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中跟随1
天昭帝二十五年初春,皇帝下圣旨传在鄞州为母守孝十三载的嫡皇子晏成蔚回京。因鄞州距离金陵路途遥远,信使一月后方到达鄞州,宣告圣旨。
虽然消息早已知晓,但成蔚一直等拿到圣旨,才令下人准备回京事宜。几日来,沉风唤影忙着打点上下,只有云樱跟在成蔚身边贴身护卫。成蔚日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并且不喜丫鬟身边伺候,从前侍女都是门外等候召唤,才能进入书房研磨倒茶。现在有了云樱,侍女都不用了,云樱就在身后,成蔚一声吩咐下来,云樱马上照办,俨然一个书童模样。
桌上茶盏已空,云樱默默拿起茶壶又将杯中注满热茶,退到一侧。成蔚正在看书,余光瞥到冒着热气的茶盏,微微含笑,将书放下,看向云樱。
来了几日,云樱每天都是这幅男儿打扮,跟在他身后,不多言不多语,只有沉风唤影逗她时,才能开口说笑几句。其余时间,都是把他当成主人一般,小心谨慎伺候,他说什么便做什么,倒真的像个听话的下人一般。
“云樱,你做男儿打扮,名字唤作云樱,日后恐有不便,哪有男人叫个女子名字的?”成蔚淡淡开口,目中带笑。
房内静寂半天,突然响起说话声,云樱倒是一愣。细品成蔚的话,也觉在理。
纤细长睫轻动,云樱明眸略现沉思,“殿下,属下不如改个名字?”
成蔚见她肤色暗沉,眉峰上扬,厚唇略显憨厚,真如一个普通男子相貌,偏偏又配得一对清亮如水的双目,睫毛浓密纤长,跟这张脸极不相配。
唇边笑意更深,成蔚温润的声音中隐含笑音,“本宫帮你改个名字吧,唤作阿牛如何?”
“啊?”云樱呆住。
“你故意易容成如此普通模样,那便当配一个与之匹配的名字才行,阿牛再合适不过。”成蔚虽一脸戏谑,但这番话却说的一本正经头头是道。
云樱神情略显嫌弃,微垂下头,喏喏地道:“是,殿下说的是。阿牛便阿牛吧!”
“呵呵呵……”成蔚再也控制不住,笑出声来。拿起桌上一张雪白宣纸铺好,执笔蘸满墨汁,在纸上写下两字,唤云樱近前观看。
成蔚字写的极好,落笔如云烟。云樱朝桌上看过去,纸上赫然写着“云婴”二字。
云樱眉头皱紧,“殿下?这……”
成蔚将毛笔搁置一旁,看着这两字,缓缓道:“阿牛就算了吧,跟在我身边,叫做阿牛岂不是显着本宫也没什么品味。”
云樱眼神飘乎,不置可否。“那这也跟没改一样啊?”
“差多了。”成蔚俊脸从容,“人始生如婴,不若男娃女娃,从出生为婴起就已是父母珍宝。你父母虽已不在人世,但不论如何,你都是他们的心中至宝。婴字男女皆可唤,以后你就用这个婴吧!”
心中翻腾,五味杂陈。爹娘爱重如珍宝,想必这也是殿下内心期盼的吧,只有相似的经历才会有相同的感悟。眼前成蔚衣冠楚楚一表人才气质不凡,但从小到大内心的酸楚又有谁知,那种失去至亲后悲寂无望的感受云樱岂会不知?
感觉眼前一热,云樱忙俯首不让成蔚看到自己情绪变化,轻轻点头:“是,多谢殿下赐名。”
忽而,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略显急促。“殿下,您快过去看看吧,烟美人和青美人吵起来了,青美人动手打了烟美人,如今烟美人要投湖自尽呢!”
云婴来了几日,园中美人也见得不少,日间来向殿下请安问好的,送礼物献媚的,莺飞燕舞应接不暇。成蔚若身在书房,都避之不见,只让门外请安放下东西便回。若在别处,便会传进来调笑几句,每当这时,云婴便会默默退出去,门外待传。
来时已知他美妾良多,也曾疑虑他爱美人不爱江山。但几日相处下来,成蔚并非无能之辈,暗下计划周密,城府颇深,并不曾因为从小被贬而意志消沉,反而势必要回京博得一番作为。云婴心下稍安,只要他有这份信念便好,自己必会全力助他。至于身边诸多美人,那是他的事,人家毕竟是皇子嘛,身份贵重,又兼之貌若天人,招蜂引蝶也在所难免。她视成蔚为主人,主人私事不便多问,只要不因此忘本坏事就好。
“知道了。”成蔚淡淡应了声,好像不太在意。又将写着云婴二字的白纸拿起端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一般。
半晌,起身将白纸递给云婴,朝门外悠然走去,“随本宫去看看。”
湖边,碧绿柳枝轻垂飘洒,老远就闻得一阵嘈杂声。树下,若烟被几个丫鬟拉扯着,哭哭啼啼,如花娇容满是泪水,作势要往湖中跳去。
“呜呜呜……都别拉我,让我死了算了,我是再没脸活下去了……”
“美人,您别生气啊,殿下会为你做主的。”
“是啊,美人,这是何必呢?殿下一会儿就会过来的,一切自有殿下决断。”
若烟哭啼挣扎不止,身边侍女边劝边拖住。一个侍女目光瞥到成蔚朝这边过来,忙欣喜地喊道:“殿下来了!殿下来了!”
