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个世界上没人爱我
“警察先生，你怎么不敲门……就闯进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啊……”姚小桃揉揉眼睛，迷迷糊糊险些又睡过去，她刚刚才睡着，正是将醒未醒非常困顿的时候，撑起眼皮都觉得困难。
“你没有锁门哦。”林酒的语气特别无辜，但是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闯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连房间的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他的衣袖下，一种微弱的、规律的震动感持续不断地从手腕上传来，那是机械手表的异常因子探测功能，表示这里的异常因子已经超出了正常值。
“哦……我没那习惯……”姚小桃打了个哈欠，要醒不醒的回答，她此时感觉特别难过，就像发了高烧，头疼胸闷，还浑身无力。
见她努力挣扎着想清醒，又醒不过来的模样，林酒暗叹了口气，明白她这是被超标的异常因子直接影响到了。
其实姚小桃这资质还算不错的了，正常人被影响到，大多就如同被什么鬼魅邪祟压住了一般，无论怎么努力挣扎都难以动弹半分，这就是民间俗称的“鬼压床”。
他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金属瓶，指尖一挑，凑到姚小桃鼻端。
一股子清凉冷涩的薄荷味顺着鼻腔直冲天灵盖，姚小桃如同大雪天被浇了一盆冰水，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困意渐渐消退，她那无往不利的直觉终于冲破了桎梏，开始疯狂示警。
空气中还残留的异常气息让她汗毛竖起，冷汗不由自主泌满了后背，她死死攥着被角，面色惨白地看向林酒，带着哭腔问：“林警官，是不是又有不科学的事情发生了？”
“当然没有。”林酒信口就答，“我就是担心你到了新环境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罢了。”
“真的？”
“当然！”
警察先生的表情真挚，语气笃定，哪怕他此时到处乱翻的古怪行为依旧没有停止，却让满脸怀疑的姚小桃内心忍不住产生了一丝相信的念头。
林酒这会儿已经检查到了窗户前，斜眼瞄了瞄抖得更欢的机械表，他戒备着伸出手，迅速拉开窗帘。
室内的灯光立即投射在玻璃窗上，只见那原本洁净明亮的玻璃上，竟密密麻麻趴伏着许多拇指粗细的黑线，那张牙舞爪盘根错节的样子，宛若来自地狱的魔藤。
他的身后，原本伸长脖子，疑惑望着他这一连串动作的姚小桃吓得惊叫了一声，嗖一下缩进被子里去了。
林酒从兜里掏出一次性手套带上，在一条黑线上捻了捻，碳灰簌簌落下，他凑上去嗅了嗅，有点淡淡的类似羽毛烧焦的腥臭味——那是蛋白质灼烧之后产生的气味。
血肉藤蔓吗？他想了想，弹弹手套上的灰，转身走向走廊对面的主卧。
姚小桃一看林酒出去了，顿时着急了，她现在可不敢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里，赶紧连滚带爬下了床，抱着枕头亦步亦趋跟在林酒后面。
“林，林警官，我害怕！”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身后弱弱响起，带着惹人怜爱的颤音。
林酒有被可爱到，立即拍着胸脯连声安慰她：“乖，别怕，像我们这样因公殉职的，国家给的福利可好了！墓地不但免费而且地段好，配备高档专车，管接管埋还给开追悼会，从此家人再也不用担心我们埋不起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姚小桃满脸黑线：……
谢谢！她特么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好吗！
林酒可不管她怎么想，骄傲地一甩额发，转头伸手敲了敲主卧门，“苏墨，你睡了吗？”
主卧里安安静静的无人应答，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反锁了。
林酒蹙着眉想了想，转身下了楼，先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又拿了两个杯子，这才回到楼上。
姚小桃抱着枕头，满脸问号的跟在他身后，完全弄不明白警察先生这一连串南辕北辙的举动到底是要干什么。
“来，先帮我拿一下。”林酒将牛奶和杯子递给姚小桃。
满脸懵逼的姚小桃将枕头夹在胳膊下，腾出手接过来。
林酒先是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又斯斯文文卷起了袖子，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个助跑，速度极快地撞在主卧门上。
“砰——”一声巨响，主卧那扇结实的木门在姚小桃嘴巴张成“o”型的讶异中，被生生撞出了一个人形破洞，木门发出不堪负重的“嘎吱”声，锁舌崩断，门被撞开了。
主卧里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走廊里的灯光落在门内，印出一片影影绰绰的虚影。
“哗啦——”
朦朦胧胧间，苏墨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男人的怒吼声，殴打肉体的声音，和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哭求声……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身体无法移动，只能从一条小缝里偷偷看着外面明亮的世界。
灯光下的房间里一片狼藉，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骑在一个瘦弱的女人身上殴打她，一拳，一拳，又一拳……
