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皇帝之高贵
赵征加入了队伍，虽然他从来也没有脱离过视线，但现在是一直在眼前晃，所以皇帝朱重八是各个方面都感觉到了不自在。
而且首当其冲有一个问题，就是现在赵征在队伍里，几乎一直是跟在马皇后的身边，马皇后也乐意一直与赵征谈东谈西。
而另外一边，从彩云带过来的四个赵府巡查，也在他们行进的路上！
眼看再不有所行动，那两方人就得撞上了。
到时候自己如何处理这种巧合中的巧合？
所以老朱是有苦难言啊。
因为无论放弃哪一边，他都感觉会坏事。
但一直让赵征待在自己队伍里，那更坏事。
必须早送这个赵征离开，而且得找人把他看住了！
既不能让他北上到秦陕那边，又不能让他继续在队伍里，而是只能乖乖的回京城。
那么找谁呢？
二虎，肯定不行，先不说玉儿在队伍里，自己把他们拆散，肯定在妹子那里就过不去。
就是没有玉儿，自己将二虎这个贴心人派出去，就为护送赵征早日回到京城，那意图也太明显了一些，自己妹子肯定也能看穿。
继续派心腹官员与锦衣卫？
皇帝朱重八望看自己身后，现在赵征已经没坐的那辆马车，先前委派在他身边的那些锦衣卫，现在也在那辆马车周边。
原本这些锦衣卫，加上还有几个官员就是为了护送赵征安生回京城的，结果呢？
自己这边才算出来的消息，才得到的情报，赵征那边隔着几十里路，提早靠着直觉就已经知道了，并且轻易就说服了他们改道回马。
所以锦衣卫用来监视还行，要他们真对赵征做什么……
他们的招数对天下所有官员，甚至所有人都能起作用，但是对赵府出来的人。
那完全就是筛子堵溪流，拳头揍棉花，白费力气还搞笑。
“要不试试宋宗？”
手下连着几任锦衣卫统领，要么没在赵征手上讨过半点好，要么讨过一点儿好，就会坏事，然后就被自己给废了。
但这个宋宗不太一样。
皇帝朱重八回想起先前地震来临时宋宗的举动。
无论是有点憨的气质，还是有点憨的行为，都与他在辽东大捷情报册上看见的不太一样。
但有一样皇帝朱重八很确定，那就是这家伙身世清白，而且对自己肯定是忠心的。
不然蓝羽那小子也不敢报上来。
所以憨忠大概率是假象，说不定其中也少不了蓝羽那小子的嘱咐。
看来咱与标儿当初的敲打，确实给这小子留下很大的阴影。
有城府好啊，谁没点城府。
若是没有一点城府，咱还真不敢让你和赵府接触。
“二虎！”
皇帝朱重八几乎把宋宗给猜得七七八八，然后就下了主意。
“末将在！”
驻扎休整期间，二虎几乎寸步不离皇帝朱重八左右，宋宗作为第二个影子，自然是不会那般轻易暴露。
“咱要你一会儿这样……”
“是！”
二虎听完所有，面色不变便直接下去准备。
而老朱，那自然是假装自己刚好办公完，然后靠近马皇后他们。
“妹子，在和赵爱卿聊什么呢？”
“赵爱卿，咱妹子身体现在没啥变化吧？”
自从赵征来后，皇帝朱重八也不是完全都是坏心情。
至少赵征对自己妹子的真心关切与尊重，他是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随行太医，就这么短暂的失业了。
好像……满朝文武大臣，还有那群淮西勋贵也都是一样。
妹子的话，比咱管用啊。
想到这里，老朱就觉得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儿。
“没聊什么，赵大人刚才在描述那蜀道之艰险，光是听着，就手心冒汗呢。”
“回陛下，娘娘无碍。”
马皇后笑着看了一眼赵征，让一旁玉儿给他续上茶水，然后自己又为老朱递上了茶水。
赵征收到玉儿的提醒，端过茶杯后，则面无表情的默默回答了问题。
“蜀道艰险确实是出了名，当初咱还是让信国公和颍川侯一起收复的。”
“麻烦爱卿了。”
老朱尬聊完，端起茶水就是喝，喝完就开始静静等待起二虎报信。
