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长安梦华录
姜云逸压下纷乱的思绪,沉吟道:“无病,如果你是那些人,会从哪些地方着手?”
对于明相的考校,荆无病当然要认真对待,略一沉吟,便字斟句酌地道:“公侯,粮食,读书人。”
姜云逸赞许地一笑:“是极,这世上的一切事,都要从人出发、最终又回到人身上。
老百姓要求最少,只要吃饱穿暖,就是太平盛世。三月以来,布价一直低位徘徊,最近才稍有起色。石炭平替木炭后,取暖开销也下降了一些。但今年粮价始终居高不下,在粮食上做文章最是便利。
读书人要的可就又多又杂了,而且众口难调,也最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唯一掌握天下真理,对本相怨气也很大。
至于公侯的要求就更高了,做梦都想复辟旧制,视线所及的利益都不想放过。但他们万众瞩目、所求甚大,至少其中的多数不至于形势不明时便孤注一掷。
此次果真有公侯沉不住气先下了水,那就不要叫他再上岸了。如果能再腾出一两个府寺上卿的位置,正好继续向地方展示上朝廷打破用人桎梏的决心。”
荆无病闻言微微一惊,这次明相终于要动公侯了么?
从陛下御驾亲征前夕,明相身上的杀气就越来越重,也不知这到底是福是祸。
姜云逸起身负手在公廨里缓缓踱着步子,显是要长考了。
没有根基皇储,遇大事连个可靠的班底都没有。如果不能迅速稳固根基,一旦皇帝没了,滔天巨浪立时便起。
内阁三位相国都还有跳槽的余地,姜云逸却是已经没有改弦易辙的可能了。四位出洛就藩的皇子肯定已经恨透他了,若还有机会翻身,头一件事便是砍了他。
更何况,他也实在是看不上那四个废物。在不太在乎功业的昏君手下做事会很麻烦。
还是姬无殇好,对功业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你只要给他办成事,怎么都好说。
良久,姜云逸快步回到座位上,吩咐道:“叫张自在来。”
荆无病知道明相已经做出决断,当即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张自在颠儿颠儿跑来,进门就大马金刀坐下,自顾自倒茶痛饮一碗,然后抱怨道:
“明日连环画就首发了,我那儿正忙得要死。有事派个人通知一下不行么?非得叫我跑一趟?”
姜云逸仔细审视着这个家伙,意味深长地道:“人生四大乐: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
张自在闻言微微一愣,装作没听懂姜云逸的敲打,霍然起身,一个箭步冲到桌前,抓起纸笔就写了下这四句,嘴里絮叨道:
“你以后有什么灵光一闪,就记下来,我这儿应该都能用上。你那首《明月几时有》多好的绝世诗词,至少能横压中秋团圆诗词一千年,竟然都没人帮你传一下,你说你人缘有多差?
说来也巧,我当时正卡在一处关键情节,男主一介穷书生,凭啥能打动人家郡守家的千金?结果偶然听说你这首词,当时就灵感迸发,把它安给了男主,一下逻辑就通了。”
听着这家伙絮絮叨叨,姜云逸唇角抽了抽,问道:“夫人很能说会道吧?”
张自在下意识颔首,旋即神色不善地瞪着他:“你是不是讽刺我我长舌?”
姜云逸却不再接茬,抬手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后,才吩咐道:
“你手头的活先放一放,策划出版一套新的连环画,书名就叫《长安梦华录·梦碎时分》,全书先出版一部分,集中展示旧都破碎时各阶层人物面对西戎、义军时的不同表现。
最好能根据典籍记载或者流传较广的民间传说改编,就是要多少有点根据。反面读书人和正面小人物的故事要尽速优先出版。
你准确评估一下,需要多久可以完成?”
姜云逸说得平淡无奇,似乎就只是出版一套连环画,张自在却是听得双眼贼亮,忍不住鬼鬼祟祟地问道:
“咱这次要拿捏读书人?”
姜云逸没有回答,只是追问道:“需要几天?出版后我要安排宣教司下坊传播。”
这已然近乎明示了,张自在没有任何畏惧,反倒愈发兴奋。
读书人可是最难惹的,尤其是不做官、又名声大的那一批,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如今姜云逸竟然要对准读书人硬敲贞操、生拔逆鳞,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活儿啊?
这要是做成了,成就感不得爆表啊?
就问还有谁?
啪啪啪!
姜云逸轻敲了三下桌子,打断了张自在的浮想联翩。
张自在悻悻地寻思了一下,抬起右手比了一个手势道:“如果质量方面没有要求,七天!”
姜云逸登时有些惊异:“这么快?”
难得能惊到这家伙,张自在不由得意地道:“我们报纸署全是精兵强将,没有一个草包,指哪儿打哪儿。
我们那儿光采编口就有二十多官吏,每天就是挖空心思搜集故事素材回来现编,旧都的传说可是挖掘的重点,明日便能把底稿定下来。
宫里的画师底子又好,被我调教了快两个月,已经能主动根据故事提炼关键画面了,简笔画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难度,两日出画应是没有问题的。
雕图最麻烦,但多找几个工匠,一人一两张,也就两天功夫。
印刷、烘干、裁剪、装订两天一万册应该能赶出来。”
姜云逸无视了对方的得意,微微颔首道:“首本连环画也抓紧推出去,忙不过来就全部批发给代理商,尽速把口碑打开,宣教司会下坊试讲锻炼队伍。
等出完这批连环画,报纸署主要精力立刻调整到大周日报上,至少保持两天一出的频率,最好天天能出。文华报可以稍微压一压。”
张自在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道:“放心好了,我们报纸署绝对是朝廷最能干最有效率的。”
姜云逸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张自在却涎着脸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道:“你以前不是不在乎骂名么?这次因为啥给你惹急眼了,竟然要下死手?”
姜云逸伏案开始书写,头也不抬地解释道:“自以为是、孤芳自赏、得寸进尺、给脸不要,需要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叫他们更好认清自己,以后说话做事能三思而后行。”
又被这家伙点,张自在神色臭臭地道:“不说拉倒,我去问荆无病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