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左05
外面日头正烈，教室里老风扇呼哧呼哧地转着，伴随着清脆的下课铃，在老师走后，小孩子们有的一溜烟跑出去玩，有的则在教室享受风扇的凉风。
小胖子钟涛盯着黎远星的新文具很久了，趁他的同桌不在，就赶紧跑过去堵在课桌前面。
一股浓浓的药味钻进钟涛的鼻腔，令他几欲作呕，但他还是忍住了，故作和善地同黎远星商量道，语气却是傲气的：“黎远星，你的自动铅笔能不能借我用用？”
黎远星没理他，轻咳几声开始收拾书本准备上下一节课。
“喂黎远星，我让你把铅笔给我用！”钟涛急了，伸手就去拿文具盒里那根精致的自动铅笔。
黎远星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把它攥在手里，钟涛便扑了个空，围观的同学发出唏嘘的声音。
钟涛听着觉得很没面子，便气急败坏地去抢，他抓住黎远星小小的拳头，然后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黎远星身体虚弱，力气也小，所以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铅笔抢走。
他扑过去想要咬钟涛，却被轻松地一把推开，他狼狈地摔倒在地，膝盖隔着长裤也被蹭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染红了蓝色的裤子。
“出血了！”“噫，好可怕啊！”“病秧子的血不会有毒吧？”……
孩子们童真的语言充斥着满满的恶意，在此刻像无数把刀子扎进黎远星的心脏，但他早已习以为常，挣扎着就要爬起去把铅笔拿回来。
那是爸爸妈妈买给我的！
膝盖处传来的疼痛在此时被无限放大，周围的喧嚣使他的头痛加倍。
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生生破开嘈杂来到他的耳边，他便只听得她一个人的声音，像澈凉的清水在夏日如同救星一般：“你们在做什么？！”
许左左刚上完厕所回来就看见钟涛推倒黎远星的一幕，偏偏前者还在狡辩“我可没碰他他自己摔的”，她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到座位上坐好，然后轻声细语地问黎远星发生了什么。
寡言少语的黎远星只有在面对许左左的问题才会出声，虽然他觉得哭鼻子很丢人，但膝盖实在是疼，或许也有靠山来了的因素，总之他忍不住抽噎道：“我爸妈给我买的……自动铅笔……呜呜呜……”
黎远星不太记得许左左是怎么把那支自动铅笔拿回来的，他只记得那支笔带着少女滚烫的体温，灼了他冰冷的掌心。
“别怕，没人敢抢你的东西了。”
轻柔的话语似那年的夏风，在此刻从窗户外吹了进来，拂动略长的刘海戳着睫毛。
该剪头发了。
许左左和黎远星盯着对方的刘海，一齐想道。
－
暑假就在四人“哗哗”的翻书声中悄然离去，许左左被分到了高一一班，黎远星在二班，唐圆在三班，蒋琨霄则在四班。
“一班？！趣，我这么厉害吗？！”在接到这个消息时，许左左乐得差点跳起来。
“你也不想想你那分数，人家二三班才是尖子班，”相对冷静杨女士在看完完整的消息后泼了她一盆冷水，“你们一四五班叫a班。”
“那也是a班！”许左左热情消退，但还是嘴硬地道，“可不能扣我零花钱了！”
“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就得扣。”杨女士毫不留情地道。
“哦还有，开学前一个星期要去班级里打扫卫生，第二天军训。”
“军训？”
这个只在高中流传的名词，终于也可以被她说出来了，每次高一开学她就在生活墙上围观军训发生的趣事。
会不会很有趣呢？许左左兴奋地想着。
不管有没有趣，军训的前一天都要先去班级里报道。
一班的班主任是个矮胖的男人，姓尹名江，他在麻利地按照成绩选完班干部后，就让劳动委员组织大家开始干活。
第一名的席瑄是班长，许左左听着这个耳熟的名字跟着大家往后看去，少年疏朗俊逸的面容映入眼帘。
是他！
席瑄却没有看见她，他举起手，脸上挂着灿烂自信的笑容，耀眼得像太阳一般夺目，班里大部分的女生都悄悄红了脸。
许左左倒没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有一个颜值逆天的竹马，她只觉得这个男生好社牛好厉害。
许左左是全班第三，所以荣幸地被选作了学习委员，她只是矜持地笑了笑，维持温柔人设。
班主任离开后，劳动委员便开始组织大家大扫除，许左左和几个女生扫靠窗的第一组，埋头苦扫的她没注意自己离窗口越来越近。
而席瑄个子高，被安排去擦玻璃，正好是第一组旁边的窗户。
于是两人把后背放心地交给对方，认真地干自己的活。
许左左没退几步，背就好像撞到了什么，碰得她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额头华丽丽地跟书桌钝钝的角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捂着撞到发红的额头回头，发现自己不看路撞到了人。
发现自己被人碰了一下，席瑄也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都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哦！你是……”席瑄握拳锤在掌心，恍然大悟地道，“刚刚看背影就有点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呀！”
