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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木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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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大大,皇叔和阿允没有血缘关系,开文第二章有说。】

    楚成允本来还不太明白皇叔说的暖暖是何意,直到困在软榻里才反应过来,在心里磨牙,暗骂了句老畜生!早知道就不给他许愿了。

    ……

    楚成允被欺负得狠,有气无力地挂在软榻上,白皙肌肤上满是灼眼红痕。

    楚长卿将人捞起来,给他穿衣服。「阿允,快些起来放花灯,不然就过了时辰了。」

    「过什么时辰?」楚成允无力低喃道。

    楚长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过了子时,愿望就不灵了。」

    楚成允睁大眼睛,蒙昧一刻。

    「今日是中元节。」

    「中元节么?」楚成允惊讶道,「难怪今日回来时,街上特别热闹。」

    他忙撑着楚长卿的肩膀起身,由对方给自己穿衣服系腰带,「阿允从书里看到,中元节,大家都要去放花灯,阿允今日总算自己也放一次了。」

    「嗯,把这十几年缺的愿望都补回来。」

    楚成允开心坏了,转身坐在桌前,继续写心愿,而后将那满满的愿望塞进花灯里。

    两人站在湖心亭的台阶上,注视着一盏又一盏花灯,如星辰般随着湖水漂远,慢慢消失在尽头。

    「皇叔不放一盏,许个愿吗?」

    楚长卿看着遥远天际,摇了摇头,「我没有心愿。」

    自己唯一的心愿,就是报仇。都说花灯会飘向已逝的亲人。大仇未报,他又有何颜面去面对自己的亲人。

    ……

    秋日灼目的阳光洒在宫殿的朱红瓦翠上。

    泛黄落叶一片片飞落,铺在寂静宫道上,

    「瞧你最近春风满面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呀?」方凌云同楚长卿走在一起,摇头打趣,「这衣裳熏香快赶上姑娘家了,啧啧。」

    楚长卿睨了他一眼,「本王可没有方神医如此爱美,是在那小子身上染上的。」

    「你这是成日成夜抱着人家呀。」方凌云用手肘怼了他一下。

    「那小子以前香味也没这么重呀,就算新做的香囊也……」他疑惑蹙眉,忽然抓住楚长卿,如同一条大狗一般,把脑袋往楚长卿胸口凑。被后者一把扇开。

    「方凌云!」楚长卿黑了脸。

    方凌云被推的踉跄后退几步,他再次靠近,低声道,「这味道不对!」

    楚长卿转头,「不对?」拉过自己的衣襟,侧头轻轻嗅了一下,「不是木槿花的味吗?」

    方凌云闭上眼睛,轻轻吸气感受,「似乎还有虞美人,曼陀罗。」

    墨色瞳仁里萦绕着一股暗色,楚长卿大步朝宫门走去。

    ……

    楚成允坐在榻上,看方凌云将自己的香囊拆开,倒出里面的干花。

    香味散出,浓郁扑鼻。

    方凌云从里面找出一颗手指大的木珠子,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压得低低的。

    楚成允捏着手指,「方神医,这有什么问题吗?」

    「虞美人,可使神经产生毒素,大量服用可至人昏迷不醒,少量可至眼盲失聪,口不能言。」

    方凌转头看了楚长卿一眼,「曼陀罗,可至幻。」

    这味药方,方凌云太熟悉,正是自己给皇帝炼的丹药里的药材之一。

    「允殿下曾经所中之毒乃单单虞美人一种,量少不至命。而这回……加了曼陀罗,带在身边不出三月,轻则昏迷不醒,重则五脏溃烂吐血身亡。」

    楚成允呼吸陡然不稳,有那么一刻的晃神。

    「香包是谁给阿允做的?」楚长卿问。

    「是,秦姑姑。」楚成允低声道,说完又提高音量,「秦姑姑她一定不知情。」

    楚长卿转头对若影道,「去凉王府,把秦姑姑请来。」

    「若影大哥!」楚成允忽然把正要出去的若影叫住,「劳烦对姑姑恭敬些。」

    ……

    凉王府里。

    「王爷请秦姑姑去翼王府一趟。」若影面无表情地对秦青说。

    秦青嘴角带笑,「不知王爷找奴婢何事?」

    若影没有回答,只伸手朝他摆出个请的姿势。

    秦青随着若影心惊胆战地上了马车。

    翼王府的正厅里,楚长卿正端坐在主位上,楚成允握着香囊坐在他身侧,另一边是摇着扇子的方凌云和站在一旁的小灼。

    每个人都神色不一。

    秦青俯身行礼,抬头望着楚成允,见他正用平静又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微笑一下,「是殿下找奴婢吗?」

