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时姜埋着头闯出, 在铺着地毯的走道里没走几步路,就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盛行渊,其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这人似乎是一夜未睡,状态十分暴躁。
而刚到现场, 就看见她衣衫不整, 头发凌乱地跑出来, 盛行渊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倏地伸手指向她背后, 眼睛里簇簇怒火燃烧到了顶峰:“你刚才是从那间出来的吗?”
说完不等她回答,手一挥, 就要指挥人过去撞门。
见他这架势,时姜顿时慌了。
忙拽住他胳膊:“不是。你干什么?”
“干什么?”
盛行渊扯着嘴角冷笑着,“那个人趁你一个女生喝醉, 把你带到酒店开了个房,他能干什么?!”
说着就要让人继续。
“停住。不是你想的那样。”
时姜急了,她根本不想把事情闹大。
还好她已经拐个弯跑出一段距离了,盛行渊刚才指的也不是蒋炽的那个房间。
她感觉自己几乎使出满力,才堪堪拉住这犟劲儿上头的小伙子:“我就自己一个人睡了一晚,什么事儿都没有!”
眼看着对方还不听,她硬拽着人, 就要把他往旁边电梯里塞,“你到底还听不听我说的?”
盛行渊一把阻住电梯门,横挡在那, 转头朝她吼。
“我他妈给你打了一百多个电话, 你全给我挂了!我昨天就差报警了你知不知道?!”
要不是他爸的秘书在监控记录里认出带走人的是蒋炽, 死活劝住了他,说绝对不能和这人撕破脸结梁子,否则盛行渊早就报案了。
时姜终究还是有些理亏, 先赶紧把他身体拉进电梯,眼疾手快按了一楼:“我昨天是真的手机静音了,这次没骗你,真没听见。”
她掏出手机,发现竟然没有未接来电,但点进通话记录是在的。
估计是蒋炽坐她床边,看见盛行渊打进来一个,他就默默地挂断一个。
而一想到这个画面,时姜就感觉头疼无比。
电梯平稳往下滑落,很快到了一层大厅。
临出电梯前,时姜偷瞧着对方脸色,小声说:“对不起啊。”
盛行渊显然还在气头上,大步往前走着:“对不起。现在知道对不起了?”
走了几步,发现时姜根本跟不上,转身回去一把抓住她胳膊,“我昨晚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天王老子来了你都不能跟他走。”
“结果呢?你以前也这样?一喝就喝断片儿,然后随便来个人就能把你捡走?”
“当然不是。”
时姜小声反驳,她眼睛转了转,发现了不远处对方那辆标志性的跑车,挣开他手,小跑着到跟前去,转过身等他车钥匙解锁。
“我这不想着,旁边有你跟着的吗。”
可谁知这一句,不知是哪个点,极大地愉悦了盛行渊这位大少爷。
他脸色肉眼可见好了许多。
喉咙间低低地、调子上挑地哼了声,然后按住她头,将她人塞进那辆喷漆浮夸的跑车里。
时姜很烦他这种行为。
一坐进副驾驶,赶紧整理本来就乱的头发,然后就听见旁边这人一边启动车,一边开始灵魂拷问。
“来,说吧,你和那个蒋炽到底什么关系?”
时姜心里一紧,将刘海撇着顺到耳后,佯装随口道:“没关系啊。”
刚出酒店停车位,恰好前头路口红灯排队堵住,车子缓慢刹车停住。
“放屁!”然后就见盛行渊方向盘一拍,转头阴恻恻看着她,“他说他是你男朋友。”
时姜:“……”
这小子冷笑:“你还想瞒我?还不跟我说实话?”
时姜除了刚才被唬那一下,接下来有些莫名其妙。她自己的私事,哪里有义务向学生告知了?
偏偏盛行渊不依不饶的那个劲儿丝毫不减:“你们才认识多久啊,这么快就背着我搞在一起了?你俩一个a市,一个b市,天南海北的,这都能对上眼?你……”
什么叫背着你?
时姜觉得不能再让他这么胡说八道下去了,赶紧打断:“那什么。我们认识有十几年了。”
停顿了些许,轻声道,“他算是我……前男友。”
而这轻飘飘一句,让盛行渊顿时彻底没了声音。
他愕然万分地看来。
吓得时姜连忙去推他脑袋:“看路!你先看路!”
大概是周末都出来浪,不是早高峰,但内环道路依旧很堵。车流正在艰难地慢慢挪动。
车厢里空间寂静了很久。
“你们,你们以前,怎么有的交集?”盛行渊思考了足足好几分钟,才艰涩地问出口。
时姜垂着眼睑窝在座椅里,昨晚没睡好,她有些疲惫:“你如果去人物百科搜索他,会发现他的履历中高中三年,并不在a市上学。”
顿了顿,“他转学转去了我的家乡,我俩一个班前后桌。”
盛行渊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所以,你昨天就为这人买醉的?”
时姜不想深入讨论昨晚糗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盛行渊:“为什么?”
