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林英爵的确是个面冷手狠的人,但他绝不是个寻衅滋事欺负弱小的混蛋,钟粤比谁都明白他心底的纯善,所以今天这事儿,缘由肯定不在他。
就算缘由在他,眼下这种情况,她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吗?
“你们干嘛的呀,放开他!”
情急之下,钟粤也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前去一把就扯住了打得最凶的那个胖子的后衣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蛮力,竟然也把对方扯了个趔趄。
满脸横肉的男人凶神恶煞地转过头来,脏话脱口而出:“这他妈谁啊,活腻了是吗?”
可待他看清钟粤的脸,笑容又瞬间变得猥琐起来。
“美女,你胆子不小啊,连你谢哥的闲事也敢管。”
钟粤虚张声势地说:“不管你是谁,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了。”
“报警?”男子夸张地大笑了两声,并伸出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那里面我比你熟,你问问姓林这小子敢不敢把我送进去?”
收到信号的两个小弟又各自踢了林英爵两脚才彻底停手。
林英爵脸上的伤以及嘴角的血迹一下子勾起了钟粤心底不愿与人提及的肮脏往事,她的身形突然不听使唤地一晃,幸而一双手适时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背后肌肤和那人身上柔软的衣料若即若离地相触着,鼻端传来的似有似无的香水味竟莫名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心安。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他是谁。
“姐,你先回去。”林英爵狼狈地站起了身,第一时间就朝钟粤挥了挥手,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何嘉佑。
围观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好多人拿着手机在拍小视频,眼睛里泛着猎奇的光,还有好多人拎着菜匆匆绕行而过,脸上挂着冷漠和麻木。
那个叫群姐的女孩一直在抽泣。
不用去了解来龙去脉,钟粤也猜到了这件事与这个姑娘脱不开。
眼前的姑娘身材高挑,打扮时髦,毋庸置疑是漂亮的,可漂亮中却又隐约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风尘味,又或者说是网红感。
这才一个月不见,林英爵就搭上了个女网红?钟粤眯了眯眸子,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不受控地涌了上来,简直恨不得自己也上去踹他两脚。
人家姑娘那天不过就是做游戏输了随便找个人亲了一口,他倒当真了!
眼下这情况不用说,一定是他勾搭人家女朋友被发现了呗!该,他怎么不叫人家打死呢!
“我不着急,你们谈你们的,我听听。”钟粤抱着臂,眼神越来越冷。
林英爵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
而一旁的何嘉佑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两人身上,唇线绷直。
“小子,你也不是第一天在服装城混了,你谢哥是靠什么营生的想必你也清楚,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她能绕过我租到摊位吗?既然你这么爱英雄救美,好啊,她这笔中介费就只能委屈你付了,十万,少一分,以后你出现在服装城一次我就打你一次。”胖子嚣张地指了指林英爵的脸。
钟粤挑挑眉,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谢哥,我真没有。我自己想在服装城拿个摊位还没渠道呢,哪有什么能力给别人搭桥啊?况且,这女人既不是我女朋友又不是喜欢的人,平心而论,你说我犯得着为了她得罪谢哥你吗?”林英爵陪着笑解释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钟粤之前就听林英爵说过,服装城有摊位空出来,招标部并不会第一时间公示,而是会留给一些有“门路”的人,堂而皇之地赚渠道费。
尽管商场明令禁止这种行为,但这些渠道贩子内里都是管理层的马仔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想要入驻商场就要接受这套潜规则,不接受就滚蛋,久而久之,也就没人质疑了。
林英爵早不是刚进社会社会的小白了,钟粤不觉得他会是公然挑衅约定成俗的规则的人,尤其是在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前提下。
“道理不用跟我讲,我只知道我少赚了十万块,这个钱必须得有人补上。商场里那天有人看见你和这位余超群小姐在楼梯间亲密聊天了,然后她就直接杀到招标部去了,你要是我,我跟你说这事是巧合你信吗?”胖子用力拍了拍林英爵的脸。
林英爵仍是隐忍着,“那你们直接告诉她没摊位不就得了吗?”
“说你妈说!那天刚好管委会的来检查,大领导就在办公室坐着呢!”胖子气得脸上的肉都颤了颤。
“那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和余小姐压根儿也没聊摊位的事,我们聊的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林英爵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你他妈不是说你们俩没关系吗?”