“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赵征也不说话，静待气氛发酵。
一时间，就只有毫不知情的马皇后在上话题，然后两人附和。
“报！”
直到二虎终于来到。
“进来！什么事？”
老朱瞬间活络。
马皇后也瞬间就醒悟了过来，为什么刚才两人这么奇怪，狠狠的盯了老朱一眼，但是老朱表示无辜。
“回陛下，京城来信。”
二虎顶着马皇后的注视，也不敢看自己媳妇的眼神，将信件递上，然后被老朱回推。
“直接念总结吧，这里也没外人。”
老朱又喝起茶。
“是！”
“太子殿下已下达旨意，令大学士杨奇携十万两救灾秦陕，并免受灾地区来年赋税。”
“……”
“另外，还有附带来自赵府家主，工部赵侍郎的关切。”
“赵侍郎闻赵巡查眼疾，深表关切，盼赵巡查早日回京修养，再为朝廷出力。”
二虎念完信件内容就站到了一边，两眼看着地面。
至于信件原本，那自然是直接交给了身边属下，带下去归档整理了。
“赵爱卿，咱太子这般施为如何？”
“太子殿下监国有方，陛下圣明，王朝未来更是一片光明。”
老朱听见赵征这番回答，内心的得意都浮现到了面孔，看得马皇后是一阵无语。
只是老朱内心还是感觉差点意思。
因为，眼前这个赵征，他看不见自己表情啊，再得意又有什么用。
不过他还是没忘趁热打铁。
“哈哈哈，爱卿夸得太过了，太子能稳坐监国，也缺不了如爱卿这般的忠臣辅佐。”
“爱国忠君，乃人臣本分。”
闭着眼，少了神情中最能传透心思的一部分，赵征这句话听起来也是十分僵硬。
但皇帝朱重八眼下还有步骤未走，加上赵征确实瞎了，他只能控制眉头，自己来开口活络气氛，将步骤往下走。
毕竟这营帐内，也没人能，想，敢接话。
“爱卿这番话，真是说到了咱心坎里，咱是真心想与爱卿再推心置腹一阵啊。”
“不过……”
“这刚才京城的赵爱卿也捎了一句话过来，咱也只能忍痛，以待后日了。”
“爱卿离家，算来已是多少时日了？”
皇帝朱重八说到这里，送人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
但算起时日，他话里也是真的感慨。
不过他感慨的不是眼前赵征，更不是其余十七个属当初那十八骑的赵府巡查。
而是这些年来，自开明二年那次封赏始，就没在朝堂上少过身影的赵府。
十七年，他从参与义军起到登基为帝，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他见证了最底层，也站到了最高处。
可这后十七年，却是前七十年，乃至前七百年都没有遇见过的……
“回陛下，不过三年，整个王朝上下，比微臣长久在外之官员，多如繁星。”
“微臣不过离家三年，又算得上什么呢？
赵征摇头，假意不急，也是在将族内不合继续演绎。
可他不急，有人急了。
被打断思绪的皇帝朱重八，有些心虚的避开了一旁马皇后的眼光，直接上了一个赵征无法拒绝的杀招。
“爱卿这番说辞虽然有理，但放在爱卿身上却是不合适了。”
“撇开咱不说，就是在路边随便叫上一个乡亲来问。”
“若让人告诉他，询问他，咱这个皇帝视赵爱卿家主的思念不见，只因为自己的喜爱就要让爱卿继续留在身边吹牛……”
“爱卿啊，咱能做这种不讲情义的皇帝吗？”
皇帝朱重八看着赵征闭上的眼睛，他知道赵征眼睛看不见，但他相信，赵征心里门清。
“陛下自然……”
面对皇帝朱重八的这番说辞，赵征自然无语回答，可是皇帝朱重八还没说完。
“而且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爱卿你到了咱跟前，到了咱妹子面前，这也是半点不停歇。”
“那太医的活儿都被爱卿你给抢过去了，咱却没给你多一份俸禄，这让咱如何安心。”
皇帝朱重八这句话半是心虚，有半是真话，顺道把马皇后也给拉了进来。
马皇后也就不能再置身事外。
