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纤纤之死
苏嫣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一旁的任平生狗皮膏药一般的黏在自己身上,稍稍挣动一下,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酸疼,有那么一时片刻,苏嫣语呆呆地望着窗帘上的流苏,很真诚的发现自己在一番云雨之后,有些后悔了,且后悔的十分胆战心惊,后颈发凉,自己于任平生从认识到如今不过才不到一周,竟发展的如此之快,甚至连这个人还没来得及认真了解便直接上了床,万一此人真如翠兰儿所说是个花丛老手,自己的清白岂不是白白断送了?且从头到尾只有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狡黠。”
苏嫣语越想越后怕,心中的不安感淹没了不久前的温存与激情。她忍着酸疼从任平生怀中钻了出去,灰溜溜的穿好衣物,叫来了门外等候的翠兰儿,拉过满脸喜色的翠兰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低声问道:“翠兰儿,今日我问你的事情,你务必如实告诉我。”
翠兰儿因着少奶奶与少爷终于成功圆房,眼角眉梢尽是喜色,一听苏嫣语如此认真的发问,便也跟着正色了下来:“少奶奶尽管问,奴婢不知道的也会去尽力大厅。”
苏嫣语攥紧了手中的袖子,不安的问道:“我结婚那日,你说苏嫣语是个勾栏瓦舍里出来的浪荡子弟,为什么会这么说?”
有道是劝和不劝离,更何况眼下这情景也离不了,翠兰儿一时被苏嫣语问懵了:少奶奶在嫁过来之前不就知道吗?
斟酌着词句,翠兰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少年人,难免犯错,少爷年少无知之时的确荒唐了些,可如今已经浪子回头,少奶奶不必担忧。”
几句话,肯定了任平生浪荡子弟地事实,又委婉地劝慰苏嫣语不必太过在意。
苏嫣语的心沉了沉,没在深问下去,再问下去,也左不过还是那套说辞,浪子回头也是浪子,何况古往今来,回头的几率太小了。
安静了片刻,苏嫣语稳了稳焦躁不安的情绪,问道:“纤纤呢?不是说要抬她为妾吗?怎么人也不见了?”
从昨日命令下达的那一刻起,纤纤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出现过,身边却又换了几个陌生的丫头,各个谨言慎行的,连头都不抬一下。
翠兰儿正经的神色里带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她轻飘飘的说道:“放心,已经处置了。不会碍着少奶奶的眼。”
“处置了?因何处置她啊,现在人在哪里啊?”苏嫣语问道。
“人,可能活着呢吧,不过也不重要了,这小蹄子几次三番在少爷面前装模做样的表现自己,心里那点儿想法就差写在脸上了,这种人留不得。”说这话时,翠兰的脸上再次复现了苏嫣语初见她时的狠厉。
“所以你是故意让她陪我去服侍夫人,让她在娘面前表现一番,好借机处置了她,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娘一定会处置她,而不是真的隧了她的意愿。”苏嫣语忍不住问道。
翠兰微微欠身,低头压低声音道:“少奶奶您平日里只管照顾夫人,却不知,在这府上曾发生过的一则趣事。”
说完翠兰神秘兮兮的继续道:“在咱们夫人刚嫁给老爷那会儿,老爷与夫人的感情并不像如今这般甜蜜,府上有个出了名的丫头,长得堪称一绝,做事也麻利勤快,很得府中上下喜欢,那时候老夫人也十分中意她,把她抬为了妾,谁想这丫头可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安分,异想天开得想和老爷一人一事一双人,坏了规矩,没了分寸,据说还生下了一个孩子,不过,夭折了,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所以,自那以后府中便十分忌讳这种丫头,稍有苗条,便要掐死,对吗?”苏嫣语继续问道。
“对,这是大忌,你看咱们少爷外面有再多得红颜知己,为着府中得规矩,也绝对不可能娶进门来。”翠兰儿说完,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少奶奶本来就对外面的红颜知己们格外担忧,如今是绝对不能再提。
于是翠兰儿适时的转移话题道:“少奶奶您看,那边那个被封了的枯井,据说那个不知好歹的小贱人最后就是被老夫人捆着打了个半死,之后扔进枯井里活活饿死的。”