若烟一听,哭闹的更凶,使劲挣脱欲往湖中跳落而去。
云婴跟在成蔚身后,见此闹剧,默立一旁,不发一言,冷眼旁观。
“怎么了这是?”成蔚倒不似刚才那般不急不躁,剑眉蹙紧,看着拉扯的几人,语气显的焦急。
若烟听见他声音,如遇救星一般,忙甩开众人急走几步投入成蔚怀中。
“殿下,刚才曼青当着丫鬟面打了妾身一巴掌,妾身再无颜苟活,不能再伺候殿下了……呜呜呜……”
美人梨花带雨一般,哭声悲戚,断人心肠,我见犹怜。
“好了好了,”成蔚轻拍着怀中丽人,柔声安慰,“本宫会为你做主,说,她为什么打你?”
怀中人犹自啼哭不已,成蔚侧首看向一旁侍女,厉声道:“你来说。”
那侍女慌忙跪下,低着头,小声回道:“刚才烟美人在园中闲逛,撞见青美人。说殿下过几日就要回京,问青美人行礼收拾好了没有,青美人说没有收到殿下旨意,还说什么如果翠柔还在的话,回京就没烟美人什么事儿了,然后两位美人就吵了起来,青美人就动了手……”
侍女闪烁其词,目光惊恐不定,怕哪句说不明得罪了二位美妾,又怕殿下怪罪。但云婴心中已明,肯定是两个美人争风吃醋,若烟向曼青炫耀殿下要带她回金陵,曼青心中不快拿已经死去的翠柔说事,激怒了若烟,二人才大打出手,若烟因此吃了亏挨了一巴掌。
这种事难分对错,同为六皇子的美妾,难免互相比较谁更受宠,争宠之事古来有之,只不过看谁更得殿下欢心偏袒罢了。
云婴不语,默默看着成蔚软语安慰。这几日她看得出来,这个烟美人颇得他宠爱,每晚成蔚都会去她住处,云婴送至门口待他进了房内,便转身离开回自己住处歇息。
余光瞥到远处青美人娉婷走来,丝绢掩口一脸惊恐不定。云婴暗叹,这成蔚殿下眼光还真是不赖,园中美人相貌都非凡品,这青美人虽不及若烟明艳动人,但也绝非小家碧玉,自有一股风情。
到得近前,曼青款款一福,“殿下,妾身不是故意的。”
曼青状似有些心虚害怕,声音发着颤。
怀中若烟仗着殿下爱怜,侧头看向曼青,满脸泪痕,眼中满是恨意。
“我不过随口问问,你就笑我不如翠柔得殿下宠爱,翠柔都已经死了,你居然拿我跟个死人比?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打了我,还舔脸说不是故意的?”
若烟又将头埋入成蔚怀中大哭,“殿下,青美人不讲道理,你要为妾身做主啊……呜呜呜……”
曼青慌忙跪下,焦急分辩。“殿下,是烟美人向臣妾炫耀殿下要带她回京,还说臣妾不得殿下欢心,殿下不会让我随行,臣妾一时着急气不过才会跟她争斗……”
“住口!”成蔚冷然打断他的话,“打了人,就是你的不对。”
“殿下……臣妾也是一时冲动……”
“来人,将青美人带下去,赶出碧流园!”成蔚再次截断她的话,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随着一声令下,曼青再顾不得脸面地上嚎啕大哭,爬着身过来抱住成蔚小腿,祈求不要赶走她
若烟怀中也止了哭声,似乎也没料到殿下会这般重责,她也只不过是要殿下给她出出气,却没想到会因此赶走曼青。
旁边几个宫女也吓得变了脸色,大气都不敢出,可能都没料到烟美人会如此得宠,殿下为了她轻易地就舍了青美人。
侍卫上前,拉住地上的曼青轻易地拖走,从始至终,成蔚都没再看她一眼。
“还气吗?”待曼青哭喊声渐远,成蔚含笑低头看着怀中惊恐的美人,温柔询问。
若烟被吓住了,就算成蔚软语相对,也觉得胆战心惊诚惶诚恐,轻轻摇了摇头,不敢再闹。
“那就好,回房好好休息,本宫晚上再去看你。”成蔚轻轻道,一脸的柔情蜜意。
若烟含羞点点头,不顾脸上泪痕,自他怀中起身,由侍女扶着离开。
眼看她走远,云婴一旁冷冷道:“殿下偏私。”
轻呼一笑,成蔚语气带着一丝鄙夷。“无妨,对于她们,都一样。”
云婴木然,好像懂,又好像不懂。算了,主上的内院之事,她也不好多管,只是那位青美人,也着实太委屈了。
湖水平静,湖中荷叶连连,岸边绿柳成荫,风景甚美,此刻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