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姐
刚才还颇为热闹的公司,转眼间便只剩下我和梁三泰两个人,梁三泰在低声发泄着对尚广军的不满,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恼怒。
他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子,似乎为了平复激动的情绪。他或许觉得这样的行为在我面前显得不妥,于是转过头来对我说:“苟老师,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从他的话语中,我可以感受到他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并不怎么关心。
我轻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随即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墙上的石英钟悄然指向了接近深夜十一点的位置,外面的世界仿佛也进入了休眠,静谧无声,只有夜的黑幕笼罩着一切。
突然,我想起尚广军告诉我的事,梁三泰会梦游,我回头看了看梁三泰,心想,梁三泰今晚不知会不会游起来?
尽管四周一片寂静,但我毫无睡意,关上了门,不知他们啥时候回来,关掉了灯,在梁三泰平稳而微弱的呼噜声中,我独坐着。
实际上,我必须承认,我的情商并不怎么样。
不会攀关系,也不会溜须拍马,无论什么事都喜欢直来直往,对其他人的感受照顾不到。遇到问题,我总是直接给出答案,其他人接受不了,我也不再多说,不会像很多人那样循循善诱,答疑解惑。
我只是觉得这样更简单些,不过,应该也得罪了不少人。
然而,回顾我的学生时代,我与周围的同学、老师以及朋友们都处得还不错。这大概要归功于我还说得过去的智商。
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在生活琐事上,我总能比别人更快地掌握要领。不过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热衷学习的学生,四年的学生生活我过得颇为随性,但最终还是有幸拿到了毕业证。
我对生活中的各种事情总是保持着那么一点儿兴趣。由于我能够迅速理解并搞懂,因此我对这些事情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这正印证了那句老话:“样样精通,样样稀松。”
我也并没有什么宏伟的人生目标,也不清楚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更无心去过多探究。
目前,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好好工作,踏实赚钱,让父母的生活能有所改善。对我来说,这是当下最首要的任务,而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只能暂且退居其次,至少现在,什么都不能阻挡我打工。
从我的以往经历来看,我其实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鬼,但突然还是有点担心起白小龙和尚广军来,虽然才相处了一天,但我还是被几人那种淳朴感染,相处起来也更自在,比起在学校,好像我更适应这里的生活。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困意最终席卷了我,不知什么时候,我趴在工作案上睡着了。
突然,不知道哪里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天并没有亮,我扫了眼工作案,两人的床铺空空,白小龙和尚广军两人并没有回来。
我转过头想看一下时间,但屋里太黑,朦朦胧胧中,墙上石英钟的夜光指针,好像指向了七点十分,五月份的天儿,这个时候应该早亮了,怎么还是黑洞洞?
我想是我睡眼惺忪,没看清楚,想拢拢眼神再仔细看看,但不知道怎么了,又睡了过去。
感觉只过了一秒,我再次睁开眼睛,屋外清晨的微光透过那扇污渍斑斑的玻璃窗,柔和地洒在工作案上。太阳已然升起,天亮了?
我急忙起身,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七点十五分。
我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清问题所在。为何仅仅过了五分钟,天色就从深夜骤变为清晨?难道是我昨晚看错了时间?我回头看了一下梁三泰,他好像还在熟睡中,连睡姿都没有变化。
我跳下工作台,舒展了一下筋骨,走到门前向外看去。
远处,白小龙和尚广军并肩归来,他俩果然彻夜未归,这让我心生疑惑,却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疲惫地走进屋子,一夜未眠的倦容深深地印在脸上。我关切地向白小龙询问:“你们怎么去了一整夜?搞定了?”
白小龙接过我递来的毛巾,轻轻擦了擦脸,带着些许迟疑回答道:“差不多吧,我也不太确定,不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我转头看向尚广军,他之前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三七分发型,此刻已是凌乱不堪,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忍俊不禁地问道:“小尚,你这是怎么了?”
尚广军在工作台旁蹲下,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对我摆了摆手,“苟老师,幸好你没去。你根本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我的妈呀,她二姐,她二姐!”
“她二姐怎么了?”我好奇地追问。
尚广军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后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我觉得张春华的二姐问题大了,简直就像个鬼一样。”
听到他这么说,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真有鬼,你还敢跟着去?”
“不是有白师父在吗。”尚广军扬起下巴指了指白小龙,显然他们这一夜的经历确实非同寻常,连对白小龙的称呼都改变了。
我又转向白小龙询问道:“你不是真会法术吧?她们两个现在应该没事吧?”
