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胜名尽明王
狄黎由解默默抬起头,身边的寒光与刀剑纷纷撤去,他终于有机会慢慢站起身,隐隐约约看清那世子的面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李周巍调了马头走了,余下狄黎由解在原地站着,贴身保护的玉庭卫纷纷撤出寨子,只余下一众族兵列在两旁,那阴鸷少年还抱手站着,冷冷地看着他:
‘得运的蛮子…’
陈鸯自家是东人诸镇中第一等的望姓陈氏,又有李家血统,别看跟着李周巍鞍前马后,回了诸镇也是贵公子,自矜是仙裔,打心眼里看不起这蛮人。
李周巍能看透人心,在他面前陈鸯自然收起爪牙装作服服帖帖,此刻李周巍一走,他故态复萌,灰黑色的眼睛细细打量起来,上前一步,扶起狄黎由解,面孔变得比翻书还快,笑道:
“狄黎兄弟!在下陈鸯,这会你我共事,还望多多指教。”
狄黎由解连忙低头,流露出卑微的神态,低声道:
“全依前辈指点!”
陈鸯点头,面上的笑容热络,仿佛真是什么好友,他笑道:
“城中二十一家,常年欺侮百姓,世子的意思是不必留了,我带兵马过去,至于收罗部众、记录罪名、组织氏兵、安插心腹……就不必我来教氏长了罢?”
狄黎由解恭声道:
“小人一定安排干净。”
陈鸯很热情地拉过他的手,一并上马才松开,轻声道:
“狄黎兄弟,这二十一家贵族部众颇多,还请兄弟把名册查齐…”
这黑衣少年做出嬉笑似的惶恐之色,在他身边轻声道:
“可不要漏了一人一马……世子世居仙山,不惧报复,你我拖家带口,可玩不起那遗嗣复仇的戏码!”
“小的明白!”
狄黎由解眯眼点头,两人渐走到了城中,见着遍地是闪着寒光的兵刃,陈鸯笑道:
“那便请动手罢。”
他的话寒森森,狄黎由解顿时会意,解下腰间的号角,凑在两撇胡须之下,呜呜地吹动起来。
跨马向前,狄黎由解看着城中那些贵族肥硕的脸上皆是震色,自家氏兵鱼贯而入,心中升起火辣辣的支配极欲,仿佛有口美酒醉在心头,冲得他飘飘欲仙。
“野墩家前年抢了我家,先屠了他家。”
狄黎由解想。
……
大厥庭中刀兵四起,北山越却一片寂静。
北山越毗邻大厥庭之处,地界上有一片山脉,越过此处便是两道平原,人口算得上多,李曦峻与空衡驾风而来,停在这大山上。
据吠罗牙所说,角中梓心高气傲,修行的功法很是困难,也不甚需要血气,故而北山越的人口众多,光光是脚底下这座平原就有万余人,大小寨子林立。
李曦峻仔细看了两眼,李曦明同样驾光而来,一身光彩,筑基中期的气势磅礴,道袍飘飘,颇有几分仙意。
李曦峻低声道:
“眼下只有一件事…角中梓虽然失踪,他手下幕宓理与那筑基坐骑却在北山越,要先将此二人围杀。”
“据吠罗牙所说,幕宓理修行『听醒辰』,是一道古老功法,能够察觉百里内的不利言语,莫要距离巫山太近,只怕被他听了去。”
三人都不用多猜,十有八九此人就在巫山,只是不晓得巫山有没有什么后手,还是盼望着能将他引出来。
李曦明听了他的话,答道:
“如若幕宓理当真忠心,岂能坐视北山越被我家攻占?只须去一趟北山越王庭,自然能逼出幕宓理。”
“此事先往后推推。”
李曦峻轻轻摇头,看向空衡,低声道:
“山越巫术诡异,我家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还要拜托法师照看我家世子。”
空衡连忙摆手,低声闭目,答道:
“曦峻尽管吩咐,我尸位素餐,心中已经是愧疚至极。”
李曦峻目光从远方收回,轻轻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答道:
“此次前来,先请法师看一看我家世子。”
几人一并驾风归去,空衡若有所思,问道:
“这山越的『听醒辰』倒是与我释修中的某道他心神通颇为相似,若是此番有所收获,还望看一看这功法。”
“自然不成问题。”
李曦峻应了他一声,突然想起自家族史之中曾记过一事,暗道:
“听闻大黎山妖洞之中有只大妖,甚至能听闻千里之内的事情…恐怕也是与『听醒辰』同一道统!”