许左左没忘记人设，她乖巧地笑了笑，温温柔柔地道歉：“不好意思班长，不小心撞到你了。”
“我没事！”席瑄大咧咧地道，后又关心地问她，“倒是你，你的头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们快点搞卫生吧。”许左左心里疼到捶桌子，表面却不显，她坚强地揉了揉额头道。
恰巧在这时，黎远星去提水从一班路过，稍一偏头就看见了捂着额头的许左左，她正温柔地冲对面的男生笑。
她的头怎么了？黎远星不由得停在原地，被身旁的同学问了一下才抬脚继续走，只是心不在打扫卫生处了。
等黎远星接完水提着桶回班级再次经过一班走廊，许左左正勤勤恳恳地和几个女生一起扫着地。
白皙的额头红了一片，还有微微肿起来的迹象，她已经不是很疼了，便也没有跟班主任说去医务室上药膏。
黎远星表面不显地越过她回去班级里放好水桶，然后才大步地走到她身后问道：“你的头怎么了？”
许左左正直起身子休息一会，背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惊讶地转过头，对上少年冷冽的眉眼。
虽然他的语气平静，但许左左就是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势，她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额……不小心撞到了。”
“跟班主任说一下，我带你去医务室。”黎远星的语气意外地平和，而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也随之消散。
“不用了吧……”许左左正要婉拒，但触及他深沉的眼底又瞬间噤了声。
有别的同学在看着他们，许左左还是得维持她的人设，于是她温顺地道了声谢：“谢谢黎哥。”
黎远星：“……”
犯什么病。
－
医务室里，在问校医老师要了一管药膏后，许左左坐到床上伸手欲去拿黎远星手里的药：“我自己来吧。”
“眼睛不能沾这药。”黎远星稍稍一抬手不让她拿到，他拧开盖子淡淡地道。
？什么意思？！她还没有蠢到会把药膏涂进眼睛里！
“闭上眼睛。”黎远星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她闭上眼睛，但对上那双好像会说话的黑曜瞳，他的心跳就不受控制一般乱跳。
许左左乖乖闭上眼睛，冰冰凉凉的药膏缓解了疼痛，很是舒服。
黎远星冷白修长的手拿着棉签，沾着药膏往她红肿的地方轻柔地擦拭，指尖微抖。
这是他第一次给许左左上药，不知不觉就凑近了。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夏风灌耳，伴随着他的一句“好了”，她睁开了眼睛。
黎远星的面容近在咫尺，许左左甚至能数清他微颤的睫毛。
太近了。
彼此的呼吸交织着，黎远星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清冽的橘子味，耳尖一瞬间染上红。
那双瞳眸与往日无二分别，在此刻却如灌耳的夏风，吹皱她的心池。
黎远星在回过神来后迅速远离，许左左决定说些什么缓和两人之间奇怪而尴尬的氛围。
于是她真心实意地夸，音调下意识放得温软：“黎哥你真好！”
黎远星将棉签丢进垃圾桶，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好好说话。”
许左左：“……”
别看他音色这样冷淡，实则仗着许左左不抬头的角度里，耳根悄悄染了薄红。
“怎么撞到的？”黎远星一开口，熟悉的压迫感又紧随而来，许左左的手下意识缠上衣角，颇有些心虚地道：“扫地没看后面，退得太急了然后被撞得往前又撞到了桌角。”
“桌角？”大概是学校为了安全考虑把桌角做钝了些，黎远星很快了然，不然她非得撞个头破血流。
看着少女不安地搅着手指，黎远星心底又软了下来，没再苛责她，而是叹口气道：“以后干活的时候看着些……”
就在这时，席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许左左同学，你没事吧？”
许左左扭头看去，只见少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看见黎远星后，他礼貌地叫了声“同学”，前者也难得地回应了他——虽然只是点了点头。
“席瑄同学，你怎么来了？”许左左有些奇怪地问。
“尹老师不太放心，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席瑄解释道。
“哦哦这样，我没什么事。”许左左矜持地笑了笑，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装一下的。
“行，那我回去继续打扫卫生了，你小心些。”席瑄见她是真的没什么事，告诫了一句后就离开了。
在席瑄离开之后，许左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好奇地问黎远星：“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后者顿了顿，最后还是将那句话放回心里：“没什么。”
原来是老师让他来的，那没事了。
许左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奇奇怪怪的……”
黎远星垂着眼睫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