虽然我对鬼神之说并不太相信,但对此事却怀着浓厚的好奇心。我特别想知道她二姐究竟遭遇了什么,也很想听听白师傅是如何施展法术降妖除鬼的。
看着两人收拾了收拾,白小龙坐在工作案的一角,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一口,仿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缓缓开口:“我那几把刷子。根本不够用,好在她二姐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我们走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她是不是生病了?”我忍不住问,其实我根本不相信白小龙会什么法术,我觉得她二姐生了什么急病的可能性更大些。
白小龙吐出一口烟雾,开始讲述他们的经历:“昨晚,我和小尚到张春华家时,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张春华说她二姐白天一切如常,晚上两人一起吃过饭后正在看电视,突然她二姐就低着头,呵呵呵呵地笑个不停,完全停不下来。”
我听着白小龙的叙述,脑海中开始搜寻可能导致异常笑声的疾病。
忽然,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种病——亨廷顿舞蹈病,这是一种遗传性神经疾病,患者的症状包括不自主的运动和情绪波动,其中就有可能出现无法控制的笑声。
但我并没有打断白小龙的叙述。
“笑了几声,张春华以为是电视剧情搞笑,正要问她二姐,她二姐突然又不笑了,但头却没抬起来,嘴里鼓囊鼓囊的,像是在吃什么东西。
张春华觉得奇怪,就过去看,刚到二姐身前,她二姐突然抬起头,又冲她开始傻笑,表情狰狞,嘴里明显嚼着什么。”
尚广军昨天亲历过,但听着白小龙的讲述,龇牙咧嘴,面部还跟着情节不停地变化着。
“张春华害怕她二姐有危险,叫上也不答应,也顾不得害怕,忙上去捏着二姐的嘴,将嘴里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两个她们做裁缝的顶针,铁制的顶针已经被嚼得有些扁了,上面还沾着一些血丝。”
张春华联想起最近的种种怪事,身上汗毛直竖,自己也怕得要死,忙出去打电话呼了苏大个,苏大个是蛾城一中的高二学生,父母和张春华是开店的邻居,她打传呼让苏大个去找白小龙。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三泰也起了,好在没有和尚广军掐架,正裹着被子安静地听着。
当白小龙和尚广军赶到现场时,张春华的二姐依旧坐在那里,独自发出诡异的笑声,一动不动。
张春华被吓得瑟瑟发抖,却束手无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白小龙这个白云山下长大的少年身上,期盼他能有什么高明的法术来解救她的二姐。
听到这里,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生动的画面:白小龙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我忍不住打断了他,好奇地问道:“小白,那你用了什么法术?”
白小龙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哪里会什么法术啊,只是我爷爷和白云山上的一位贺姓老道交情好,他经常来我家做客。我听他说过,如果人中邪了,可以通过按压手背上的八奇穴来驱邪。”说着,他伸出手背给我指了指八奇穴的位置。
“后来呢?”我追问。
“唉,别提了。”尚广军忍不住插话道,“她二姐当时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摁住。老白开始给她按压八奇穴,起初效果还不错,她二姐逐渐放松了警惕,笑声也停止了,神情变得平静了许多。”
“可是突然之间,”尚广军的声音陡然提高,“她二姐就像被鬼附身一样,力气变得异常巨大,一下子就把我们三个甩在了地上。
然后她又开始大笑起来,那笑声比之前更加恐怖,妈呀,简直吓死我了。”
“啊,真的假的,那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我们几个想过去再抓住她姐,她二姐就满屋子跑,张春华怕她姐跑出去,就把门关了。”尚广军无奈道。
我听到这里,不禁感觉搞笑,要是二姐真的是鬼,这三人一鬼被关在屋里,跑来跑去,又恐怖又滑稽。
“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们都快累死了,她二姐还活蹦乱跳的,一会儿笑,一会跳床上,一会儿跳柜子上,力气太大了,我们也拦不住,中间把我和小尚摔了好几跤。”
“后来,我看实在控制不住,突然想到贺老道之前的一个办法,我让张春华把她们梳妆的镜子拿来,然后又让她找了一件红衣服,从上面撕了一块儿下来,将镜子完全裹住,然后就将被裹住的镜面冲着她照着。”
“把镜子全裹住了,那还能照吗?”我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原理,但之前听过贺老道确实这么干过。”白小龙解释道,
“不过真的管用,她二姐被镜子照到时,她逐渐停止了乱动,不再乱跑了,最后瘫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我们看她不动了,都松了一口气,但没人敢移动那面镜子。”
“后来,我举得手臂都酸了,就换小尚拿着镜子照。小尚也累了后,我们本想让张春华接手,可她才刚拿上镜子,她二姐就突然从地上弹起,跳得有一米多高,把我们吓了一跳。”白小龙继续说道。
我听到这里,也感到十分奇怪,“难道是张春华不能拿镜子?”
“嗯,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后来,只要我和小尚拿镜子照她,她二姐就会安静下来,但张春华一拿,她二姐就会反应激烈。”白小龙说。
尚广军也在一旁点头附和:“苟老师,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再后来,我们两个就这样举着镜子照了一夜。
她二姐先是坐着,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最后躺在了地上。
我们始终不敢放开镜子,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天亮。听到公鸡打鸣天亮了,我才敢慢慢移开镜子。
幸运的是,她二姐没有再动弹。”白小龙讲述完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后,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我试图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这个现象,但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然后,我们看没什么事了,就回来了。”听着白小龙的讲述,看来这一夜确实惊心动魄。
天这个时候,已经大亮了,我看了眼窗外,太阳刺眼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