苏嫣语僵硬的转过头来,望向那口被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枯井,想起那夜挣扎着向上攀爬的女鬼,一瞬间寒毛炸了起来。
她颤抖着说着:“那那那,纤纤不会也被扔进去了吧。”
“没有,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这事是孙嬷嬷处置的,据说是卖给了一个黑窑子里了,总之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扰您安宁了。”翠兰说得眉飞色舞,苏嫣语听了个透心凉。
苏嫣语中邪似的后退了几步,远离了那个据说死了人的枯井,而后转身向王氏屋内走去。
此刻,王氏十分心满意足的看了一眼事成之后的血色喜帕,对着杨小凡问道:“苏嫣语呢,叫她过来,我嘱咐几句。”
任平生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一觉醒来,就留着他一个人独守空床了,连再腻歪会儿的机会都没捞着。
孙嬷嬷立即授意,出门时直接迎上了匆匆赶来的苏嫣语。
苏嫣语对着王夫人郑重地行了个大礼,而后才本本分分地站在了王氏身后,接过丫头手里的扇子,在王氏身后缓缓的扇了起来。
王氏自觉尚算满意,示意苏嫣语可以坐下说话。
苏嫣语规规矩矩的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两腿并拢,微微含胸,知道王氏有话要说,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全程与任平生无半点神色交流,以至于任平生产生了一种错觉,不久前的醉生梦死好像是自己一厢情愿,自己被免费享受了一番。
王氏清了清嗓子说道:“凡儿这桩婚事仓促,很多事情并没有尽善尽美,着实是委屈你了。”
难得王夫人说了一次温温柔柔的话,苏嫣语却心知绝对不能顺杆子爬,于是赶忙说道:“是儿媳伺候不周,娘您不嫌弃就好。”
孙嬷嬷第一次正眼瞧了一次苏嫣语,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挨了这么久的骂,算是长了记性,总算说了句合情合理的话。
王氏没有借着这个话题继续道:“婚期订的匆忙,老夫人那边到底还是没能赶过来,昨日来信,信中说,老夫人她车马劳顿,一时不慎,便染了风寒,恐怕,赶过来还得耽搁些时日了。”
苏嫣语适时的露出担忧的神色,关切的问道:“如今情形如何,大夫怎么说?”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恐怕得修养几个月了,娘她在信中嘱咐,说她几个月之内怕是来不了,希望等她再来的时候,任府可以添丁。”
王氏说得委婉了些,老夫人的原话是:“苏家那丫头几个月之内要是不能怀孕,便给凡儿添几个通房丫头,要是一年之内怀不了孕,任家便要换个少夫人了。”
苏嫣语扭头与任平生目光相接,一触即松。
王氏瞧着苏嫣语瘦弱的身子骨,又补充着说道:“凡儿,你今日陪着她出门逛逛,买几份调理身子的药来,争取早日圆了你奶奶的心愿。”
“好,那就多谢娘了。”
“儿媳明白。”
任平生自打来了这个破地方之后,先是挨了一顿毒打,而后又被迫成亲,每日过着任府,祠堂,练武场三点一线的悲催日子,也不知原主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竟让自己被困在府中寸步难行,如今得了机会,定要好好出去享受一番。
这个世界没有朝代可以考寻,在生活方面更是大杂烩一般,有的生活常识源于战国时代,有得则先进的到了明清时期,诗词歌赋方面更是哪个朝代都有,但又不是十分全面,像极了一个被人七拼八凑出来的密闭空间。
两人出门时只带了翠兰儿一个丫头,倒是给了苏嫣语与任平生足够的空间。
任平生用他长长的袖口遮住了两人私底下握着的手,女孩的手带着潮乎乎的感觉,软软的让人心旷神怡。望着满街的繁华景象,任平生忍住了打算告诉苏嫣语自己曾经认识她,与她来自一个世界的事实,只想好好享受当下的美好时光。
而就在两人迈出府门的一瞬间,街头巷尾的百姓们猛地寂静了片刻,而后全部齐刷刷的收拾铺子,做出要关门大吉的样子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了望天,现在收摊,未免太早了些。
原本想要好好享受一番的任平生不甘心的走上前去,问道:“掌柜的,现在收摊是不是早了点儿啊,你且等等,我为夫人选几个可好?”