汗水尽情挥撒，拳头拳拳到肉，男人的挥舞的是那样用力，那样毫无顾忌，仿佛在他身下发出惨叫和求饶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能发泄他所以不满与暴怒的，没有生命的沙包。
他痴迷地打着，脸上的表情扭曲而兴奋，隐隐透露着无比畅快的满足感。
很快，男人就打累了，亢奋的精神萎靡了下去，他喘着粗气从女人身上爬起来，又不解恨地踹了她几脚，这才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从缝隙里看见男人走了，苏墨发现自己忽然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他推开面前的那扇门，直直朝着瘫软在地上的女人扑了过去。
“妈妈！你不要死！妈妈！不要死！”稚嫩的童音夹杂着恐惧与不安从他嘴里发出来，他看见自己伸出两只瘦小的宛若鸡爪般的小手摇晃着地上已经晕厥过去的女人。
苏墨立即意识到现在的他，只是被迫附着在另一个人身上，只能旁观着一切的发生，而无法改变什么。
女孩焦急的哭喊着，直到声音都嘶哑了，地上的女人才终于被唤醒，然而女人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慰自己哭泣的女儿，而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了那张稚嫩的小脸上。
“哭什么哭！真晦气！你要不是个女娃子，老娘能受这么多苦吗？！”
“哭！还哭！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丧气玩意！要不是你，老娘早就……”
女人用最恶毒的话，肆无忌惮地对着自己幼小的女儿发泄着自己的悲苦与愤恨，却不知道自己无端的指责，对女儿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不，也许她注意到了，但她根本就不在意。
这一刻，苏墨感觉到了女孩的内心——她的世界从根基开始碎裂了，鲜血淋漓塌陷成一个巨大的黑洞，她犹如一片无根的浮萍飘荡在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站在哪里，又能够站在哪里。
男人的谩骂再次响起，女人的哭嚎充盈在耳膜之中。
女孩不敢哭闹，更不敢劝阻，因为那样换来的只有两人撒气般的毒打。
她死死捂住耳朵，惶恐不安地缩回了那个小小的衣柜里，可这片小小的黑暗也无法让她心中的痛苦与茫然减少哪怕半分。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的父母这样讨厌她？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家的温暖？
她思索了许久，也找不出答案，她只知道她的父母不爱她，也没空爱她。
他们一直热衷的是互相指责谩骂，然后升级为殴打，再然后就是冷战，冷战结束后再次争吵、殴打、冷战……以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仿佛永无止尽。
苏墨的目光控制不住幽深了些许，有一簇朦朦胧胧的红光从意识深处透了出来，他仿佛听见了一个男童充满绝望的嘶吼。
……
“你不爱我……这个世界上没人爱我！”
“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如果可以选择，我死都不会选择来到这个世上！”
……
他呼吸一滞，闭了闭眼，隔绝了这段来自心底的幻听。
女童的人生还在继续，就在这无休止的家庭闹剧中，她渐渐长大了，也从天真无邪变得漠然而自私。
父母双全，却活得不如一个孤儿，她总觉得自己的父母是个笑话，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女孩在杂草丛生的荒凉中冷笑着。
早在她缩在衣柜里，看着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两人，却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彼此谩骂的时候；早在父亲带着扭曲的快意殴打母亲，满身淤青的母亲用扭曲的表情谩骂指责她的时候；早在她的内心世界塌陷成一片黑洞的时候，她就已经明悟了：
她是个没人爱的孩子，是个不被需要的人，是个不配拥有一切美好事物的人。
既然她的生活已经如此糟糕了，那再糟糕点又有何妨？
阴翳的邪恶在她心底一点一点累积，一点一点发酵……
直到有一天，女孩极度贫瘠的感情世界，忽然照入了一道温暖的光。
这道光总是那么耀眼、那样灿烂，美好到让她自惭形秽到了烂泥里，
她不敢靠近，更不敢表达情感，但她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道光，直到有人告诉她一则关于“撒旦之花”的都市传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个故事让她看到了一个希望，一个抓住那道光、独占那道光的希望，哪怕要付出的代价是她的血肉、她的生命、乃至她的灵魂，都在所不惜。
那是她的光！只能独属于她的光！
她就像一名即将溺死的人，一旦抓住那根稻草，就死死拽住，不愿意放手。
“苏老师，如果您的话，是能够理解我的吧？”
苏墨听见那短发女孩这样问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女孩正亲手将自己父母的脖颈扭断，用肉芽一样的触须温柔地将他们残破的身体放得端端正正，头挨头摆出一个相亲相爱的亲密姿势，最后小心翼翼在他们满是惊恐的脸上勾出幸福的笑容。
“我错了吗？”女声幽幽响起，里面夹杂着野兽的低喘与神经质般的轻笑。
“不，我没有错。”她偏头，执拗的目光落在墙角镶嵌的那面镜子上，里面映出女孩那张仅存的人类脸庞，木纳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珠，“既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那就创造一个爱我的人来爱我！”
“所以……苏老师，我送您的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