“是没关系啊,但是有点私事。”林英爵轻轻揩了揩嘴角的血迹,笑得痞气十足,“谢哥,今天这顿打兄弟记着了,以后每天早晚给财神爷上香的时候都不会忘记让他老人家保佑你发财的。”
然后也不管他怎么说,林英爵直接就跨到摩托车上,叫了声钟粤,“走啊姐,先回家。”
胖子不可置信:“你敢就这么走了?”
林英爵笑着地朝街对面努力努嘴:“对不住,我几个兄弟还在家等我买菜回去做饭呢。”
钟粤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这才看见阿蒙和小海,以及他们俩身后跟着的好几个手里拿着棒球棍兄弟。
此情此景别说别人,就连钟粤都震惊得瞪大了眼,她虽然跟他们这帮人都很熟,可是她也从没有见过他们这副样子啊!那些棒球棍是哪里来的?团购的?
不知怎么她突然就很脸热,又不出三秒,整个身体的皮肤都传来了灼烧感,尴尬让她完全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何嘉佑。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的。
想当初她爸当着他的面把酒店的东西都打包了的时候她不也没觉得怎么样嘛?
怎么今天就在意起来了呢?
胖子本来还想发作,但他只带了两个人,再纠缠下去也讨不到好处了,只能先作罢。但嘴里仍叫嚣着:“这事没完!”
林英爵笑:“我随时等着谢哥你,走了姐。”他又喊了钟粤一声,还不忘把地上散乱的菜收拾起来挂到车把上。
一只可怜的活虾蹦到了下水道的盖子上,决绝地一跃而下。
钟粤没法,只能回头和何嘉佑点点头:“你先忙去吧,回头我打你电话。”说完也不待他回答,就小跑着过去,侧坐在了林英爵的摩托车后座上。
尽管知道这样很不安全,但是她今天穿的是裙子,也只能先这样凑合了。
为了不被颠下去,她不得不用力抓紧了他的衬衫下摆。
何嘉佑看得清楚,他们的车子过了马路就拐进了狭窄破落的小巷子,很快就消失在一片青砖瓦砾的旧民房中。
钟粤仍穿着昨天的白色外套,风吹起来鼓荡的厉害,连头发也是飘飞的。
不知怎么他突然就很想笑,然后他就真的笑了。刚才他们两人逐渐融入街景的背影真的很像一幅画,而他是画外人,大家彼此甚至不在一个图层。
“你笑毛啊?”胖子捕捉到何嘉佑的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你不觉得好笑吗?”
胖子大概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不耐烦骂道:“刚才那小娘们是你女人对吧,那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了,如果她弟弟不拿出这十万块钱,她也逃不脱。”
“哦。”何嘉佑突然兴致盎然,眼尾是弯的,眼底却冷冰冰,“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做?”
胖子狞笑一声,脸上猥琐尽显。
答案不言而喻。
何嘉佑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最后,他的眼底终于染上了笑,“这样,这十万块钱我替他们出了。”
“真的?”胖子怀疑地盯了他半晌,“好啊,我只管收钱到账就行,至于钱是你们谁出,我无所谓的。”
何嘉佑笑着点点头,“没错。”
“那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回头你转我账上。”胖子掏出手机。
何嘉佑摆摆手,“哎,这种钱最好还是不要留下记录比较好吧?我也不太希望我女朋友发现,她那个人自尊心很强的,搞不好要跟我吵架。这样,明天早晨九点,你到这个位置找我,我拿现金给你。”
何嘉佑在手机上打出地址和联系电话,并示意对方拍照保存。
胖子凑过头去,看了眼那个位于工业区某个小镇上的地址,犹疑道:“你不会骗我吧?”
何嘉佑收起手机,无所谓地耸耸肩,“信不信是你的问题,我明天还有别的事,只能等你到九点半。咱们说好,不管你来不来,从此以后这件事就再和我女朋友没关系,至于你和林英爵的恩怨怎么解决,我管不着。”
胖子咬咬牙:“行。”
何嘉佑又好心提醒:“记得,要你本人来哦,我只认你,谢哥。”
然后他才转过身去,潋滟眸光不经意荡过高挑艳俗的余超群。
“余小姐对吧?方不方便耽误你两分钟?”
