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和沈隶互赠信物
柳青妩醒来的时候，就见兄长一脸担忧地站在她床边，采薇正哭着给她的手腕包扎。
一块染血的丝帕被柳青恒握在手里，这块帕子他得拿去还给沈隶，别留下来成了两人的定情信物。
柳青恒很是后悔，不该放霍明玦进山谷的，不该留下妹妹一个人的。
“阿妩，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柳青妩张张嘴，只觉反胃想吐，心闷气喘。采薇忙端来太医开的药：
“姑娘是中了蛇毒，得喝几天清毒的药才行。”
那药又苦又涩，光是闻着味就想吐。
柳青恒正想拿出蜜饯来哄，妹妹自小懂事，就吃药这件事，却是百般推脱，能不吃就不吃。
结果他还没说什么，就见柳青妩自己端过碗，一口喝完。又喝几口清水漱口，根本就没瞧蜜饯一眼。
柳青恒没有妹妹懂事了的喜悦，反而是心疼。霍明玦到底伤了她的心，让她性情大变。
“阿爷可有来信？与霍家的亲事退了吗？”
柳青恒一声轻叹，到底是怎么回事？
妹妹是铁了心要退亲，霍明玦却是宁死不退亲，柳青芷成天在父亲面前哭……
“还未退成。”
柳青妩眼眸一眯，霍明玦前世今生脑子都不正常！就是听不懂人话。
“跟阿爷说，不必顾忌与霍家的情分，这亲是退定了。我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绝不嫁进霍家！”
柳青恒失笑：“这回不说宁可嫁给沈都督了？”
提到这个名字，让柳青妩心头一紧，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微红，她当时只是想气气霍明玦，没想到被大哥听到了。
但很快，她脑中浮现那个完美的下巴，和衣领上的阴阳鱼。
穿这样的衣裳，只有都尉府的缇骑。
忙问：“哥，我被蛇咬的时候，是谁救了我？”
柳青恒一愣，原来妹妹并不知道她是被沈隶所救啊！
他本想隐瞒，可又觉得这样不厚道，太医可是说了，那是剧毒的蛇，中毒后最多半个时辰，人就会没命。
多亏了沈隶及时发现，给妹妹喂了解毒药，妹妹才能安然无恙。
故而他只是沉思片刻就实话实说：“是沈都督，他刚好带人在山林中查案，发现了被蛇咬的你。”
“道谢的事你不必管，有我和阿爷向他道谢就行了。”
柳青恒真怕妹妹跟沈隶多见几面，到时候假话成真，真对沈隶动心就麻烦了。
没想到柳青妩摇头道：“这怎么可以？救命之恩，自该我亲自道谢。”
她要结识沈隶，一年后的长安乱，她才能靠沈隶，保住家人的命。
柳青恒气结，挥退下人，房间只剩两兄妹时，他才压低声音道：
“阿妩，沈隶可是身体不全之人，你若跟他往来过密，于你名声不好。”
柳青妩失笑：“跟霍家退亲，我名声还能好吗？再说，名声有什么用？”
于性命面前，名声有什么用？
全长安名声最好的浮光大师，一年后同样被乱军杀死于长街之上。
那些重名声的士族贵女，死后与普通百姓无异，一堆堆的尸体被火焚，谁能分得清哪个是贵人，哪个是奴隶？
一年后的长安乱像一把利剑悬在她的头顶，只要能带家人逃过此劫，哪怕让她名声扫地，她也再所不惜！
所以，她盯着兄长的目光，坚定地道：
“沈都督是个好人，我要结识他，我不在乎世人怎么看，怎么说！”
柳青恒噎住，都怪霍小子！瞧你把我乖巧的妹妹，气成什么样了！
他是劝不住了，还是让阿爷来劝吧！
就在这时，柳爷爷派人来接两兄妹回府，估计是听说了柳青妩中毒的事，柳爷爷担忧了。
柳青妩也不打算在桃苑住了，那群纨绔子弟追来，霍明玦又死咬着不退亲，柳爷爷又重感情。
这退亲的事，还得她自己来办。大不了撕破脸皮，和霍家一起名声扫地。
她是不打算再嫁人了，就看霍家舍不舍得让霍明玦名声扫地！
回程，她坐在豪华的大马车里，脑子想的却是前世南逃路上，这样的大马车根本跑不快，早被弃之不用。
她先是挤在装行李的马车上，只有小小的位置，够她抱膝坐着。
后来追兵杀至，马车全都舍弃，她被兄长带着骑一匹马，在黑夜里飞奔着。
她的头饰颠掉了，衣裙划破了，眼熟的护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去，婢女被乱军拖走，兄长中了好几箭……
那如梦魇一样的画面，只要她一闲下来，就在脑子里浮现。
只有一年了，时间太短，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马车一颠，马嘶声响起，队伍停下。
