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本来关于到底要不要入驻服装城这件事，钟粤心里还有点犹豫，可眼下机会送上门来，她脑子里的思路反而一下子清晰了。
所以说，人们只有对自己没把握的东西才患得患失。
对于那些注定属于自己的，就算前路只有荆棘和坎坷，除了义无反顾向前，她别无选择。
“做啊。”
看着正在用冷水洗头的林英爵，钟粤皱着眉向后退了两步，顺势倚在了墙上。
“怎么做？”林英爵从毛巾架上拿过毛巾胡乱擦着头发。
两人隔着一张溅满了洗发水泡沫的镜子对视着，空气里半晌都是静默。
“为什么不能做？难道你林英爵这么多年在服装行业都白混了？你积累的跟单工厂和下游客户的资源不能变现，你甘心吗？”钟粤直接问道。
“不甘心啊。”林英爵将毛巾挂回到毛巾架上，从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大喇喇地坐回到沙发上。
钟粤只能跟着他回到客厅。
林英爵仰着头喝了小半瓶水，目光直直看向钟粤：“可是能怎么办？我们这种出身，没钱，没人脉，就只能这样咯。”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钟粤始终盯着他的脸，可除了嘲讽和消极，她看不到别的东西。
“现在钱和人脉不是都有了吗？”钟粤耸耸肩。
“在哪里？”林英爵忽而一笑。
“何嘉佑。”
“哦，他。怎么，这次的事情是他帮的忙？”
钟粤抿抿唇：“他去外地出差了，我还没有机会问他。不过……眼下这个情况，除了他，应该也没有别人了。”
“怎么，你跟他很熟啊？”林英爵身体前倾，双手手肘撑在大腿上，头发上的水珠无声地滑落着。
他的眼睛红了。
钟粤的心蓦地一刺，一种很奇怪的氛围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
“嗯，我和他现在住在一块。”
“住在一块？什么意思？你们在交往？姐，我人傻，听不懂你们这群人的潜台词。”林英爵死死咬着唇，眸底水汽氤氲。
钟粤看不得他哭，眼睛不知不觉也开始跟着泛红。
林英爵是和她骨血相连的人，很多掩藏在阴影里的肮脏的东西，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带到坟墓里，也不愿在他面前展开。
可眼下这种情况，她和他都明白，他就是在执着她的那一个答案。
曾经她欠他一条命，如果，这件事真的对他那么重要，她可以剖开肚子，告诉他她来之前吃了几碗凉粉。
“他包养了我。”钟粤勾起嘴唇，“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林英爵，你那么聪明，不是早就应该看出来了吗？除了这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你觉得我和他之间还能有什么？你说得很对，我们这样的人，出身在最底层，没钱，没人脉，没朋友，连家庭都不完整。就算是谈恋爱，也是最容易被人家放弃的那种。”
钟粤将茶几上的空易拉罐扔到垃圾桶里。
“我对于江丞，对于何嘉佑，其实都一样，就是一个打发时间的，说好听点叫大家一起享受当下，说难听点，我就是人家的玩具，你懂吧？很好玩，很可爱，很治愈，但丢掉也不可惜。”钟粤倔强地抹掉眼角不断涌出来的眼泪，继续说道：“因为，随便在哪里，都可以再找到一个一模一样或者更好的玩具。”
“你不是！”林英爵突然站起身，向前一步将钟粤拥入怀里，坚持地说道，“你不是的，你是唯一的，这世上最特别的存在。”
听到这句话的钟粤突然开始大哭。
她让自己像鸵鸟那样躲在林英爵的臂弯里，毫无形象和尊严可言的，做着逃避现实的可笑动作。
好像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去面对那些对她而言很痛苦又不得不面对的东西。
“姐，你好香。”林英爵将下巴抵在钟粤的头发上，“像我记忆里妈妈的味道。”
钟粤将眼泪不管不顾全擦在他的t恤上，“那你比我幸福，还记得妈妈的味道。”
“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实现，就算要我的命。”林英爵突然郑重地说道。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我们以后都能顺风顺水地活着，有钱，有朋友，有人爱。”钟粤一字一顿的。
“好。”
“所以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姐姐永远都会在背后支持你。”
“好。”
—
何嘉佑出差这两天钟粤都在忙扎染专题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人累得不行，本来是不准备去机场接他的，可是一想着第二天她就要和同事飞云南几天，她又不得不做出个样子来讨讨他的欢心。
虽然早晨出门就带了下班后去见他的漂亮衣服，但她却一直忍着没先联系他。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钟粤也算看明白何嘉佑这个人了，他就是那种既傲娇又清高，外表一副风度翩翩跟谁都能融洽相处的样子，实际上就没几个他真瞧得上的人。
