列宗息怒。”
“列祖列宗息怒。”
“不要吓到太爷。”
“太爷是无辜的……”
他磕地头破血流,祠堂的异象依旧没有消失。
宋天运见状,嘴里哇哇大叫。
神态疯魔。
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
“别喊了!!!别喊了!”
“我不说,就是不告诉他们!”
“你们都死了,哈哈哈。”
“我还活着,嘻嘻嘻嘻,活着。”
宋哲只能一味求饶,毫无办法。
他不懂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去宽慰先祖英灵。
磕出满地鲜血,只希望能让他们的痛苦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平息。
却听祠堂外,一声讥讽随风而至。
“他们是永远无法安息的,你再磕一万个响头也没用。”
宋哲满头血污,听见来人声响,目中蕴含恼意,甩头回望。
一名刀客立于门外,斗笠披风,身着青袍。
左眼用眼罩遮盖,处于失明状态。
右眼黯淡无光,白浊似雾,看着也视力欠佳。
刚一会面,就词锋犀利。
“你宋家作孽无数,为了一己之私害了多少人?以为一死就能一笔勾销吗?”
“你现在做这些,他们也无福消受。”
宋哲一言不发,起身护在宋天运面前。
全神戒备。
青衣男子走进祠堂,淡淡道:
“我若想杀你们,早就动手了,还会留你们在这儿喘气吗?”
他用尽目力看向灵位,右眼只有白茫茫一片。
中心区域尚有些许清明,也无非和井底之蛙般,坐井观天,独见一方。
宋哲斥道:
“滚出去。”
青衣男子冷笑,“真是绝情。”
他指着灵位道:
“要不是铁剑盟大发慈悲,我武贵日夜守护,你宋家宗祠早就化为乌有了,哪儿有机会让你还在这磕头?”
这人姓武名贵。
是此地的守墓人,也是铁剑盟武家的后代之一。
出生时一眼脱落,一眼视力模糊。
在临敌比较吃亏,所以安排他在坟场驻守。
平常基本不出现。
宋家祠堂外面那些用心打理的墓碑下,埋着的都是当初因为破天八尺刀和乾元万法功死去的武家先人。
许是含冤而死的缘故,他们的魂魄疯魔长恨,怨念久积不散,比外面的无名魂鬼更加惊煞。
邪气之盛,当世少有。
宋哲任鲜血从下巴滴落,觉得自己没什么和他们说的。
“恩就恩,怨就怨,为什么这么虚伪?假说慈悲。”
武贵哼声道:
“假从何来?”
宋哲笔直地望着他,“这里都是恶灵邪鬼,你们把我列祖列宗的尸骨灵位迁到这里,就是让孤魂野鬼纠缠他们通阴府的最后一丝魂魄,在阴间无法安宁,难以获得往生。”
武贵唇角浮笑,带着刻骨的恨。
犹胜恶鬼修罗,道:
“你们活该。”
他指着门外的墓碑,声调高了许多。
“这外面,都是铁剑盟为了破天八尺刀而死的先人!”
“就因为你们宋家的设计,武家延绵百年,子女都是身残病弱,命不久矣。”
“好在上天有眼,还武家公道,赐报应于宋,灭你满门!灭你满门啊!哈哈哈哈哈……”
武贵哈哈大笑,却听不到半点欢乐。
宋哲就这么看着他,一声不吭。
武贵环指周围。
“武氏先人余恨犹在,英灵不远,自亡命之日几百年来,始终难下黄泉。”
“他们对宋家的恨一天不消失,八尺刀宋家的先祖就一日不得安宁!”
宋哲听着这些,本该大闹一场。
却依然故我,无话可说的那种安静。
武贵呵呵一笑,道:
“怎么,现在也开始觉得你们宋家是罪有应得了吧?!”
“事到如今才想着悔悟,已然迟了。”
宋哲看向灵位,回到宋天运身边,沉思良久,最后从容不迫地说:
“我不知道该悔悟什么。”
武贵听他言语,险些陷入暴怒。
宋哲平静地与之对视,道:
“发生那些事的时候,在几百年前,我没有出生,也没有参与过两家人的恩怨。”
“我只是活在宋家罢了。”
“我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受你们这样的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