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迷惘

    这天上午，胡兆信、王忠义两个人带着几名队员早早地来到自卫团接收反正。做早饭时，胡少会吩咐副官，今天的早饭要让弟兄们吃好。他们刚吃了早饭，胡兆信他们已经来了。胡少会让副官集合队伍，他站在高处说，弟兄们，今天我们要干一件大事，什么大事呢？今天我们要认祖归宗了，跟着游击队干——哦，对了，应该叫青保——跟着他们干去。这几年我们受够了，我们再也不做亡国奴、不做日本人的鹰犬爪牙了！现在我决定，能带上的东西全带上，不能带的给我扔掉。弟兄们如果有愿意自谋出路的我也不拦着，每人发两块大洋。

    所有的人齐声高呼道，我们愿意跟着胡队长干，跟着游击队打鬼子！

    胡少会命令说，一小队负责杂物，二小队负责粮食，三小队负责枪支弹药。走，上山！

    自卫团总共167人，一个不落地跟着胡少会上了山。当他们在胡兆信等人的带领下进入游击队的防区时，远远望见山口处游击队夹道欢迎的队伍，自卫团的人不由地就是一阵感动。待来到近处这才发现，前来欢迎的人竟然摆了足有两里路。

    高芳先总队长首先走上前来，对王哥庄自卫团的反正表示欢迎，一时，总队和各大队的长官们也纷纷走过来问寒问暖。董静波副总队命令游击队员接过自卫团兄弟身上的负重物，大家像一家人一样，有说有笑地来到营地。

    就在王哥庄自卫团反正不久，又有数十名伪军接连携带枪支投靠崂山游击队。至此，崂山游击队的总人数已超过1500人，可谓势强力壮。游击队从长官到士兵无不为游击队的日益强大而自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高官们羞愧不已的事情。

    这件事情还得从胡兆义的两次与八路军打交道说起。

    胡兆义从被八路军俘虏到与魏民不期而遇，已经对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有了些许了解，但并没有对他带来多大触动，后来也只是从魏民的只字片语中了解到八路军的一些鲜不为人知的情况。当然，这些情况，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并且这个人就是八路军。试想，世上有几个当兵的不说自己的部队好？因此，当他从魏民口中得知八路军的情况时，也全当是亲戚们之间的亲密话，并没怎么往心里去。直到前些时候真正与八路军接触，亲眼目睹之下的鱼水交融的情景，这才给了他以极大的震撼。

    从即墨回来后，胡兆义几次与手下的弟兄们说起当时的情形和自己的深切感触。

    他说，自古以来，百姓与当兵的唯恐避之不及，哪还有心甘情愿地送东西上门的道理，而且不收还不行。就说咱们游击队吧，有几个百姓曾经自愿给咱送粮送款吗？没有。还有，老百姓给当兵的送东西，你们见过当兵的央求百姓照价收钱的吗？没有，没有！

    胡兆义非常激动，提高嗓音大声说，听说共产党不仅有八路军，还有一个新四军。如果共产党的队伍都像我看到这支队伍一样，这个天下迟早是他们的天下！

    他说到这里，几个手下人示意他小点声。但他仍然意犹未尽地说，怕什么，长官们该比咱们明白，要不，他们也不可能派咱们去。

    其中一个小队长小声说，俺有一个亲戚是正规军的一个中校，据他说，抗日正面战场都有国军支撑照应，共产党的军队不过是像咱们一样打打游击而已。

    胡兆义反驳说，不对，那不过是他们的一面之词。真实的情况是，共产党的中央红军经过数万里长征，到达陕北时从八万多人剩下了不足万人，可就是这不足万人，在国民党和日伪的夹击之下，不仅没有被消灭，而且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居然发展到了近百万之众，否则也不会有一个著名的百团大战，而中国抗战取得的第一次大胜利恰恰是八路军的平型关大捷，一个战役下来，消灭鬼子千余人，打破了“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继而他说，如果能投靠这样的军队，那是再好不过了。我想，咱们游击队的长官们如果还是有头脑的话——他环视了一下左右说，就应该跟着八路军干，跟着共产党干。我想，长官们应该还是有头脑的！

    胡兆义错了，许多天以后，上面传下命令说，今后谁也不准与共产党、八路军接触，否则，必以军法论处。

    命令直接来自于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沈鸿烈。他是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忠实执行者，把共产党看作是民族和国家最大的隐患，声称“宁肯不抗日，也要把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从山东挤走”。因此，胡兆义等人的联共抗日主张，自然被上峰视为大逆不道而受到打压。作为沈鸿烈亲手栽培起来的李先良、高芳先等游击队高层也自然不敢违背上峰的指令。

    胡兆义茫然了，他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段时间里，他思前想后，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这天，胡兆义在带领手下几个弟兄化装执行任务时，遇到这样一件事。因游击队的队员大都来自当地，但因为有规定，即便是当地队员也很少有机会回家。这一次，当任务完成后，手下的一个队员央求他说，队长，前面就是俺家了，我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今日顺路，咱们是否一起到俺家看看？反正也到了吃瞎黑饭的时候，咱们赶回去也是来不及了，不如咱们到俺家吃了饭再走。

    前面的这个村名叫彭家庄，这个队员名叫曲维江，平时胡兆义对他的印象非常好。从城里到这里有几十里路，大家走了整整一个下午，又饥又渴，胡兆义就答应下来。但考虑到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春季，百姓们吃糠咽菜的，生活不易，就对这个队员说，到你家吃顿饭可以，但是有一条，不准家里人麻烦，有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名叫曲维江的队员愉快答应下来。

    当几个人来到村头时，见男男女女一帮人聚在一起正在议论着什么。待他们走近些，就听有人说，这事肯定是游击队干的，下午我见他们来过一拨人。又一个人插话说，就是他们，俺家二小子他们也看见了，有两三个游击队的人在村头捉了好几只鸡鸭，几个正在皮闹的孩子也没敢放声。另一个人说，几只鸡鸭吃也就吃了吧，好歹他们也在打倭寇，也算保家卫国吧。就听一位农妇不服气道，打鬼子是他们，欺负老百姓也是他们，恁家的鸡鸭又没被偷！

    胡兆义再也听不下去了，拽了一下曲维江的衣袖撤身拐个弯走了，其他三名队员只得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