时姜是真的感觉累了:“不能复合就是不能复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盛行渊:“等于说,你们就彻底断了呗?”
时姜:“不然呢?”
盛行渊状似无意:“那你还想找对象吗?想结婚吗?”
时姜微侧过身,背对着他,看向外侧摩天大楼街景:“结啊,为什么不结。”
于是男生脸上那表情变换的,跟走马灯一样精彩。
他听时姜的话,不敢在开车期间,再转过头看她。
却盯着前方路面和前头那辆车屁股,盯着盯着,突然哧地轻轻笑了一下。
时姜察觉到异常,歪头盯着他侧脸,打量他好几段路,结果发现他一连几个拐弯都拐错了。
到最后,她首先受不了对方这心不在焉加欲言又止,再者也怕这车开着开着给她开进医院了,忍不住率先问道。
“你到底在想什么?”
男生脊背崩得笔直,若仔细看去,会发现其耳根有些红。
“那什么……”
他竟破天荒地略微结巴道,“你,还想去酒吧吃涮肉吗?”
时姜:“……”
时姜当然不能和这人再涮什么肉了,因为魏子源一通电话,又把她召回了公司里。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魏老师澎湃的激情需要有人分享。
而在对方兴致勃勃给她描绘赤江自动驾驶版块的宏伟蓝图时,她因昨晚酗酒,坐在人体工学转椅上,实在想打起精神来,却身体上困得快不省人事。
“事业部的同事,最近一直在和丰蓝产品部那边的人彻夜交涉。”
魏子源挥舞着白板笔,连写带画,已经密密麻麻一白板了,却兴奋不减,“我打算也跟算法架构师们一起,直接睡到丰蓝去!”
时姜听得一激灵:“别,你这要是传出去,又该让人说,赤江和血液只能流一个了。”
而她这合伙人这阵儿正上头,谁也劝他不下来。
反倒对方仔细瞅着她,眨眨眼。
“jocelyn,倒是你似乎该休息了,你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时姜下意识摸上自己脸颊,想了想:“好吧,我去找地方眯会儿。来日我去丰蓝看望你这个总指挥。”
魏子源摆手:“这种事不用你亲自去做的。”
时姜:“成车上市时间紧,之后还有几百公里的试开长度,都需要预留出来。此外一大堆竞争对手在屁股后面追赶。”
她摇摇晃晃站起,笑了笑,“就当鼓舞士气,我们大家都加油努把劲儿吧。”
距离过年也没剩多少日子了。
商业布局争分夺秒,先入场就意味着抢占到先机,没人愿意放弃这块肥肉。
时姜思忖了很久,决定还是将去丰蓝车间工厂这件事提前。
而这事不知怎么回事,就让盛行渊给知道了。
时姜有意避着他,小伙子却提前蹲点,扒着她的车门死活不下,非要一起去。
时姜试图耐心劝他:“这次我是私下看望我的员工,又没有媒体前后跟,没半点曝光的,你去掺和个什么劲儿?”
盛行渊脸红脖子粗地抱着座椅后背耍赖。
“我喜欢车。我好奇。这第一波投入运营的自动驾驶车必须过了我的眼才能上路。不行?”
公司门口已经前后堵了一小片人了,好奇地打量观望。
时姜十分艰难地收回想将他人踹出去的脚,转回身,示意助手别揪他裤腿了,随他去吧。
于是关车门出发。
其实她之前在赤江和丰蓝达成合作之前,就参观过好几次丰蓝的车间,这次也是轻车熟路,很多技术高工都是老熟脸。
但这次来,主要是看望自己人,把关技术难点,没打算麻烦丰蓝的企业高管来招待。
于是她直奔自家工程师那里,看了目前进度,组会讨论之后,认为大框架和大方向都没问题。
但时姜思考半晌,根据自己以往在工业界的经验,提出一个非常关键的要求:“一定注意安全问题。”
“既然是造车,我们又是最受关注的第一拨,精准度可以不高,反应可以不那么快,但是,一定要保证驾驶者的人身安全。”
工程师们都频频肯定。
时姜本来还想再继续看看其他更细节的。但丰蓝突然来了个高管,非要邀请他们移步,说是准备了个欢迎接待会。
碍于礼节和情面,时姜不得不参加。
进会议室之后,发现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其实时姜不是很想听丰蓝这种纯讲ppt式的会议。细节化的技术根本不会讲,而宏观层面的战略布局她又都基本知道。
但对方明显更有另外一个重要意图——主要是讲给她旁边这位盛大少爷听的。毕竟这是个很不错的金主,财大气粗,人还傻。
时姜被牵连进去听了半个小时后,眼看还没个结束,就不想浪费自己时间了。
她放轻动作起身,笑着示意他们继续,自己去个洗手间。
而谁知刚出门,后面紧随脚后跟,一个人也钻了出来。
不是盛行渊还能有谁?
时姜对于这人前后跟着她的行径有些忍无可忍了:“人家是专门讲给你听的,你跟着我跑做什么。”
“还有,我上卫生间,难不成你也要跟着去?”