她还不知道老朱的计划，只是感觉到有一些不对，以为老朱只是与赵征待在一起不自在。
而且老朱这番话，也确实说的在理。
“对啊赵大人。”
“这每日都劳烦你来为我看诊，岂不是因小事而误大节。”
“再说了，其实你们府内的事，我也知道一些。”
“赵侍郎一向醉心工职，也在担心着你，可千万别因为外事，反而耽误家事，顾此失彼。”
“娘娘！娘娘母仪天下，能为娘娘看诊，如何算得……”
老朱还能应付，马皇后平时也讲理。
这一下子来一个夫妻档。
赵征如何处理得过来！
罢了，没有这个瞎眼傀儡，四个重病巡查，我一样能拿下老朱的惊疑！
燕王朱栎，他送定了！
“那请容臣与一众太医行最后一道嘱托。”
“娘娘还请保重凤体！万不可行费心之事，受热毒之气！”
“去吧！本宫定主意了。”
马皇后直接拍板，对赵征对自己的关心，内心也是暖和了一道，然后就是愧疚。
狠狠的盯了一旁的老朱一眼。
老朱不敢对视，只能打哈哈。
直到等赵征与一众太医说完话，与他们正式告辞后，马皇后要亲自送赵征，顺便出去透口气，老朱才终于得以脱身。
……
“娘娘不必再送了。”
“赵大人的付出，本宫都记在心里，送多远都值得。”
“娘娘既然如此说，那微臣也有一言。”
营帐之外，赵征回身睁开了眼睛，让护卫马皇后周边的二虎一阵惊异。
但简单测验后，又发现他确实是看不见的。
至于赵征与马皇后谈话的具体内容……
二虎没听清，他也不敢听清，只是注意到两人都同时往后望，然后马皇后就回身叹了一口气。
可一直跟在马皇后身边的人，除了玉儿等一众女官，也没几个人了。
二虎陷入沉默。
“二虎啊，怎么这一次陛下不抽调你手下的人，反而选了禁卫军护送赵大人？”
直到马皇后喊到他，二虎才终于回神，同时内心莫名一阵心悸。
刚才那种情况，多久没有了。
“回娘娘，赵大人身体有恙，想要快些回京又要顾安稳，就让禁卫军的兄弟替了。”
回过神的二虎还是没忘为皇帝朱重八打掩护，只是这个掩护，就好像女子戴个面纱就装公子，显得破绽百出。
但马皇后明显也不会在意这一点，以往她也经历得多了。
“那刚才你可有听见什么？记得什么？”
“玉儿呢？又有听见什么？记得什么？”
马皇后看向两人，两人彼此对望，都赶紧摇头。
见此，马皇后才终于带上了笑容。
只是笑容里，难免丢不下那一抹忧愁。
“你们俩啊，跟在我和陛下身边多年，有没有想过以后过上安生的日子，不必为这天下事，这宫闱里的麻烦事闹心？”
砰！
听见这番话，两人内心岂能不慌，无论真心还是其他，都一起跪了下去。
“娘娘！玉儿要一辈子伺候娘娘！”
“二虎得陛下、娘娘厚爱，愿誓死追随！”
“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这里没有陛下，只是我想问……算了，你们也不敢说。”
“都快起来吧！”
马皇后看见两人表情，就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让他们误解了，赶忙上前搀扶。
两人这才敢一边抹泪一边起身。
“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只是兴致突然来了，瞧你们俩，一个皇后身边的女官，一个皇帝身边的将军，在家里也是当爹妈的人了，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马皇后自己一时感慨，却造成了这样的反应，让她也是哭笑不得。
同时，也让她更加深刻老朱为何变成了现在这样。
而她自己，除了在赵征刚才的嘱托面前，也再不能这般失言了。
皇帝之高贵啊，不只皇帝自己会变得身不由己，连她这个皇后，也不能落下凡尘半分。
“只盼这一抹晚霞，带不来大晴天，也别招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