对付这种男人呢，太主动肯定不行，女人越黏他越烦。
太高冷也不行，他是搞艺术的天秤座，骨子里就追求完美，崇尚浪漫，他讨厌女人主动，也不代表他会自降身价做女人的舔狗。
所以，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不经意的小温柔，必不可少的独特个性，以及一点点的真诚，对他这样的男人才是必杀技。
飞机起飞之前，何嘉佑发微信给她：「喂，钟小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还有个男朋友在外地啊。」
语气相当哀怨。
彼时的钟粤正在公司的化妆间里涂口红，温柔橘棕色再搭配上她的短款绑带小上衣和高腰包臀牛仔裤，她就是这秋日街头最明亮和靓丽的那道风景。
「男朋友？谁呀？」钟粤漫不经心地用指尖轻轻敲着字，心里却轻嗤着，他这是表演人格又爆发了吧。
「好，钟粤你给我等着。」
尽管隔着千山万水，她都好像看见了他咬牙切齿的样子。
fiona刚好这会儿走进来，一看见光鲜亮丽的钟粤就夸张地捂住了嘴：“我的天！yue，你今天这身打扮也太嗲了吧！怎么，有约会啊？”
“没有啦。”钟粤才不承认。
她明明是去商务接机的。
“没约会打扮成这样，谁信？你当姐姐我没年轻过啊。”fiona也掏出了包包里的口红，认真地凃了起来。
“姐姐你现在也年轻啊。”
“就你嘴甜。”fiona笑着瞥了钟粤一眼：“enjoy yourself。”
“ok，我先走了啊，回聊。”钟粤笑，大踏步走出了化妆间。
一边走，她一边回消息给何嘉佑：「晚上见。」
他没有再回，估计手机已经进入了飞行模式。
赶到电梯间，刚好一架下行电梯在眼前关上门，钟粤赶紧去抢按另一侧的下行键，却不想刚才的电梯门竟意外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钟小姐？”声音很陌生。
钟粤蓦地回过身去，一个穿休闲西装戴眼镜的男人正用他的手掌帮她挡着电梯门。
财经部的邱新杰。
“谢谢邱主编。”钟粤客气地点点头，然后欠身走了进去。
“刚下班？”
“是，邱主编你也刚下班？”钟粤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很纳罕，都说财经部的邱新杰专业水平虽然没话说，但脾气却古怪得很，私下从不主动和同事结交，怎么会突然对她这个小菜鸟这么热情？
她们身处不同的部门，平时工作上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前两天也算是刚打上照面，所以，理论上讲，她们现在应该还是陌生人吧。
“是，今天事情有点多。”
邱新杰的声线很干净，却又隐约透着一丝紧张。
钟粤好奇地转过头去，一眼就瞧见了他红成玛瑙的耳垂。
还真是个木讷的书呆子啊，不就和异性打个招呼吗？至于吗？
“不好意思啊。”邱新杰突然开口。
“什么？”钟粤没明白。
“没什么。”
“哦。”
气氛好尴尬，钟粤脚趾抠地，还好电梯门刚好在这时候打开了。
“邱主编那我就……”钟粤指指外面，“先走了，再见。”
“再见。”男人点点头。
钟粤走出电梯，还想按照习惯回过头去看着他离开，不想电梯门已经严丝合缝地合上了，很快，显示屏上的数字就变成了b1。
莫名有点仓惶。
钟粤耸耸肩，用力赶走脑子里的奇怪念头，一边向外走，一边点开了打车软件，将目的地设置为她之前常去的一家花店。
何嘉佑这个人最喜欢这些浪漫的小细节，反正他才刚起飞，她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浪费。
这会儿正值下班晚高峰，几个打车平台都显示排队中，钟粤等得百无聊赖，顺手打开了林英爵的网店品牌在自媒体上的账号 burning bond。
作为主理人，林英爵的个人形象和品牌形象很契合，她随机点开一条短视频，评论区就有很多女网友在或真或假地喊老公。
钟粤露出姨母一般的微笑，趁着等车的空挡，她赶紧用私人账号给几条视频都点了赞留了言，为自家品牌推广加点热度。
“钟小姐！”
一辆金属银色的a7在面前停下，里面的男人隔着车窗喊着她的名字。
又是邱新杰。
钟粤微微一愣，继而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邱主编，这么巧？”
“你去哪？我载你一程？”
“啊不用了，我的车快到了。”钟粤赶紧摆手。
“你相信我，这个时间的出租车没你想得那么好打，反正我一个人，也不是很着急回家。”对方的眼神清澈而真诚。
钟粤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还好，没有熟人路过。
她不喜欢把私生活和工作掺在一块，更不希望被人看到她下班后还单独接触男同事。
“这……有点太麻烦了。”
“不麻烦，大家都是同事嘛。”邱新杰坚持着。
后面的车在不停地按着喇叭，可他依旧没有开走的意思。
钟粤无法，只能跑到副驾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去哪？”邱新杰微笑着启动了车子。