兄长在车窗前焦急地道：“车轮坏了，阿妩先下车休息一会，修好车轮再出发。”
柳青妩没有异议，采薇慌忙给她戴上帷帽，扶她去路边的树林坐着休息。
她静静地靠在一棵树上，头晕晕的，前世的画面总是在脑海中闪过，逼得她不得不心急，不得不去找个靠山。
突然，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就是护卫的惊呼：
“是都尉府的缇骑，这可怎么办？挡住他们的路了。”
哪怕是贵如柳府，见到都尉府的人，第一反应也是惧怕。
缇骑中传来清冷低沉的声音：“柳家公子，可需要帮忙？”
柳青恒一惊，大都督怎么在此？
忙拱手道：“多谢沈都督，不敢劳烦，马上就修好了，请都督稍等片刻。”
柳青妩瞬间从床上坐起，沈隶在这？
不知为何，她一想到前世的混乱，沈隶就像落水之人抓到的一根稻草一样。
不管能不能靠他，但他确实是自己能想到的唯一救赎。
她想取下帷帽，以道谢的名义去结识沈隶。
却被采薇拦下：“姑娘不可！这里有很多外男。”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磁性的声音：“柳姑娘。”
柳青妩隔着纱织的帷帽，看到一个英姿挺拔的身影。
穿着墨色都尉服，下摆金丝线绣的祥云纹，层层叠叠，衣领是熟悉的阴阳鱼，披着青灰毛领的大氅。
柳青妩的目光沿着阴阳鱼往上，果然看到那个完美的下巴，和下唇角的那枚痣。
她欲再往上看，就听眼前人低声道：“柳姑娘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是自己的目光太灼热了吗？隔着帷帽都让对方感觉到不自在了？
柳青妩脸一红，怎么感觉自己成了偷看美人的纨绔子弟了？
忙垂眸行礼：“青妩多谢沈都督救命之命！”
沈隶身后的缇骑低头忍笑，再次觉得这个柳大小姐的胆子是真大！
当众向大都督表白。
呃，虽然她本人不知道，当时暗处藏了很多缇骑，可在他们看来，那就是当众表白啊！
这次又当众直愣愣地盯着大都督看，也幸好她是个小姑娘，若是旁人，大都督早把她的眼睛挖出来了！
“举手之劳，柳姑娘不必记挂于心。”
柳青妩脑子转的飞快，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跟沈隶结交？
她从未主动去讨好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
可确实是她有求于人，一年后的长安乱。
这个男人愿不愿意伸出援手，庇护她的至亲，就看这一年，能和他有什么样的情分了。
猛地想到，采薇说她被带回来的时候，手上包了一块丝帕。那定是沈隶的帕子。
她心一动，从袖中取出一块自己的丝帕，帕角她亲自绣了‘妩’字，和一朵梅花。
折好递给沈隶：“小女的血脏了都督的丝帕，这块，赔给都督。”
沈隶长眉轻挑，纤长的手指微动，却没接。
狭长的眼眸微眯，语气似嘲讽又似戏谑：“柳姑娘可知，当众赠男子丝帕，是何用意？”
一旁的柳青恒又急又气，妹啊！你真是被霍小子给气糊涂了。
他忙冲过去，把沈隶的那块帕子递给沈隶，笑道：
“沈都督的帕子洗干净的，好好的呢，青妩你这块不用赔了。”
结果沈隶还没接，那块帕子却被柳青妩一把夺过，同时掀开自己的帷帽，一双仿佛滟潋着满山春色的眸子，看着沈隶：
“那我便和沈都督换一块，都督愿意吗？”
哪怕已经看过这个长安第一美人，再看到她这张脸，沈隶还是心惊了一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第一美人之称，确实是实至名归。
凝脂一般的肌肤，小巧而挺的鼻子，蔷薇花瓣一样的嘴唇，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眉眼，那么直勾勾看着你的时候。
便是睿智果决如沈大都督，也无法思索别的事情。
见小姑娘执拗地递着帕子，沈隶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勇敢，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喜欢的人，大大方方地说。不喜欢的人，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
