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
“姑娘?姑娘,已是卯时三刻,再不起来梳妆便要误了时辰。”
林嬷嬷卷起金纱罗幔帐语气有些着急地催促还未从梦中醒来的关月梨。
只可惜被吵嚷后的关月梨也尽是躲在被窝了挪动了一下表示她听见了。
大红的蚕丝被与这屋中各式红色摆件均在昭示着这是新婚。
“姑娘,再不起真要误了拜见侯爷和夫人的时辰了。”
林嬷嬷没法子了便只好直接去掀开被子,将人从被窝里扶起来。
“嬷嬷,好冷啊。”关月梨皱着眉头闭着眼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正值寒冬,现下屋外都还未见得晨光,乌黑黑的一片。
只余廊下的灯笼照着已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地面。
但此时已是晚了,林嬷嬷就算是再心疼她也还是将人扶起来,“世子都已在书房处理公务了。”
“念夏,安兰,快些给姑娘梳妆打扮。”
林嬷嬷将人扶坐起后,便匆忙往外走去吩咐着小丫鬟进来服侍。
“早八都不用起这么早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房门大开后,冷风争相往里灌,关月梨裹紧被子,瞌睡虫是完全赶不走的。
整过过程她便如同傀儡般任由着念夏和安兰两个丫鬟给她穿衣、盘发、上妆。
“姑娘昨晚不是很早就吹灯睡下了吗?为何还这么困?”念夏有些不懂。
“新婚之夜当是累些的,你快些帮姑娘戴好发簪。”安兰到底是年长又稳重许多,懂的自然也比念夏多些。
假寐的关月梨听了安兰的话便知她是想多了。
昨夜确是很早便熄了灯,然她的相公是直接便睡下了,关月梨想与他说说话都没找到机会。
不过关月梨是不会主动去提这个的,反正晚些时候她们去收拾床铺便会明白。
可怜见的,关月梨丝毫不知这里的情况,连昨夜睡在自己身旁的人姓甚名谁都不知。
而眼下倒有着火烧眉毛的大事,那便是新婚第二日的她还得去拜见公婆,届时一大屋子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想想还真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昨夜关月梨便是在忧愁此事而睡不着,当然也和她二十四年来的生活作息有关。
安兰打量着关月梨脸上的妆容后道:“姑娘眼下的乌青也太明显了,再给姑娘遮一下吧。”
“安兰,我有些紧张,待会我要是出错会被责罚吗?”关月梨终是焦虑紧张战胜了瞌睡虫。
“怎会呢?姑娘在府上学规矩时,连教习嬷嬷都夸姑娘比五姑娘好。”
关月梨睫翼微颤,心里有苦说不出,学这些的不是她啊!
“好了,姑娘快些起身吧。”念夏扶着她起来。
关月梨打量着铜镜中的小脸,是让人心生怜爱的一张小脸,估摸也才十六七左右。
她一个已是二十四的灵魂眼下却寄居在了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体里,真是很久没体会过年轻的感受了。
起身后,安兰取来外袍,是和全身呼应的红色外袍,象征着新妇身份。
从卧房出来后,关月梨环顾了一下她未来的居住环境,算是敞亮大气的布局,有三四位小丫鬟站在一旁等候着。
关月梨看向身侧的念夏,道:“那个,世子呢?”
“世子爷此刻应还在书房,奴婢去找。”念夏说罢便往外走去了。
此时林嬷嬷从外面进来,“手炉呢?怎不给姑娘拿个手炉,等会去主屋路上可冷着。”
“奴婢去拿。”站在一旁的小丫鬟躬身去完成嬷嬷的吩咐。
只是小丫鬟还未回来,世子先一步出现在门口,甚至没瞧一眼关月梨,“走吧。”
语气冷淡的像极了陌生人,关月梨抿唇,在心里腹诽:文文弱弱的,要不是看你长得帅,谁会受你这死鱼般的语气!
只敢在心里腹诽的关月梨,面上倒是一副乖巧可怜的小模样,“世子,我的手炉,还没拿来。”
江洵也这才侧头看她,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一人立于门外,一人站在屋内。
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关月梨轻扯着嘴角,微垂着小脑袋,内心已然尴尬到了极致,但她丝毫不知该如何去打破这僵局。
在一旁站着的丫鬟更不会随意插话,一时之间就只剩寒冬里的风穿梭留下的呼啸声。
关月梨被冷风这一吹,更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嗯。”等了这么久,江洵也也就憋出单音节来,关月梨只觉此刻更尴尬了。
好在去拿手炉的小丫鬟很快便回来了。
从他们住的静谷轩到侯爷与侯夫人居住的晚香堂要经过小花园和一段长长的连廊,关月梨就这样感受着深冬里的冷风跟在江洵也身后。
关月梨握着小手炉,外面披着厚厚的斗篷虽能替她挡去扑面而来的寒风,可心里可是快心如死灰了。
犹豫了良久后,她还是决定直接去求助前面的人。
关月梨走快了几步追上江洵也,小手轻扯了下他的斗篷。
“那个,你们家很多人我不认识,等会你可以给我一些提示吗?”