盛行渊只当没听见她前半句,然后伸了伸腰背,一脸理所应当:“男厕和女厕不是对门吗?咱俩刚好顺路。”
两人你一句我一嘴正说着。
卫生间很近,没走几步,一拐弯就是。
而他俩正要分开进去,却突然停住脚步。
因为,此刻卫生间里面,正有议论的声音传来。
首先是个女声:“今天来参观的那个t大教授时姜,就是上过热搜的那个,哇,她可真厉害。没比我大两岁,怎么人跟人的差距这么大呢?”
而紧接着,另一道声音不屑地“嘁”了一声。
“你说她啊,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就是一独角兽企业的老总。你也是在职场混的,她还是个女的,怎么可能嘛?随便想想就知道,里头肯定有猫腻。”
“啊?能有什么猫腻。”
而这人似乎是在对着镜子涂口红,声音还有点儿含糊:“还用说啊,你就看她长得那个样子,背后不知道睡过多少个男人的床,才上位的。”
第一个声音惊道:“什么?可我觉得她长得挺好看的啊,不像是那种特别有心计,特别会算计的样子。”
另一人打断:“嗳,谁家会算计能写在脸上啊。我告诉你啊,越是这种看上去清纯的小白花,背地里就越是有手段。”
“就不说别的,你看她才回国几个月,那姓盛的大少爷,就被勾得五迷三道的,前后保姆一样跟着……”
盛行渊攥紧的拳头再也攥不住了。他鼻子里出了下气,冷笑一下,抬脚就要过去。
时姜猛地出手,紧紧拉住他胳膊。
而里头议论也到了尽头——
“你声音小点儿,万一让人家听见。”
“没事儿,他们跟老大正开会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正说着出不来,然后帘子一掀,议论的二人就和时姜他俩,八目相对,撞了个正对面。
“……”
“……”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
“啊,时总好!”第一个开口的那个女员工忙慌忙半鞠躬问好。
而她旁边主要发表观点的那个同事脸都快青了,手里还捏着口红管子,整个人又惊又慌又失措。
经同伴拽着衣角提醒,才赶紧反应过来,连忙也附和着。
“时,时总好……”
时姜站在那儿,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故意让她们煎熬半分钟,然后,才轻轻“嗯”了声。
二人知道这是对方不多追究了的意思,连忙埋着头急匆匆走了。
盛行渊眼看着人走,一把挣开她,气得要跳脚:“你又拦我做什么?这种暗地里碎嘴的人,就应该好好教训教训。”
时姜转身,打算换个卫生间,这样回去的时间还能再拖长些。
她瞅着对方模样有些好笑:“她们说的是我,又不是说你,你先气这么厉害做什么?”
盛行渊睁大眼睛:“你还有没有良心?”
只见她抚了抚头发,神色浅浅淡淡地笑:“这话我在m国就听了无数遍了。早就免疫了。”
“你也在m国上学,应该知道,人家那可开放得多了。我还被当街游行示威的人群举牌子骂过。和那场面一比,他们两个人今天说这几句话,算得了个什么?”
盛行渊眉头一跳。
“她们不是还说我长得不错吗?我就当她们夸我了。况且,长得好看是资本,是会机会更多些,但是,也得有能接住的本事才行。”
时姜没让盛行渊再多插话,自己把这一场事翻篇。
这次走到楼层另一头的洗手间,确定里面没人了,才掀布帘进去。
时姜手撑大理石台面,打开水龙头,伴随水流声音,静静看着镜子中的那个女人,一言不发。
看了半晌,才慢吞吞地洗了个手,和洗手液的泡沫玩了半天。充分耗足时间后,擦干,正准备离开。
而这时,她手机震动了起来。
时姜低下头,看见是一个陌生号码,并没有显示归属地。
她却心里一动。
不知为何,她心中涌出一种预感。
虽然有预料了,最后还是接通了电话。缓缓放到耳边:“喂?”
然后,话筒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磁性的熟悉嗓音。
“时姜。”
时姜顿时沉默了。
对方没给她反应或者挂断的时间,立刻道:“时姜,我来完成最后一个约定。”
“这个周日,天气预报说有今年初雪,你来我家,一起吃顿饭,可以吗?”
时姜微微张了张唇。
天知道她的心思在这短短一瞬间里,千回百转了多少次。
最终轻声吐出来的却是:“蒋炽,我认为,大概没有必要了。并且我最近很忙……”
“最后一件事了。”对方性格一直很沉很稳,为数不多地打断她道。
“我只是记得,我邀请过你来我家看看。我不想食言。”
他的声音一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事一过,以后就是陌生人了。”
时姜握着手机,微微愣住:“陌生人……我以为,我们会是普通朋友。”
而话毕,对方似是极轻地冷笑了声,里面含着不易察觉到的嘲讽:“你竟然指望着,我能和你做普通朋友?”
“怎么可能。”
“时姜,这个约定一过,我们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