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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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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龙出事是在秋天,李岛通知的童阳。

    当时他正跟童覃聊天,准备去吃三食堂的砂锅米线。

    学校主干道两侧种了两排高大的白杨树,金黄的叶子铺了一地,踩上去绵绵软软的。

    李岛声音听不出悲喜,他通知他回去给黄龙处理身后事。

    黄龙喝了酒,骑着个破摩托车逆行,连人带摩托都被碾在大卡车底下,双排车轮把人头都压扁了。

    李岛说的隐晦,童阳想象小说里描述的场面——红的白的黄的喷涌而出,说不定有一部□□体组织都是被铲起来的。

    作为黄龙口头上的养子,童阳没有替他收尸的义务,甚至都没权利在死亡证明上签字,但他还是请假买了回去的车票。

    人各有命。

    童阳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只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人各有命。

    黄龙有讨饭的命,有蹲大牢的命,有开ktv当老板的命,这都是命。

    他在黄龙葬礼上,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怀里抱着束白菊。

    就像黄龙当时没有义务把他捡回家一样,童阳也没有义务给他当干儿子。

    可黄龙把他捡回去了,给他口饭吃,不管是不是因为私心,童阳都得站在这里,体面的送他走完这一程。

    古老的挂钟换掉它最后一个原始配件,没人记得他最开始的模样。

    -

    童阳回学校,转眼又到了寒假。

    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少,从火车站出来能看到青灰色的站前广场在低温下显得冰冷坚硬。

    童覃在站外等他。

    他穿了件黑色棉服,脸被冻的白皙僵硬,显得嘴唇越发红艳,那双漂亮的眼睛折射出兴奋的神采。

    童阳管这叫“回家”,看到童覃的那一刻就算到家了。

    大学寒假放的早,他又在家里待了几个星期童覃才放假。

    新年是传统节日,每年都要重复那些繁琐却带着的热闹气氛的流程。

    童阳享受这些繁琐流程。他把家里收拾妥帖,又带童覃去挑选年货,用李秀琴的土法子制作浆糊,把寓意吉的新年对联贴在大门上。

    是家了。

    童阳自认为黄龙去世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但他不知道那些潜移默化的东西其实早就渗进心里。

    那条曾经的“生路”断了,完完全全断了,没了。那汩浑水没了,他眼前只剩童覃这汪清泉,再没其他选择。

    童阳控制不住的依赖童覃,拼命想在他身上嗅到家的气氛,那种柔软的,暖和的气氛。

    他曾在发现童覃秘密之后发誓,却又一步一步动摇,在理智和沉溺之间做出抉择。但每次逾矩行为都会引诱出更加蓬勃的野心……这正常吗?

    有个声音告诉他,正常的,没关系,你们是一家人。

    正常的……

    当童覃用软唇轻轻触到他的指尖,童阳神经质般还在帮他辩解开脱。

    “哥。”

    童覃嗓音沙哑,喉结微动。

    这声清唤把童阳从梦里揪出来,他看到童覃眼睛里克制不住的爱欲,热切沉重又有些过于谨慎的小心。

    不是对家人的那种爱,比那还要强烈。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让他骤然想起纪录片里的大型猛兽,这是危险的信号。

    “哥……”他声音尾调拖的低哑暧昧,像是夹着□□的蜜糖,让人指尖都酥酥的。

    童阳忽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除夕夜,万家灯火通明。玻璃窗上贴着红艳艳的福字,客厅电视春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回响,传进他耳朵,又在脑子里掀起轩然大波。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童阳慌乱遮住童覃的唇。

    他明知小覃有些错误的念想,却不出手制止,一再纵容他,引诱他……他,他都做了什么?

    童覃漂亮的眼睛轻转,瞳孔折射出亮光。

    童阳像是被炙烤,被这样一双清澈坦诚的眸子盯着,就像在看太阳。

    他眼眶莫名有些酸涩,喉结干干的发不出声。童覃气息轻轻喷在他手背上,喷得他触电般收了手。

    像被刺了似的,童阳站起身,步子有些慌乱。他拧开水龙头,刺骨的冷水冲刷过指尖,冲的他直打寒颤。

    他用冷水疯狂扑脸,把手泡在冷水池里,体内的躁动这才被压下,思绪回归清醒。

    童阳童阳童阳,你到底怎么了?

    小屁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一而再再而三……

    疯了吧?