关月梨紧张到根本不敢直视他,生怕被拒绝后的尴尬。
“我以为丞相起码会嘱咐过才将人送过来。”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关月梨,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讽刺。
“我,我比较愚笨,记事比较差。”仅仅一晚的相处,关月梨就已经摸索出了怎么和这金贵的世子相处。
这种时候,示弱自贬是最好的。
关月梨是边说着,脑袋垂着更低了,这倒是让江洵也私以为自己似乎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没得到他回复,关月梨低着脑袋便瞧见了他移步继续往前走动了,便也跟了上去。
“不可以吗?”关月梨有意装着可怜兮兮般仰头看他。
“知道了,认真看路。”江洵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得逞后,关月梨忽地感觉心中的巨石变小了,嘴角也都压不住了。
依着身高差将这尽收眼底的江洵也眉心微动,内心并不是很明白,为何这样一件小事也能让她开心。
踏入晚香堂正门时,酝酿了一路的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高堂之上,宁远侯和侯夫人坐在上座,关月梨莫名就感觉心跳快了些。
幸好在她的研究课题里了解过宋代的行礼。
随着江洵也得动作,她跟着左手展翅,右手握住左手大拇指,颔首屈膝,置于腹部。
“父亲,母亲安。”
关月梨的声音特意压小,险些都要听不见了。
屋内除了宁远候和候夫人外便是江洵也的二叔一家了。
江洵也先朝着坐于右手边的中年男子揖礼,“叔父,叔母安。”
“叔父,叔母安。”这一下关月梨的声音是独立的,只因她并不认识这两人,全然是等江洵也说完她才慢半拍开口。
还有两位,江洵也并没向他们问安,关月梨便也仅是用余光瞧了一眼,心想着大约是晚辈。
果真下一秒便是他们一男一女起身,“大哥,大嫂安。”
没听见江洵也有什么回应,关月梨倒是弯了眉眼当是回应。
一旁的嬷嬷见问安完后便端来茶水,等着关月梨给长辈敬茶。
关月梨握了握藏在袖子下的拳头,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后才去端那茶水。
手指才与摸到杯身,就被烫到缩回了。
关月梨那如汪泉的双眼微抬起看了眼正等待的公婆,他们显然是注意到了,可都选择一言不发。
非常识时务的关月梨,稍用力咬紧了牙关,在心里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关七,忍一忍。
关月梨拿左手托起茶杯底部,右手几乎是虚挨着杯身,“父亲,请用茶。”
宁远候大约是男子颇觉刁难一个小妇人没什么脸面,是以他很快便接过了,然到她的婆母时,两人就这样僵持了。
关月梨感觉到双手被烫到已开始不受控制般颤抖了。
“母亲?”
“侯府的新妇需守妇德,既入侯府,往后便是侯府中人,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都应三思而后行。若是犯了错,在侯府皆是家法处置。”
崔氏说话时不仅语速慢,更是字字句句皆在警告。
关月梨实在没想明白这是为何,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敌意?
“是,儿媳谨记母亲教导。”关月梨低垂着脑袋,她的小脸在没人看见之处已是翻了好几个白眼了都。
什么封建陋习,既古板还不分黑白是非。
而一旁如杆子般站着没有丝毫表示的江洵也,她也在心里问候几十遍了。
崔氏接过茶杯时也没喝,只是将它搁置在桌面上,“另有一事,我不喝茶水。”
关月梨此刻是真的想骂街,也明白了她今日的任务大约便是刁难自己了。
忽地心生一计,她直接憋气,不过一息她的小脸上便没有了血色,额头更是冒出汗珠。
“儿媳以后会注意的。”关月梨说这话时缓缓抬头,就这一眼便把崔氏吓到了。
“你,你这是?”急的她连高冷都不装了,直接从椅子上起身,想要上前扶她。
江洵也是离着她最近的,所以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李嬷嬷,快,将府上的郎中请来。”崔氏忙吩咐身边的老人。
瞬间一屋子的人都围了上来,愣是没一人看出关月梨只是装的。
“母亲,你们先远离些。”江洵也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让围得有些近地宗人稍微远离了些。
“我,我没事的,就是冬天时,身体不太好……”关月梨这有气无力的小模样,听的崔氏。
活了大半辈子的崔氏是头一次在心里检讨自己。
而站一旁的念夏和安兰不动声色地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与不解。
郎中在李嬷嬷的带领下很快便来了。
看到关月梨的脸色,他是一点也不敢耽误啊,隔着帕子便立马把脉。
在他把脉期间,关月梨刻意没呼吸。
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只要一憋气心跳就会骤降,脸色惨白。连现代医术都无法揭穿。
本来公婆接见新妇还有跪下听家训与去祠堂跪拜先祖等事宜的,现下倒是在郎中的扎针和开药方后通通取消了。
“往后冬日里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吧,洵哥先带关氏回静谷轩好好静养。”在关月梨临走前,崔氏非常通情达理地表示。
看着关月梨往外走的背影,崔氏便是更内疚了,连侯爷都靠近了些,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无事的,谁知那老东西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我方才是否做的太过了,倘若……”
“夫人,这究竟是我等一同决定的,怎能怪你一人。”侯爷的另一手拍了拍崔氏的肩膀。
二房的人也皆宽慰崔氏,“若这孩子真是个顶好的,我们往后便是一家人。若是个有心计的,方才那样亦不算过分。”
念夏和安兰一人站一边扶着关月梨,将将走出晚香堂的正门,本离着有些距离的江洵也直接将人横抱起。
“天太冷,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