“啊，我要去和这里隔两条街区的一家花店，你按我导航开就好。”钟粤点开了地图。
“ok。”
“谢谢。”
从这个路口到花店的距离不算远，但晚高峰的交通有点糟糕，车子走走停停竟足足耗费了快二十分钟。
在这二十分钟之内，邱新杰几乎没有说话，只认真开着车。钟粤尴尬地坐在副驾驶位，连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的车里有一种好闻的味道，像是一种自然的花草香，可是她在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没有看到任何可能和这个味道有关系的东西。
“钟小姐，你和陈域是z大的校友？”
下一个路口再转弯就是目的地，邱新杰这才开口，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和她聊的话题。
“啊……是。不过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并不认识，是来我们公司之后才知道大家是一个学校毕业的。”
邱新杰认真看着前面的路，又像是在尽量避免着触碰到钟粤的目光：“一开始同事们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呢。”
钟粤赶紧否认：“怎么可能！听说陈域师哥追一个师姐好几年，扬言不追到她就宁可这辈子单身呢。”
“哦，是吗？”邱新杰从中控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赧然道：“不好意思啊。”
钟粤没懂他为什么抱歉，下意识回了句：“什么？”
“我这个人一紧张就这样。”
“啊……没事。”钟粤赶紧降下车窗，让自然风吹进来一点，问他：“这样会不会好点？”
“谢谢，好多了。”
两人似乎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于是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钟粤开始思考邱新杰刚才口中关于“女朋友”和“紧张”的内容到底只是随意聊聊天还是有什么隐藏的含义。
花店终于近在眼前。
邱新杰靠边将车子停下，提醒钟粤：“你到了。”
“是，麻烦你了邱主编。”钟粤解开安全带，朝他点点头，并推开了车门。
“等下，钟粤！”邱新杰突然叫她的名字，自然的像是这两个字已经在他脑海里存在了很长时间一样，“忘了跟你说，我每天上下班也会路过江滨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顺路载你……我是说，有些路段没有自行车道其实还蛮危险的。”
钟粤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男人的意思。
他对她有好感。
这个好感从何时开始的她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很早就开始关注她了，而她却对此浑然不知。
说不上此刻的心里是什么滋味，但钟粤可以肯定的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特别开心。
从小到大被表白的次数太多，男人的觊觎已经成了她的负担。
除了江丞，何嘉佑似乎是唯一一个不让她反感的。
只因为他坦坦荡荡不跟她谈爱情只谈陪伴和钱。
mix不禁止同僚之间谈恋爱，听fiona说，单位里很多女孩子偷偷爱慕邱新杰，但始终没人敢主动表白。
只因为他这个人吧，能力和才华太出众，又太沉默寡言，总给人一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钟粤不了解他的为人，却极欣赏他的才华，他的每一篇文章她都不止读过一遍，但是很可惜，现阶段的她心底是一潭死水。
就算是何嘉佑，都不能让她泛起一丝涟漪。
“不敢麻烦邱主编你。”钟粤弯起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我男朋友也说让我开车或者他接送我上下班，可我觉得每天骑单车运动运动蛮好的。我不跟你说了啊，我还要进去包一束花然后去机场接他，时间有点赶。”
“是。”邱新杰尴尬地笑笑：“每天坐办公室确实需要点运动，对了这个你拿着。”
钟粤一条腿已经迈到了车外，又转过头来：“什么？”
“伞。天气预报说一会儿有雨，用完改天再还我就好。”邱新杰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递到钟粤手里。
“哦，好吧，谢谢。”
一个小时之后，钟粤抱着花出现在了机场的接机大厅，她没告诉何嘉佑她会来，就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可她没想到的是，接机口的人群里竟站着一个她认识的人。
名媛张梓希。
她怎么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