……
夕阳西下,天空红蒙蒙,一片红云浮动,城中的叫喊声已经渐渐弱下去,显现出寂静的昏沉。
大厥庭周边的寨子紧闭,无一人敢出门,古朴城墙下户户紧闭,道上血水横流。
这座古城前后被占据了不知多少次,从来都是祭杀奴隶与部众,以献新主,头一次屠杀起贵族和巫师来,倒是有了股新鲜味,反抗尤为激烈。
天空中站满了修士,任由这些人负隅顽抗,几个贵族和巫师想飞起来,却又被空中打落,摔成肉泥。
陈鸯带人出了院子,满地的人头和骨饰羽毛遍地散落,几十个族兵往院中搬着脑袋,陈鸯跨过血污,擦了擦左手上的血迹,笑道:
“这人好色,竟然有二十七房妾,女奴逾百,大旱多年,竟然还有这样多粮食…”
左右的狄黎家氏兵面色都不是很好看,陈鸯一剑剑亲手院里的人砍成一地,就算是这些人也看着胆寒,自然没人敢应他,陈鸯挑眉:
“难道不该杀么?”
“该……自然是该的!”
狄黎由解应了一声,心中已经对这人大为改观,本以为不过是少年阴鸷,不曾想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只默默提防起来。
狄黎由解按着名单上一算,大厥庭的贵族屠了个干净,这些世代修行的血统断了,至少几十年是不会有练气修士,李家自然不在乎,倒还方便管理,只是狄黎由解看得头皮发麻,暗自庆幸。
陈鸯看了看两侧的兵马,吩咐道:
“派人去把两处的谷仓放了……等等。”
陈鸯眼中阴鸷,若有所思:
‘仇怨是狄黎家担了,杀罪在我陈鸯,这恩要主家来施,若有一处不妥,李周巍要冷笑我无能。’
他欣赏似地看着面前的血泊,轻声道:
“把这些东西全都收好,运到军中去。”
陈鸯言罢,踢葫芦似地把脚边的美人脑袋踢下去,拉着狄黎由解热络地道:
“狄黎兄弟…嘿!狄黎将军,还请将这些东西呈上,随我见世子!”
狄黎由解跟他杀了一路,是听着他的笑声过来的,哪里还会信他面上的表情?明白陈鸯是只笑面毒蛇,起了惧意,连连拱手,跟着后头。
陈鸯就是要他怕,面露得色,笑道:
“多亏了将军贡,供上罪名,协助我杀了个干净,我已经派人在城中户户传信,替将军扬威!”
狄黎由解明白这投靠东人,屠杀众氏诸巫的锅是不得不背了,只狠声道:
“陈大人放心!有了这批灵物与粮草,只需十日时间,这城中的部众氏族都要向着上族,能拉起五千兵马!”
陈鸯点头,迈步过了这台阶,面上的表情一下子收拢起来,变成了谦卑且低眉垂眼的模样,变化之快让狄黎由解大为震撼,便见这少年提醒道:
“侍奉世子身边之时,将军最好心里也不要想什么歪主意。”
狄黎由解连连点头,在宽广的大殿之中上前数步,跟着陈鸯下拜,余光扫到大殿的另一侧,正站着几个东人服饰的修士。
陈鸯拜道:
“属下已将城中肃清!”
上面的李周巍轻轻走下一步,看了两眼狄黎由解,轻声道:
“狄黎由解…做的不错,起来罢。”
狄黎由解连忙起身,见着一旁的陈鸯跪着不动,不由胆寒,低眉看着一双锦靴到了面前,世子接过他双手中捧着的厚厚书帛,道:
“十二日内整理好部众,兵发北山越。”
狄黎由解默默点头,慢慢退出去,李周巍捏着手中的玉简,陈鸯心中已经如同山崩地裂,骇道:
‘玉简…灵识!他突破胎息五层玉京轮了!’
