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忧心忡忡的夫子们
少顷,颜真清与孙山再次进屋,急切地道:
“爹,赵夫子、张夫子、管夫子联袂来拜。”
颜行之已经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颤巍巍地走出正屋,望着院中三位提着灯笼的老友小友,满脸苦涩地道:
“三位道友且放心,我颜行之绝不会鬼迷心窍的。”
旁人或许不知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说法,但道法墨三家夫子却是门儿清,当时听到此言时便觉五雷轰顶。
如今那竖子竟真的要断百家道统,而那竖子一贯对儒家另眼相待,曾亲口承认儒家学说最适合作为朝廷意识形态,还即将成为颜夫子的孙女婿,于公于私都由不得三位夫子不害怕。
听颜夫子开门见山地表态,三位夫子皆是稍稍松了半口气,若是势力最大的儒家屈从了那缺德的竖子,就完了呀。
“当此道统存续之危难时刻,我等当同心同德,决计不能叫那竖子各个击破了!”
“是极,是极,枉我还念了他好一阵子存续道统之情,不曾想竟是个过河拆桥的真禽兽!”
“此次我等决不能有丝毫妥协之念,必须叫他收回暴政!”
四位夫子各自强硬表了态,统一了思想后,这才进屋详谈。
管夫子神色凝重地率先开口:“那竖子从来都是谋定后动、布局深远,此等恶念怕是已经酝酿许久,既然敢抛出来,必定有诸多狠辣后手迫我等就范,我等必须也谋定后动,决不能草率行事,落入那竖子圈套。”
张夫子也愤愤然地道:“早知他如此狼子野心,我等一开始便不该上他的当,那竖子必定要利用我四家做挡箭牌分化百家的。”
道法墨三家夫子与颜行之交情匪浅,都担心独尊儒术。其他各家领袖无甚交情、甚至相互敌对,必定更加疑心已经占据优势的四家会不会吃独食。
尤其是各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那荆南陆夫子北上摆明了就是要跟颜夫子叫板,争夺儒学权威解释权。
便是四位夫子也只是暂时强迫自己不去做最坏打算罢了。一旦事有不谐不能想,决计不能想,一开始就先想退路必输无疑!
不管对那竖子观感如何,都必须承认,那竖子绝对是要史书立传的绝世强人,目前为止还没有办不成的事。
赵夫子也忧心忡忡地道:“前几日定科举大纲时我便觉得不对,那竖子何时那般好说话了?原来早就存了祸心,先叫我四家得些好处,好叫我等与旁家产生龃龉,最终方便他分而治之。”
张夫子也补充道:“或许那竖子真打算温水煮蛙几年,然后一锅端了咱们。如今因为种种缘故,忽然提前动手了。”
这段时间,围绕科举大纲,诸子百家可是吵翻了天,尤其是没机会掺和一脚的,都对四位夫子极尽诘难。
文华报原先发三千份都费劲,最近可是一直加印到了一万份。战火也烧到了大周日报经义版和求是期刊上。
诸子百家正对轰得不亦乐乎之际,那竖子忽然抛出了这么个要人命的天雷。
便是所有有脑子的读书人都意识到必须共进退,但刚互喷了许久,如何便能立刻捐弃前嫌、同心同德?
更何况,还有许多没脑子的读书人,压根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爹,三位前辈,邹夫子、许夫子、公孙夫子和陆夫子都来了。”
四人正商议间,抵洛不太久的诸子百家重要人物也联袂而至。
先前对线时,便大致是四对四,已经在科举大纲中占据优势的四位夫子主守,欲求不满的四位夫子率领百家名士展开围攻。
八位夫子顾不上任何客套,也实在是没什么好寒暄的,直接齐聚一堂,相视竟是各自面带苦涩。
“不曾想,我等争执多年,今日竟要放下所有成见共赴生死大劫,果真是造化弄人乎?”
阴阳家邹夫子最先开口,既是表明绝不妥协的态度,也是质询长期在洛的四位夫子有没有绥靖之念?
颜夫子立刻开口道:“此事关乎百家道统存续,我等绝不能有任何绥靖之念,绝不能被各个击破,绝不能为一家一己之私动摇大局。”
颜夫子用“三个绝不能”代表洛都四夫子表明了立场,八位夫子以最快速度统一了立场。
剩下的就是商议具体应对之策了。
最爱表达的名家公孙夫子率先开口道:“我观那姜氏竖子最爱拿捏人心、声东击西、以点破面,我等千万要约束好门人莫要落入其圈套。”
此言甚是有理,道德外衣是读书人最大的护身符。但读书人中的斯文败类也不少,若是被那姜氏小儿借题发挥败坏了全体读书人的声名,说不得便要被连累得兵败如山倒。
赵夫子也提议道:“那竖子最擅以大义裹挟他人,如何不叫他独占大义也至关紧要。”
其余几位夫子皆是神色忧虑,从公而论,朝廷构建统一的意识形态体系,到底错没错?
不能想,不敢想,反正就是不行!
管夫子也补充道:“那竖子行事每每出人预料,出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待图穷匕见时便要一击致命,从不给人挣扎余地。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那竖子是要强逼我等为储君站台。”
几位夫子商议半晌,也没说清楚那竖子到底要怎地下黑手。
毕竟,此事肇始于“长幼有序”的流言,结果今日忽然一刀斩向诸子百家的子孙根,完全不讲道理。
老农模样、向来惜字如金的农家许夫子忽地开口道:“怕是要在小民身上做文章。”
几位夫子微微一愣,旋即神色愈发凝重。
颜夫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果真被那竖子蛊惑了民心,我等皆为无根浮萍。为今之计,千万不能与那竖子缠斗,也不能与他做口舌之争,更不能给他从容施展手段的机会,明日一早便直奔内阁,叫他当面表态果真要断我百家道统乎?”
这是最笨的办法,却也是最可行的办法。
颜夫子言简意赅地阐明了应对策略,夫子们并不反对,却皆是愁眉不展。
旁听的颜真清、孙山以及闻讯赶来的颜如凤、颜如玉姐妹皆是心惊不已,全天下最擅长讲道理的八个人,竟要梗着脖子硬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