再看那张精致的小脸，那眼神中的乞求，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沈隶在一众人惊讶的注视下，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过了那方丝帕：
“好！那便和柳姑娘换一块。”
柳青恒汗如雨下，完了完了，这算互赠信物了吧？
妹妹的名声，我要被阿爷打死了……
柳青妩却嫣然一笑，瞬间，脸上的担忧和不安散去，那一笑，当真是比那满山桃花还要美。
“多谢都督，小女名为柳青妩，都督别忘了。”
沈隶垂眸，握紧手中的丝帕，这么鲜活动人的小姑娘，想忘记都难啊！
只是，我这样一个阉人，怎么能跟这样的女子有交集呢？
可手中的帕子，却舍不得丢下。
这时马车修好了，柳青妩登上马车，还朝马背上的沈隶挥手：
“沈都督再见。”
好像，两人已经相识数年一样。
柳青恒已经不想再教训妹妹什么了，他的话，这丫头全当耳旁风。还是让阿爷来说吧！
他们却没看到，不远处的山道旁，侧马立于一旁的霍明玦。
痛苦又纠结地看着这一幕。
阿妩，心悦沈隶，到底是你为气我之言，还是，你的真心话？
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吗？
他是来接柳青妩的，但此刻，他觉得自己还是先别出现的好。
现在的柳青妩看到他，只会生气，只会加深两人之间的隔阂。
诚然，他多想上去问一句，你的身体还好吗？
他甚至已经能想到柳青妩会怎么回答：‘关你什么事？’
果然，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有些事，错了，就再能弥补。
不过，他还是有机会的。
只要不退婚，两人如期成亲，婚后，他会慢慢弥补过错。
想到堵在家门口的柳青芷，他眸光一凝，绝对不能再给那个女人伤害阿妩的机会！
当柳青妩和柳青恒进入柳家的时候，却见柳父和秦氏已经在萱晖院等着了，旁边自然还有一个哭的眼睛红红的柳青芷。
柳青恒眉一皱，这一家三口，又来唱大戏了。
兄妹俩行礼问安之后，柳爷爷先问：“阿妩伤势如何？快去休息。”
柳青妩抬手给阿爷看手腕：“回阿爷，太医看过了，只要喝几天解毒药剂就无事。”
柳父一声冷哼：“让你去桃苑散心，你就这么张狂地跑到山林里骑马，害得一家子为你操心。”
柳青妩咬唇不语，秦氏又添把火：“听说不少年轻公子都往西山去，青妩可是跟他们一起骑马？”
柳青恒怒道：“你少在这往我妹妹身上泼脏水！我们兄妹一起骑马，根本没有外人。”
柳父大怒：“无礼！这是你母亲，你就这么跟母亲说话的？”
柳青恒冷哼一声：“她是我哪门子的母亲！”
柳父一巴掌扬起，却被柳爷爷握住手腕：“你要教子，别当着老子的面教。”
“青恒是我带大的，要打，也只有我能打。”
柳父气的脸白嘴颤：“父亲就这般纵容他们俩，瞧这兄妹俩的脾气，一个不守规矩，一个目无尊长……”
柳青妩上前一步：“父亲说我不守规矩，我不守什么规矩了？”
柳青芷哭着拉柳父：“爹爹别骂姐姐了，都是我不好。”
柳父瞬间语气变的温柔：“跟青芷无关，快别哭了。”
又瞪向柳青妩：“你要有你妹妹三分乖巧，为父也不至于如此动怒。”
“我且问你，跟霍家的亲事，你到底要如何？一边说着要退亲，一边又勾搭霍小子不放手，你是要把我们耍的团团转吗？”
这下柳青妩明白这三人来唱什么戏了。
看来跟霍家退亲不顺利，不光自己烦，这一家三口也烦恼的很啊！
她实在受够了，时间那么宝贵，怎么能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扭头看向柳爷爷，冷静地道：“请阿爷做主，宴请霍家，共同商讨亲事。”
她没说是退亲之事，怕霍明玦又找理由不来。
柳父先愣后惊，愧疚地看向妻女，颤抖着手指向柳青妩：
“你果然还是要嫁霍家，那你妹妹怎么办？”
柳爷爷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凉薄的儿子，同样是女儿，你这心偏到没边了。
柳爷爷还怕青妩难过，以前这丫头可没少因父亲偏心而伤心的。
结果却见柳青妩面无表情，好像柳父只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淡淡地道：“商讨亲事只是不想霍家拒而不见，父亲放心，这亲事，女儿退定了。”
“只是青芷能不能嫁到霍家，与我无关。”
柳青芷闻言又欢喜又骄傲，抬头笑道：“姐姐放心，只要姐姐不巴着明玦哥哥不放，他必娶我。”