    「秦姑姑,这个是什么?」楚长卿从一旁桌上拿过那颗木珠子。

    一路上慌乱的心神在这一刻忽然就如同解脱一般。

    她抿着唇,看向那静静注视自己的楚成允,心口涌上一股酸意,红着眼睛,默默转开视线。

    楚成允看着她,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秦姑姑,你可以解释,阿允会听。」

    他声音平静舒缓,仿佛只要自己解释,无论是否合理,对方都会信。

    酸意奔涌而上,热浪从眼眶滑落,秦青站在厅堂内,撇过头,不去看楚成允,「殿下不都知道了吗?奴婢无需解释。」

    楚成允仿佛一下坠入冰冷的湖泊里,灭顶般冰冷的湖水漫入口鼻,充斥肺腑,仿佛要窒息了一般,握着香囊的手不停颤抖,「秦姑姑,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秦青笑了两声。「奴婢自愿的。」

    「那……阿允中毒多年,也是……」

    「是我。」秦青抬头,已是满脸泪水。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恨你!」女人睁着一双猩红带泪的眼睛,怨毒得似乎要将楚成允剐了。

    楚成允被她的眼神骇得浑身颤抖,如同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心口,「我哪做错了吗?姑姑从小陪着阿允长大,为什么……」他喉咙发堵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秦青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癫狂,「是呀,从小,从殿下还这么小的时候。」

    她并这双手,仿佛掌心捧着什么脆弱的宝物,「这么小,像一只小猫一般,我就陪在殿下身边了,那时殿下才出生,没了母妃,没人要。」

    「我一个小小宫女,在宫里没主子,还要照顾殿下,你不知道那时多难熬,好多次我都在想,不管你了,反正不受宠的皇子,若是病死饿死,估摸也不会有人多问一句。」

    「可是,那小小的孩子,居然对我笑,他拉着我的手,对着我笑。」

    她看着屋外逐渐黑暗的天空,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

    容淑仪不知什么原因落水,殁了。

    景若园的宫人跪了一地,皇帝大发雷霆,对着那摇篮里才不到一个月大的婴孩说了一句,「灾星。」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宫人们大气不敢出。

    没过多久,景若园的宫女太监走了一大半,最后孤零零地只剩那一脸稚气的小宫女和还在屋里嗷嗷哭嚎的婴孩。

    才十八岁的小宫女不知所措,她抱着那个软糯的孩子不停哄,孩子不知是不是饿了,哭得有些气若游丝。

    她去到厨房煮米汤,喂给孩子。

    孩子有吃的,不哭了,吃饱后窝在秦青的怀里睡着了,一张小脸在襁褓里,安静乖巧,惹人怜爱。

    从没带过孩子的小宫女,竟也磕磕绊绊的把孩子养活了。

    只是这日子越来越难过,连仅剩的米粮也没了,她不得不自请去尚衣局做些粗活。

    没日没夜点灯熬油刺绣,只为给孩子换一口吃的。

    一日,送衣裳去萧贵妃宫里时,不知贵妃是不是在哪里受了气,自己正巧撞在枪口上,被萧贵妃一巴掌扇破了嘴。

    她跪伏在地上,不敢出声,做宫女被贵人打是常有的事,只要自己摆低姿态,贵人消气也就好了。

    然而贵妃却来了兴致,「这脸瞧着有些熟悉呀。」

    一旁的太监道,「这是已故容淑仪宫里的小宫女。」

    「哦?」萧贵妃甩了一下发痛的手,「据说那狐狸精的儿子被一个宫女养着,该不就是你吧?」

    「是,是奴婢。」秦青唯唯诺诺道。

    萧贵妃,「嗤,脸皮还真厚,打得本宫手都疼了。」

    太监,「娘娘尊贵,打她脏了娘娘的手,还是奴才来吧。」

    她只记得那日自己的脸都没了知觉,回到屋里时,那孩子在哭,委屈一下子爆发,她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哭起来。

    这日子太难熬了,她第一次生出想要将这孩子丢弃的念头。

    于是,她刻意忽视那在摇篮里小家伙,不去看他,不去哄他,任由那揪心的哭声,哭到沙哑。

    宫女二十五可以出宫嫁人,她不能带着这个累赘,要为自己而活。

    第二日早晨时,那孩子已经不哭了,秦青不敢去看,也许孩子已经死了。

    她在尚衣局呆了一整日,却又一直神思不宁,越是想要忘记那孩子,越是揪心。

    终究是心软的,想到那孩子许就这么死了,她扔了手里的活,跑回屋里,摇篮里的婴孩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冷水给孩子灌进去。

    孩子有了些许生息。她想,最后一次,再给这孩子喂最后一次米汤。

    去厨房煮了米汤。

    抱着那又瘦又小的孩子,一口接一口地喂,孩子忽然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笑,小小的手朝她伸过来,似乎想要她抱。

    秦青忽然抱着孩子放声大哭,似乎在这冰冷的高墙里,只有这个孩子可以温暖她。

    时光如梭,转眼孩子已经三岁,每次回去,那瘦瘦小小的娃娃就会往秦青怀里扑。「姑姑,今天累不累?」

    小孩的声音很好听,如银铃一般,见到秦青手上有道口子,「姑姑手指受伤了,阿允呼呼。」他抱着秦青的手轻轻吹气,小模样乖巧可爱。

    「姑姑疼不疼?」

    手上的伤是今日不慎被剪刀划破的。

    「疼啊。」秦青抱着那个小不点,「可是要给阿允换吃的,疼也没关系。」

    小阿允撅起嘴,「阿允不吃东西了,以后姑姑不去尚衣局了好不好。」

    「可是阿允不吃东西怎么长大呀?只有阿允长大了,姑姑才有依靠。」

    小阿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阿允很乖,很少出门,然而还是抵不住好奇心,第一次一个人溜出去。