他虽然早有被超过的预料,却不曾想这一天来的这么早,面上不动声色,李周巍已经似有似无地看了陈鸯一眼,转而看向一侧的青年,轻声道:
“宠络安抚百姓、安定后方之事,便交给两位长辈了。”
一旁正站着两人,都是练气修为,一男一女,男子身着道袍,二十余岁的模样,正是李承淮,女子还要稍长些,乃是伯脉长姐李明宫。
李承淮的模样更像母亲杨宵儿,稍些平凡,平静地道:
“交给我便是。”
两人都是练气前期,镇压此地很是轻松,稍稍拱手便告退了。
承明辈的天赋稍显平庸,可二三十年过来,大都练气成功,渐渐进入各峰掌事,毕竟从小教育严苛,抽出来大都是能顶事的。
李周巍等着几人下去,最后才看向陈鸯,他踱步到这人面前,轻声道:
“整顿族兵,把动荡的人心安定些。”
陈鸯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这少年轻轻地道:
“家中的消息,空衡客卿已至青杜,不多时就要兵发北山越了。”
陈鸯大为振奋,快步退出大殿,直起身来,气宇轩昂地迈步出去,一只手按着腰上宝剑,黑甲铿锵,显示出主人的兴奋。
可他这才走到大殿之前,眼前静静地站着三人,为首者的青年气度斐然,仿佛饮风沐雪,剑眉星目,颔首看着他。
身后的道袍青年则唇色略浅,眉眼平缓,看似含着些笑意,身上荡漾着金光。
最后是个细眼和尚,低眉垂眼,看不出神色,陈鸯惊出一身冷汗,干脆利落地扑通一声跪倒,脑袋紧紧贴着地面,谦卑地道:
“见过三位老祖!”
“陈鸯…”
李曦峻静静地看着他,按在剑柄上的玉白色五指轻轻一紧,心道:
“此人…几年来狡猾与阴鸷藏得更深了…褪去孩子气的冲动…难以拿捏,好在半身是仲脉的血,只可惜不姓李。”
“如此人物,若是为周行辈嫡系,世子几乎再无忧虑处!陈…也勉强用用了。”
李曦峻温和地托手让他起来,柔声道:
“好!跟着冬河族老修行,很有些长进,等着北征回来,来玉庭峰见我,我教你些剑术!”
陈鸯心中喜忧参半,又是贪那剑术,又觉得与李曦峻在一处如芒在背,可哪有拒绝的话,如蒙大赫地点头,飞速退下了。
李曦峻迈步踏上石阶,问向空衡:
“法师,此子如何?”
空衡连忙摆手,答道:
“不敢多言,应是个聪敏孩子。”
三人才进了正殿,四下空无一人,李周巍正襟危坐,似乎在等着三人过来,起身上前,拱手道:
“见过诸位老祖。”
李曦峻先是见空衡没什么反应,向着李周巍道:
“巍儿,不必遮掩,让法师一观。”
李周巍两眼猛然亮起,气海之中的符种轻轻移动,迅速变为暗金色,一层层金黄相互勾连。
空衡随意抬眼,目光却像是烧的通红的铁片烫了一下,两袖中的手攥得紧紧,偏过头去。
李曦峻让李周巍起来,却一直暗暗注意着空衡,见他的细眼颤了两下,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李曦峻介绍道:
“这是空衡客卿。”
“见过客卿!”
李周巍轻声问了,空衡连忙回礼,答道:
“小僧见过胜名尽明王,毋须多礼,折煞小僧!”
李周巍挑眉,李曦峻却在一旁负手上前一步,不显得意外,轻声道:
“还请法师说个明白。”
空衡细眼本就小,如今几乎要眯在一起了,低声道:
“世子应是明阳之体…却又不甚像,小僧不敢多言,明阳道传承…在我释修之处,乃是【胜名尽明王】,故而…以此言之。”
“【胜名尽明王】?”
李曦峻皱眉,却见空衡有些面色苍白,冷静了好几息才道:
“我看世子…简直如同胜名尽明王转世!却又心志平和…实在是…有悖常理!应该是血统太过浓厚所致!”
他抬起头来,叹道:
“更何况气息晦涩难言…若非我古修有传承,胜名尽明王又在我辽河有道统,怎么都是看不出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