余超群拢了拢头发,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矜持地点了点头:“啊……可以啊。”
—
林英爵带着钟粤回到他们位于城中村的大本营,就径直进了厨房扎起了围裙,说是要亲自给大家做一顿大餐。
钟粤问:“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他若无其事的:“那你帮我把毛毛菜摘了吧,一会儿煮肉片毛毛菜豆腐汤喝。”他将装青菜的袋子递给她,又说:“那个鱼我看你切片了,你是打算怎么吃?酸菜鱼还是水煮鱼?”
钟粤被他逃避的态度气得不轻,恨不能把手里的小青菜都摔倒他脸上。
“余超群的事真的跟你有关?”
他仍旧不答,只转过身去将活虾都倒在大盆子里,并打开水龙头装上水。
“林英爵!”
老房子的厨房空间逼仄,钟粤和他这样一前一后站着,就几乎把狭窄的过道站满了。
他仍旧不吭声,安静的厨房里只剩下水花四溅的声音。
钟粤心里闷闷的,却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抵在旧瓷砖墙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她感觉自己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这么认真看过他了,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她和他都已经不是当初在田埂间追逐奔跑的小孩子了。
一个成年男人有点感情需求再正常不过,只是作为姐姐,她当然希望他喜欢的那个人也是全心全意喜欢他心疼他的,而不是像余超群那样的……
不是她先入为主非要对人家女孩子抱有恶意……
但林英爵这样的,怎么可能是她的菜?
她倒是不怕她骗走他的钱,她怕的是,她会拿走他对这个世界所剩无几的信任和善意。
如果是那样,这孩子就真的毁了。
“不就谈个恋爱吗?有必要这么藏着掖着吗?你放心,我不会做恶婆婆非要棒打鸳鸯的,只要你自己内心强大,你谈一百次恋爱谁又管你,回头被人家甩了别找我哭鼻子就行。”钟粤故意揶揄到。
“钟粤你是不是有病啊?”林英爵忽地一下转过身来,切姜片的手还没来记得及洗,眼睛红红的,“你才比我大不到三岁而已,什么恶婆婆?”
“长姐如母,我就是比你大一天我也是你姐,你给我注意点你的态度!”钟粤抬手就照着他脑门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好啦,你谈就谈吧!即使是那个余小姐我也同意了好吧!不用这么大声!我就问你一句这十万块钱你打算怎么办,给还是不给?”
林英爵好像真的被气急了,突然向前一步,小臂撑在墙上,将她半围在胸前,“我说了,那女人的事跟我没关系,谢老七那就是狗急跳墙欺负人呢!我那天在商场里就是不小心碰见那个余超群的,然后她就非拉着我说话,跟我七扯八扯问我为什么后来没给她打电话什么的。”
“哦,所以她喜欢你。”钟粤撇撇嘴。
“你听我说完好吗?”林英爵瞪了她一眼:“我们俩总共也没说几分钟的话,但是那个楼梯间刚好就有两个商场的内部员工路过,说什么大领导正在管委会办公室喝茶呢,这要是谁这会儿上去要摊位,可就省了钱了。然后这番话就被那女人听见了,你说这关我什么事?”
“真是巧合?”
“就是巧合。”
钟粤沉思了一下,“那这十万块钱我们不能出。”
“嗯,不出。”林英爵点点头。
“可是回头我们入驻的时候,那个姓谢的为难我们怎么办?做生意还是和为贵。”
“我们?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没戏。你放心,他们那种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钟粤的眼神着才柔软下来,却又故意板着脸:“怎样,脸疼不疼?被人家按在地上打,你还行不行啊林英爵。”
“疼,特疼。”林英爵嬉笑着低下头,离她越来越近,“你帮我看看,破相了吗?”
钟粤伸出手,认真地用指腹碰了碰他嘴角的伤口,“我去药箱拿一下碘伏吧。”
“姐。”林英爵突然抓住她的手,气息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轻。
钟粤看见了他滚动的喉结。
“什么?”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瞬间席卷了她。
“我不会喜欢别人的,我就守着你,一直陪你到老。”他的眼神倔强而认真。
房间里的空气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流动。
突然好热。
“钟粤!”一个熟悉的声音适时划破了凝结的暧昧。
钟粤倏地转过头去,果然在厨房门口看到了何嘉佑。
瞳仁漆黑,正意味不明地,深深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