    回来时,脸和手脚都破了皮,额头还流着血,他哭着扑进秦青怀里,问了后才知道,小家伙跑去御膳房偷吃的,被人抓着一耳光扇到地上磕破了额头和手脚。

    秦青抱着他给细心他擦药,心头发疼,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肉了,每日吃的都是清粥和一些别人吃剩的糟渣,小家伙瘦得如同一只小猴子。

    「阿允想吃肉?」

    小阿允垂头,眼里冒出泪花。

    秦青咬了咬牙,回到房间,拿出这几日熬夜做的绣品往外走。

    「姑姑,姑姑,阿允不吃,姑姑别生气。」小家伙以为姑姑生气,忙跑过去拉着她的袖子。

    秦青蹲下来,抚摸着孩子的头,「我不生气,阿允乖乖等着,姑姑给阿允换肉吃。」

    噩梦也就是这时开始的。

    秦青回来时衣裳凌乱,脸色苍白,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她被人欺负了,御膳房那猥琐的太监。

    小家伙接过姑姑递过来的肉包子,吃得津津有味,转头见姑姑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发呆,他上前,把手里包子递给她,「姑姑吃,阿允不饿。」

    秦青依旧一动不动。

    「姑姑,你怎么了?」

    似乎发觉姑姑不开心,小家伙走上前,学着秦青曾经抱他的样子去抱她,用他那小小的怀抱温暖女人那颗遍体鳞伤的心。

    那夜她抱着孩子,在他颈间放声大哭。

    那些日子太苦了,这样的交易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后再到数不清多少次。

    每每痛苦不堪的时候,一看到那孩子的笑,听看到那孩子对自己的关心,她又觉得值得。

    两个人就这么相依为命,过了七年,直到丽婕妤出现。

    她不再是那孩子唯一的依靠,她看到那孩子会扑进别人的怀里,会坐在别人膝头撒娇。

    他会推开自己亲手给他缝制的衣裳,也不要自己给他做的玩具。

    这些她都能忍受。

    可在他生病时,自己去抱他,他嘴里喊的是「母妃。」

    自己这些年来的付出,都敌不过那个女人随手给他做的木风车。

    当啷一声,木珠掉在地上,打破秦青回忆的噩梦。

    屋子里每个人都用不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她抬头看向楚成允,不甘道,「七年相伴,我给你的是用我的所有换来的,那些清粥包子,冷掉的肉,都是我用屈辱换来的。为什么却比不过丽婕妤那随手塞的一个糖丸。」

    「我给你的衣裳都是一针一线熬出来的,为什么比不上丽婕妤随口一句话从尚衣局要来的。」

    「八年前春寒,同样是病着,殿下可以在丽婕妤床旁彻夜伺候,而我呢……」她满脸泪水,眼里尽是凄凉不甘。

    「八年前春寒?」一旁的小灼似乎想起什么,忍不住开口,「秦姑姑,你误会了,那时殿下去看你了,在你床边陪了一夜,直到你高热退了他才离开。」

    心中似乎有什么破碎的声音,秦青颤抖着嘴唇地看向楚成允。

    「阿允听到姑姑唤阿允的名字。」楚成允静静开口,眼眸含泪,「不穿姑姑做的衣裳,因为姑姑这些年在尚衣局已经熬坏了眼睛,阿允不想让姑姑做,可你不听。」

    「不要姑姑做的玩具,是因为姑姑总是伤到手。」

    楚成允声音有些哽咽,「阿允从未忘记姑姑对阿允的好。」

    秦青身体踉跄着后退几步,压抑的哭声在正厅里回荡。

    她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小阿允得了好吃的会偷偷塞给自己,摘了好看的花也会悄悄放一支在自己房间的窗棱上,自己所恶意揣测的一切不过是这些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来自欺欺人的借口。

    她满是痛色地看了楚成允一眼,忽然咬牙,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楚成允瞳孔陡然大睁,「姑姑!」

    「砰!」的一声,女人倒在地上。

    仿佛世界都安静。

    「姑姑!」楚成允回过神来慌忙扑过去,慌乱地把她抱在怀里。

    鲜血从额角淌下,秦青用那双满目疮痍的眼睛看着这个搂着自己的孩子,他长大了,从小小一个身体长成了一个大男孩,而今已经可以整个将自己拢住。

    她听到她的小阿允凄厉的哭喊,声音有些遥远。

    「方凌云!皇叔!救救秦姑姑!」

    场面混乱,楚成允整个人跌跪在地上,他看着方凌云手里银针扎进秦姑姑的眉心,耳旁是小灼低低的呜咽声。

    一双大手将他拢入温暖的怀抱。

    楚长卿抱着他,「阿允,没事的,别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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