    疯了……神经病。

    他妈的…

    童阳照着镜子,额角的几撮头发湿了,水在发尖凝成一大滴水珠。

    童覃从卧室出来,站在客厅不远不近的看他,影子在白炽灯下变成模糊的一团,倒映在镜子里。

    童阳有些绝望的闭上眼。

    对不起。

    …

    他磨蹭了有一个世纪,出来的时候电视里的新年钟声都敲完了。

    他不敢和童覃对视,那种炽烈又小心的眼神分分钟将他撕裂。

    小覃,别这样了。

    童阳僵硬的坐在沙发上,后面安排的节目有些乏味,他往年都不会看,可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往脑子里塞。

    “哥?”

    “嗯,困了先去睡吧。”童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他想,如果这是林苗就好了。

    成年人会在意很多东西,瞻前顾后,连谈感情都是小心翼翼的。

    喜欢或者不喜欢,用成年人的态度表露出来就可以,没有那么多麻烦事儿,也不用提心吊胆。

    可童覃不是林苗,不懂什么是适可而止。

    他又黏过来,和童阳挤在小沙发上,哝咕道:“不困。”

    童阳有些机械地推开他:“那你看电视,我……我有点困了。”

    他忽视童覃的目光走进卧室,拖鞋趿拉的声音听起来像某段卡壳的音频。

    卡壳的音频戛然而止,童阳铺床。余光瞥见那个影子又出现在卧室门口,有些局促地看他。

    莫名的烦躁。

    童阳僵硬的脱掉保暖衣,胸腔没来由的往上窜火,他听见自己关节活动的咔咔声。

    他蒙上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童覃帮他拍灭房间灯,还贴心带上了门。

    除夕夜的炮仗声不再密集,时不时从远处什么地方传来,像是老人在低声耳语。窗外是浓重的黑,童阳从被子里探出头,眼眶爬上了一层水汽。

    电视声音被刻意调小了,极其安静的环境反而让人更加清醒。

    童阳意识飘忽发散,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睡着,蓦然回过神来已经是4点了,身边空无一物。

    他盯着手机时间忽然猛地从床上弹起,趿拉上拖鞋就冲出房间。

    电视屏幕上亮着彩色马赛克的测试图像,没有节目,童覃歪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操!”多大人了?

    童阳忍不住骂了一声,走到沙发边上喊人。

    “哎,醒醒,回屋里睡。”

    童覃翻了个身,童阳赶紧拦住他,避免人掉下沙发。

    “起来了,回屋去……”

    童阳碰到他手的那一刹,全身僵住了。

    “卧槽,你他妈再多睡俩钟头人直接没了!”他拽着童覃手臂,“起来起来,赶紧的!”

    童覃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全身僵冷,不由自主往童阳身上挂。

    童阳顾不得,忙把人架起身:“你他妈就抽风吧。”

    谁先抽风的?

    童覃餍足的抱着这个人形火炉不撒手,童阳只好把他一块儿塞在还有余温的被子里。

    他身上真暖和,他那边被子的温度都要高一些。

    童覃忍不住往童阳身上蹭,箍紧他的腰,又轻轻摩挲他的背,轮廓怎么这么完美?

    他的肩膀,脖颈,还有下面,腿间的温度是不是更高……

    “你再动就滚出去。”童阳冷声说。

    “……”

    童覃动作一滞,紧接着手就被无情的甩了出来,腿也被踹到一边。

    童阳麻利地兜了一半被子,划分出新的领地,扭身拿后脑勺背对他。

    “……”

    童覃喉咙里不满的咕噜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童阳感觉腰上又不依不饶缠了条胳膊。他轻轻挣了挣,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又只好无奈的任由他了。

    童阳自认为睡觉很轻,但几乎每天早上他被童覃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明明童覃小时候也爱抱他,但这动作放到现在,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像是小猫崽对着人嚎叫,人只会觉得它可爱,但换成狮子老虎那就直接成恐怖片了。

    青春期的小屁孩冲动又中二,心里没轻没重也没把尺子。以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以为世界就是自己想的那样。童阳想,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他也并不排斥同性恋,这种东西有天生的,也有后天的,他不知道童覃是不是天生的,但一定有后天的因素。他在少年时期不自觉的和童覃亲近,他那时不知道那种模糊的界限会在小孩儿心里种下朦胧种子。到后来奶奶去世,童覃对他过于依赖,过度的肢体接触也可能是诱因。

    他大概是错误之源。

    但是以后的生活还长,童覃得走他自己的路。在高考之后,去到新的城市,过新的日子。

    童阳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他其实,有个家就好,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强迫童覃跟他绑在一起。他不能因为这个把童覃也拽下去,不是所有人都得和他一样不幸。

    未来大家都得过正常人的日子,可能他们都会有各自的家庭,或许还会有小孩子。谁不愿过正常日子啊?到那时候再回头看,青春期的懵懂就不值一提了,像是场编烂的电影,可能连为什么喜欢都描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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