翠兰儿则惊讶了片刻后摆出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问道:“少奶奶尽管挑吧,让他在等上片刻在收摊。”
掌柜的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领着二人进了门,之见一个不经事的伙计还在一旁大声的嘱咐其他人:“快着点儿,苏嫣语那个小祖宗来了,手脚都麻利点儿,小心再被顺走几件。”
苏嫣语:“……”
任平生:“……”
掌柜的似是还想努力挣扎一下,费力说道:“两位贵客,小店近几年经营不善,花样种类都不够齐全,怕是难以满足两位的需求,不如再去别家店看看?”
“不必了,就这只吧。”苏嫣语举起了一只珊瑚簪子。说完便从口袋里掏钱。
只有任平生一人瞧见了老板那惊掉了的下巴。
苏嫣语,居然给钱了!!!
掌柜的在这条街开店足足有五年了,这丫头买东西从来就没给过钱,偏又手脚不老实,常常买一顺三,赔的掌柜的心都碎了。偏这丫头有个当官的老爹,自古商斗不过官,几次三番下来,掌柜的被折磨的没了脾气,练就了一副望风而逃的好本事,今日一个疏忽被堵了个正着,正在欲哭无泪之时,却惊讶的发现这小祸害居然付钱了。
掌柜的感激涕零之余,不由得偷偷生出几分侥幸,颤颤巍巍的试探道:“贵人如今出手大方,可否,可否,可否将之前欠下的债一并还了……”
说完这话,掌柜的条件反射的向后一躲,翠兰不由得笑了出来,因为只有她记得,自家少奶奶,在做姑娘的时候有多蛮横,店内的七八个人被她一个揍了个底朝天,武力值也不知是随了谁,苏家老爷是个文官,苏嫣语的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病秧子,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魔头,不仅这一家,这条街的绝大多数都曾经惨遭过毒手。
翠兰依然记得苏老爷,也就是苏嫣语的父亲听闻后,愤怒之余曾自言自语道:“果然,虎父无犬子。”十分莫名其妙。
“她,我欠了多少钱,今日一并还了吧。”苏嫣语无奈的接下了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锅。
翠兰儿倒是觉得此时的少奶奶真的是变了,前几天她还在后怕结婚那日自己泄愤的报复做法,如今却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了。
任平生在一旁憋着笑,实在憋不住了,扶着门框笑了个尽兴。在苏嫣语阴恻恻地瞧着他,而后两人同时迈步出门,发现街道——空了。
一片泛黄地落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空无一人地大街上,就好像方才地车水马龙只是一瞬间地错觉,任平生懒洋洋的靠在门栏上,闲闲的猜测道:“夫人,该不会是你把这一大街的人都吓跑了吧。”
苏嫣语眼尖的捕捉到了角落里还有一个微微露头的小女孩儿,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来,招手,并从怀里掏出一把糖来,温温柔柔的轻声唤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儿呀,过来,姐姐问你几个问题?”
小孩大概六七岁的模样,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两眼放光的盯着糖果,身体十分诚实的走了过来,盯着苏嫣语。
“姐姐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告诉姐姐,姐姐便请你吃糖好不好?”
小孩儿看起来家庭并不富裕,身上的衣服补丁挨着补丁,盯着糖果;“嗯。”了一声。
“你告诉姐姐,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早就关门了呢?”
小孩儿学着大人的模样,语气生硬的说道:“他们说,快跑啊,快跑啊,任家那个孽畜又被放出来祸害人间了。”苏嫣语把一把糖果塞给了小孩儿,一转头对着翠兰儿感慨道:“还真是以一当百,可有破敌之能啊。”
翠兰儿脑子一抽,随即回道:“少奶奶也有此风范。”
苏嫣语:“……”
任平生一指远方,沿着任平生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座酒楼模样的建筑内依旧人潮人海。
任平生道:“咱俩半斤八两,诺,那不还有一家没关门的吗?去看看。”
“去就去。”
翠兰儿的左眼与右眼跳得快出了火星子,反应过来时,见着两人已经走远了,赶忙跟了上去:少奶奶,去不得啊,那是青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